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人生中,至少会有那么一次类似的经历。

    当你埋头赶工那份明天就必须提交、却还剩下大半的作业时,困意如同潮水般不可抗拒地席卷而来。

    你想着“就趴一下,五分钟,恢复精神就继续”,然后顺从地让额头抵上了冰凉的桌面。

    然而,这一“趴”,却往往陷入一种异常深沉、几乎失去时间感的睡眠。

    意识仿佛沉入了温暖厚重的泥沼,对外界的一切,室友的走动、窗外的风声、甚至隐约的交谈,都模糊不清。

    当你再次恢复意识时,可能感觉自己只是闭眼了一小会儿。

    但睁开眼的瞬间,周遭的气氛已截然不同。

    “啾啾……”

    清脆悦耳的鸟鸣,取代了夜的寂静。

    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清晨宁静而微凉的空气,带着植物与露水的清新气息,在房间里缓缓流动。

    大脑在这种清爽的抚慰下逐渐清醒,第一个掠过的念头或许是“我什么时候……睡得这么沉、这么香过?”

    然后,下一秒……

    “糟糕了!”

    今天必须提交的作业,还摊在桌上,只完成了不到一半!

    普蕾茵此刻的经历,与上述情形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咦?”

    她的意识从深眠的底部缓缓上浮,如同潜泳者浮出水面。

    精神完全清醒,几乎只在一瞬间。然后,她立刻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是一种朦胧的、尚未被理智完全解析的“异样感”。

    因为前一天晚上的记忆还没有完全连贯地浮现,大脑仍处于重启状态。

    她只是本能地、带着些微困惑,下意识地伸出手,朝身边温暖的方向摸索了一下。

    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坚实、温热,并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物体”。

    “啊?”

    普蕾茵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昨天晚上……我在哪里?做了什么来着?她努力回溯记忆。

    没喝酒,肯定没喝。

    但或许是因为最近东奔西跑、又要操心白流雪的事情,积累的疲劳一下子爆发了,导致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断层和模糊。

    然而,有一点是绝对确定的“我昨晚……没回自己宿舍。”

    最后的记忆画面定格在她偷偷溜进了白流雪的宿舍,打算等他回来问个清楚。然而左等右等,人迟迟不归。等待的时光格外漫长,而他的床铺看起来又那么柔软舒适……于是,她心想“就躺一下,稍微休息会儿”,然后……

    “!!”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普蕾茵,心脏猛地一跳,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几乎是弹射般想从床上坐起……

    “呃!”

    然而,一个沉重的东西,正不轻不重地压在她的肚子上,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是白流雪的一条手臂。

    他就睡在她旁边,手臂自然地横过来,搭在了她的身上。

    隔着薄薄的睡衣和被子,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重量和体温。

    “咕噜……”

    普蕾茵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感觉脸颊烫得能煎蛋。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他睡衣的袖口,极其缓慢、轻柔地,将那条手臂从自己身上“搬”开,移到旁边的床铺上。

    整个过程,她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旁边的人。

    然后,她像做贼一样,一点一点、蹑手蹑脚地从被窝里蹭出来,试图在不惊动“床伴”的情况下溜下床。

    “砰!”

    “呃!”

    动作太急,小腿不小心撞到了床边的木质书桌腿,发出一声闷响。

    普蕾茵疼得龇牙咧嘴,却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惊恐地转头看向白流雪。

    幸运的是,白流雪似乎睡得极沉,只是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含糊地咕哝了一声什么,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睡了,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平稳的呼吸声。

    “哎呀,这、这算什么情况……”

    普蕾茵站在床边,看着背对着自己熟睡的白流雪,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普蕾茵是喜欢到处串门、甚至借别人的床小睡,但在男生宿舍过夜,尤其是和某个特定男生“同床共枕”(尽管什么都没发生),这绝对是破天荒头一遭。

    而且对方还是白流雪……这让她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感,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咔嚓。”

    她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如同最灵巧的盗贼,轻轻拧开门把手,闪身出去,再反手将门极其缓慢、无声地带拢。

    直到彻底站在了班男生宿舍区寂静的走廊上,被清晨冰凉的空气一激,普蕾茵才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虽然这样做似乎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如果刚才白流雪突然醒来,四目相对……那场面简直尴尬到让她想用脚趾抠穿斯特拉的地板。

    “呼……嗯……”

    她抬手想挠挠自己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又怕把头发弄得更乱,只好强行忍住,只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后颈。

    “算了,还是得去上学……”

    尽管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清晨,但作为学生的本分不能忘。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睡得有些皱的制服,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然后转身,准备快速溜回女生宿舍换衣服洗漱。

    然而,就在她转身迈出第一步时……

    “普蕾茵?”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普蕾茵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

    只见风寒朗正站在不远处他自己的宿舍门口。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运动服,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额发被汗水打湿,手里拿着一个水壶,显然刚刚结束晨练回来。

    他那双总是带着理性观察目光的眼睛,此刻正有些困惑地看着从白流雪宿舍门口“溜”出来的普蕾茵,又看了看她身后那扇紧闭的门。

    “啊,啊。是、是我。早上好。”

    普蕾茵感觉脸上的热度又有点回升,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你现在,难道……”风寒朗的眉头微蹙,似乎想确认什么。

    “啊!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件急事!”

    普蕾茵根本不敢让他把话问完,语速飞快地打断,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那么就这样!再见!我们教室里见!”

    说完,她几乎是小跑着,头也不回地冲向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速度快得像后面有魔兽在追。

    “啊,好……”

    风寒朗的话被噎在喉咙里,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几乎是“逃离”般的背影迅速消失。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缓缓地、难以移开地,投向了普蕾茵刚刚离开的那扇门……白流雪的宿舍。

    “……”

    沉默在清晨的走廊里弥漫。

    他握着水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他们之间……果然有着自己未曾知晓、也无法介入的“特别”关系。

    既然如此,自己这个“外人”,似乎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去多管闲事,探究什么。

    风寒朗收回目光,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平静。

    他拧开水壶,仰头灌了几口清水,然后重新将毛巾搭在肩上,转身,朝着楼梯走去。

    看来,今天的晨练,还没有完全结束。

    他需要更多的运动,来理清某些突然变得有些纷乱的思绪。

    上午的理论魔法课,教室宽敞明亮,教授的声音平稳而富有穿透力,但在普蕾茵听来,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连接复合魔法阵的能量导线,必须保持绝对的直线。当法阵内部回路的角度呈现30度、45度、60度等特定几何关系时,会对魔力循环效率产生显著增益。反之,若角度偏差哪怕只有区区1度,也可能导致魔力涡流、回路过载甚至法阵崩溃的严重后果。’”

    教授在讲台上用魔法粉笔勾勒着复杂的几何图形,台下大部分学生都在认真笔记。

    理论课总是令人昏昏欲睡。

    虽然第二学期的课程重心确实在向实践和野外训练倾斜,但基础理论的教学比重依然不容小觑。

    实践课的比例比第一学期只是“稍微”增加,填鸭式的知识灌输仍然无处不在。

    普蕾茵单手托着腮,黑曜石般的眼眸毫无焦点地落在前方写满公式的黑板上,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清晨那尴尬又混乱的一幕,如同循环播放的魔法影像,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我以前……是这样的性格吗?”她不禁自我怀疑。

    她一直自认,也被公认为是个相当冷静、爽快、甚至有些大大咧咧、不太纠结小事的女孩。

    这不是自夸,而是周围朋友公认,她也深以为然。

    同床共枕?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毕竟睡在了一张床上。

    这种事,按理说,以她的性格,应该能轻松地一笑置之,或者干脆拿来调侃对方才对。

    毕竟两人清清白白,只是意外地共享了一张床铺(并且她是不请自来的那个)。

    但为什么……心里总是在意得不得了,像有只小猫在轻轻抓挠,让她坐立不安,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那么,在深入了解魔力计数器的进制转换之前,我先提一个问题。在已知的魔法材料中,自然状态下可燃性最高、最不稳定的物质是什么?”

    教授停下板书,转身扫视全班。

    “是我!”

    一个坐在后排、平时就爱搞怪的男生立刻举手喊道,引起一阵低笑。

    “很遗憾,答案错误,但勇气可嘉。正确答案是‘活化星尘粉末’。”教授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

    “是吗?”

    那个男生挠挠头,讪讪坐下。

    而普蕾茵,连这个小小的插曲都完全没听进去。她依旧维持着托腮的姿势,眼神放空。

    就在这时,旁边的朋友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嗯?”

    普蕾茵回过神,有些茫然地转头。

    “你在干嘛呢?发了一整节课的呆。”朋友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好奇,“魂不守舍的。”

    “嗯?啊,没什么……随便想想。”普蕾茵含糊地应付。

    “今晚我们打算去‘星光回廊’那边的魔法tv,你来不来?大家都指望你撑场子呢!”

    朋友发出邀请。

    普蕾茵唱歌在朋友圈里是出了名的好,每次聚会去tv,她都是被点名必到的“王牌”,而她自己也乐在其中,很少拒绝。

    “嗯……今天有点累,可能不去了……”

    普蕾茵今天却提不起丝毫兴致,下意识地婉拒了。

    “真的假的?”

    朋友露出意外的表情,上下打量她,“这可不像你啊。被哪个野小子甩了?失恋了?”

    “没有。”

    普蕾茵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那……是被人表白了?心乱了?”

    朋友眼睛一亮,凑得更近,语气八卦。

    “什么跟什么啊!”普蕾茵脸微微一热,推开朋友凑近的脸。

    “你最近不是总和白流雪混在一起吗?难道……你们又偷偷复合了?是吧是吧?”

    朋友不依不饶,压低声音追问,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不是!别瞎猜!”

    普蕾茵这次回答得又快又急,甚至有点心虚。

    她也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此刻,她没心思去追究,也没力气去否认到底。

    “哦~~~是吗?”

    朋友拉长了语调,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显然没信。

    “叮……咚……当!”

    悠扬的下课钟声适时响起,拯救了陷入窘境的普蕾茵。

    她如蒙大赦,立刻抓起书本,几乎是逃离般跟着涌出教室的人流离开了座位。

    斯特拉学院的学生们在课间休息时各有各的消遣。

    有人喜欢在悬浮于空中的“翡翠花园”里漫步闲聊,享受被魔法恒温控制的宜人气候与珍奇花卉;有人偏爱在能俯瞰半个阿尔卡尼姆的“星辰露台”上,优雅地品尝着下午茶,进行着或学术或社交的谈话;更不乏精力充沛者,直奔体育馆或训练场,用汗水挥洒青春。

    普蕾茵通常属于比较“普通”的那一类,喜欢和三五好友聚在花园的凉亭下,或者学院内某家评价不错的魔法咖啡馆里,天南地北地胡侃,分享最新的趣闻和吐槽。

    此刻,她和几个朋友坐在“翡翠花园”边缘一张造型别致的石化蘑菇状圆桌旁,微风拂过,带来花草的清香。

    “普蕾茵?你今天……心情不好?”一个细心些的朋友看着她,忍不住问道。

    普蕾茵虽然坐在这里,手里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加了蜂蜜的花草茶,但明显心不在焉,对话也接得有一搭没一搭。

    “心情不好?有吗?”普蕾茵回过神,眨了眨眼。

    “有啊,你表情看起来好严肃,像在思考什么世界难题。”另一个朋友接口,“发生什么严重的事了吗?”

    “是吗?”

    普蕾茵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有什么值得“严肃思考”的“世界难题”吗?早上那件事……说到底只是个令人尴尬的“意外”而已,不是吗?

    “只是个意外?”

    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另一个疑问却悄然浮现。

    仔细想想,感觉有点奇怪。

    如果换作是别的、普通的男孩子,深夜回到宿舍,发现自己床上躺着一个毫无防备、熟睡中的女孩(哪怕是不请自来),通常会怎么做?

    大概率会把女孩搬到沙发或椅子上,或者自己主动去睡沙发/地板吧?

    虽然那样做确实会有些不便,但毕竟是对方“入侵”在先。

    无论如何,白流雪并没有做出那种“绅士”或者说“避嫌”的选择,不是吗?

    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在她旁边躺下了,甚至还……把手臂搭了过来(虽然可能只是睡梦中的无意识动作)。

    “是因为……他已经习惯身边有人(特指我)的存在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普蕾茵的心跳没来由地乱了一拍。

    不,不可能。她立刻否决。

    那家伙的神经比巨龙皮还糙,怎么可能在意这种小事。

    大概只是纯粹觉得麻烦,懒得挪动,或者根本没把她当成需要特别对待的“异性”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喂喂,看那边!”

    旁边的朋友突然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她,压低声音,带着兴奋指向花园露台之外。

    “嗯?”

    普蕾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连接斯特拉学院几座主塔的、横跨半空的巨型魔法虹桥“天轨”上,一队人马正整齐地行进。

    大约二三十人,全部身着斯特拉魔法骑士团那标志性的深蓝近黑、镶嵌银色纹章的笔挺制服。

    他们步伐统一,纪律严明,即使在远处也能感受到那股肃杀精干的气息。

    更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上空,数匹完全由凝实魔力构成的、半透明的“星辉战马”正昂首阔步,马蹄踏在虚空却发出清晰的回响。

    骑士们身边隐约有魔力的微光流转,显示出他们身上携带的装备都经过附魔,精良非凡。

    “是斯特拉骑士团!”

    “这个时间点,骑士团出动?是有什么任务吗?”

    “没听说有正式的出征仪式啊,看起来像是小规模的紧急行动?”

    朋友们低声议论起来,脸上带着好奇与敬畏。

    普蕾茵也微微蹙眉。

    最近阿尔卡尼姆有这么需要骑士团出动的事情吗?她回忆着“原著”剧情,但书中的故事主要围绕阿伊杰展开,对于斯特拉骑士团的日常勤务和这种小规模调动,并无记载。

    “话说回来,我又不是全知全能。”

    她心里嘀咕,觉得自己不必对这种“小事”过于在意。

    然而,下一刻,她的目光定格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那里,在那些全副武装、气势凛然的精锐骑士们之前,走着一个穿着斯特拉标准学生制服、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

    棕色的头发在穿过虹桥的阳光下有些显眼,步伐看起来甚至有些随意,与身后整齐划一的骑士队伍形成微妙对比。

    “喂。那是……白流雪吧?”一个朋友眯起眼睛,不确定地说。

    “是啊!没错!就是他!”另一个视力好的立刻肯定。

    “什么?真的?我看不清楚……”

    “绝对是他!他那走路的调调,还有那头棕毛,化成灰我都认得!”

    白流雪,穿着校服,走在斯特拉骑士团精锐队伍的最前面,甚至,看起来像是他在“带领”这支队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普蕾茵彻底愣住了,黑曜石般的眼眸瞪大,之前关于“同床”的尴尬和纷乱思绪被这极具冲击性的一幕瞬间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近乎荒谬的困惑与不解。

    他怎么会和骑士团搅在一起?还走在队伍前面?阿雷因总团长知道吗?这算什么?学生代表参观?显然不是!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海中疯狂冒泡,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解释。

    眼前的情景,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与此同时,在学院另一处专为高阶学员和贵宾准备的、更为私密典雅的茶室里。

    “你刚才……说什么?”

    “咔嚓。”

    精致的骨瓷茶杯与杯托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在优雅品茶的洪飞燕动作微微一顿,赤金色的眼眸抬起,看向恭敬立于一旁的贴身女官叶特琳。

    她那双总是带着高傲与疏离的眼眸,此刻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洪飞燕公主用如此冷淡、甚至带着一丝凛然的语气说话的时候……并不多。

    她素来话不多,姿态高傲,但并非喜怒无常、随意发火之人。

    正因如此,当她流露出这种明显的“不悦”时,反而更让人心惊,需要万分小心。

    一同饮茶的几位贵族少女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公主的脸色,心里暗暗叫苦,埋怨叶特琳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报告“坏消息”。

    叶特琳心中也是暗自责备自己时机不佳,但面上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与恭顺,微微垂首,用清晰平稳的语调重复并补充道“是的,公主殿下。根据可靠情报,白流雪同学似乎暂时以某种‘协助者’或‘特邀顾问’的身份,隶属于斯特拉骑士团,并正在参与执行一项由骑士团主导的任务。”

    “是吗?”

    洪飞燕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嗒”声。

    她拿起一旁绣着金线的丝绸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赤金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绪,“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不需要报告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说完,她似乎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趣,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养神,也像是在下达逐客令。

    叶特琳心中低叹,但依旧维持着姿态,低声道“属下以为,这或许是殿下会关心的事项。看来是属下判断失误。那么,后续相关的详细报告,就为您省略了。”她说完,恭敬地行了一礼,准备退下。

    然而,就在她转身迈出一步时……

    “不。等等。”

    洪飞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迟了大约两拍。她重新睁开眼,赤金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既然已经开始听了,就说完吧。我倒想听听,他能‘协助’出什么名堂。”

    “是,殿下。”叶特琳心中微微一松,脸上却不露分毫。

    她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

    那几位如坐针毡的贵族少女如蒙大赦,立刻会意,纷纷起身,找着“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去准备下节课”等借口,迅速而不失礼节地离开了茶室。

    她们离开时,大概会对叶特琳此刻的“解围”心存感激。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叶特琳才继续汇报,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据我所知,这次任务与近期阿尔卡尼姆城内发生的数起原因不明、带有‘女巫’活动特征的异常事件有关。是阿雷因总团长阁下亲自出面,邀请白流雪同学协助调查。”

    “那个阿雷因总团长……亲自?”

    洪飞燕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她信任叶特琳的能力和忠诚,这是自幼陪伴她、唯一能让她放下部分心防的人。

    但是,即便是叶特琳的话,也有可信与需要斟酌的部分。

    比如现在的这份报告,无论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阿雷因,那位被誉为“下个时代九阶魔法师最有力竞争者”的怪物,斯特拉骑士团的最高统帅,性格出了名的冷硬高傲、目空一切。

    她见过他几次,对他的脾性有所了解。

    那样一个自尊心极强、几乎从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的男人,会低下姿态,去“邀请”一个一年级学生协助解决连骑士团都感到棘手的“事件”?

    “难道是说,他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解决的事件,那个平民反倒有办法?”洪飞燕的语气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嘲讽。

    “从现有情报和行动部署来看,恐怕……确实如此。”叶特琳谨慎地回答。

    “嗯……”

    洪飞燕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对白流雪的“特殊”与“真实身份”有所了解(至少她自认为了解),但其他人并不知道。

    因此,她反而觉得,阿雷因的眼光,倒是相当毒辣。

    那个男人,就像她自己一样,在并不知晓白流雪全部“真相”的情况下,仅仅凭借某种可怕的洞察力或直觉,就发现了白流雪身上远超其表面年龄与身份的“价值”,并且果断地伸出了手……

    尽管是以“利用”或“合作”的形式。

    但是,欣赏阿雷因的眼光是一回事,这件事本身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喜欢。”她突然,用一种近乎自语的低沉声音说道。

    “您说什么?”

    叶特琳没听清。

    “不,没什么。”

    洪飞燕立刻恢复常态,仿佛刚才的低语从未存在。

    她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红茶,仰头,将杯中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种与她平日优雅形象不符的、近乎“豪迈”的利落。

    然后,她“啪”地一声将空杯放回碟中,猛地站起身,深蓝色的裙摆划出一道弧线。

    “他不会……忘记与我的约定吧?”

    她望着窗外远方隐约可见的虹桥与塔楼,低声说道,更像是在问自己。

    不可能。

    那天在阿多勒维特王室走廊里的对话,那个关于“合作”与“未来”的约定,早已深深烙印在洪飞燕的心中,成为她计算中重要的一环,也是她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带着别样色彩的片段。

    白流雪……应该也一样。她如此相信着。

    尽管他现在似乎被卷入了别的麻烦,与骑士团那些武夫为伍。

    但最终,他一定会回到他们既定的“轨道”上。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