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警备司令部的门口,停放了几辆黑色福特轿车。
最中间那辆车里,坐着一名身着灰色绸缎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闭目养神。
即便闭目养神,周身也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威压。
车子旁边,青帮弟子们垂手侍立在车旁,腰间鼓鼓囊囊的家伙顶得衣料凸起,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
不多时,警备司令部的铁门&bp;“吱呀”&bp;一声被推开,一个狼狈的身影踉跄着走了出来,正是张啸林。
他那件手工裁剪的长衫,被扯得歪歪斜斜,袖口撕裂,露出的小臂上青一块紫一块。
脸颊浮肿,眼角带着淤青,嘴角还凝着干涸的血痂,显然在里面没少受磋磨。
往日里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眼底翻涌的暴虐与不甘。
车旁的一名精瘦汉子见状,立刻俯身到车窗前,声音轻得像耳语:“老板,张老板出来了。”
车内的男子缓缓睁开眼,汉子连忙拉开车门,男子下车后,脸上浮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快步上前,双手抱拳拱了拱:“啸林哥,可算出来了。”
张啸林抬头看清来人是杜月笙,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可紧接着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并骂道:“操!真他妈倒霉!谁知道那小婊……&bp;小娘们什么时候攀上了这么一棵大树!”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陡然压低。
眼神下意识地瞟了瞟后面站岗的军人,带着几分后怕。
杜月笙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连忙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劝道:“啸林哥,慎言慎言!此地不宜久留,先上车再说。”
张啸林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上车子。
刚坐稳,他便侧头看向身旁的杜月笙,谢道:“月笙,这次多亏了你。肯定花了不少钱吧?你跟我说说数目,我回去就把钱给你补上。”
杜月笙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摆了摆手:“啸林哥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一场,谈钱就见外了,只要你没事就好。”
轿车缓缓启动,沿着街面平稳行驶。
坐上车后张啸林,总算松了口气。
可车子行驶没多久,他忽然察觉到不对&bp;——&bp;这条路根本不是回他公馆和杜月笙住所的方向。
他扭头看向杜月笙,疑惑的问道:“月笙,这是去哪?咱们不是回公馆吗?”
杜月笙沉默了几秒,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啸林哥,咱们这是……&bp;送你离开上海。”
“什么!”&bp;张啸林猛地坐直身子,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杜月笙,激动的问道:“送我离开上海?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月笙无奈之下,只好将前因后果缓缓道来。
张啸林被抓的消息传到杜公馆时,杜月笙得知他得罪了刘镇庭,当即大骂:啸林哥,怎么能犯同一样的错误呢!
可念及多年兄弟情分,还是第一时间发动了所有人脉,想要将张啸林捞出来。
他杜月笙在上海滩素有&bp;“会做人”&bp;的名声,三教九流皆有交情,可这次却碰了一鼻子灰。
听说是得罪了豫军少帅,无论是上海的军政要员,还是租界的各方势力,都纷纷避之不及,谁也不愿蹚这浑水。
走投无路之下,杜月笙只好备下重金,亲自登门求见淞沪警备司令熊式辉。
熊式辉本不想理会的,可又不愿意驳了杜月笙的面子,还是见了他。
可任凭杜月笙开出何等优厚的条件,熊式辉都只是摇头,直言&bp;“自己位低言微”,帮不上忙。
最后实在磨不过,才建议他:“杜老板,要不...你亲自去见见刘少帅?或许他能给你几分薄面。”
杜月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跟着熊式辉去了项公馆。
可别说见到少帅本人,就连侍从长陈二力的面都没着。
最后,也只是见到了侍从室的一名少校副官,冷冰冰地传话:“少帅说了,张啸林的事,免谈!”
就在杜月笙实在是没办法时,最后还是他的幕僚杨度,出面摆平了这件事。
原来刘镇庭此次来上海,有意要邀请杨度出山。
早在之前,两人便有约定:若刘镇庭拿下河南,便请杨度相助。
凭借杨度的才能与人脉,能为豫军网罗不少内政人才。
碍于杨度的面子,刘镇庭才松了口,但提出:没收张啸林的所有财产,且永远离开上海滩。
杜月笙哪敢讨价还价,当即点头应允,还自掏腰包,开出了一张五百万大洋的汇丰银行支票,代表青帮给常清如赔罪。
张啸林越听脸色越沉,最后几乎凝成了铁青色。
恰在此时,轿车缓缓停下,码头的喧嚣声透过车窗传了进来。
“不行!我不走!”&bp;张啸林猛地推开车门,踉跄着跳下去。
双手死死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嘶吼道:“我他娘在上海混了几十年,从一个街头混混做到青帮大亨,就这么走了吗?老子不走!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上海滩!”
杜月笙也下了车,走到他身边,虽然很心累,但还是耐心的劝道:“啸林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就当先回老家躲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兴许还能回来。”
可张啸林像是铁了心,梗着脖子不肯挪动半步,嘴里还不停咒骂着刘镇庭。
杜月笙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不再劝说。
最后,无奈的说道:“好吧,既然啸林哥不愿意走,那就不走了。”
张啸林微微一愣,没想到杜月笙答应了。
可紧接着,就听杜月笙忽然说:“啸林哥,咱们很多年没到码头来了吧,陪我走走吧,就当回忆回忆当年。”
张啸林心里清楚,日后还要仰仗杜月笙打点关系,不好驳他的面子。
只好点了点头,跟着他沿着码头的石阶慢慢走着。
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鱼腥的味道。
杜月笙缓缓说着当年三大亨的往事,提起了过往的岁月。
张啸林听得颇有感触,正要开口附和,身后突然传来&bp;“砰”&bp;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浑身一僵,眼前一黑,鲜血瞬间从额头的血洞喷涌而出,重重地趴在了冰冷的石阶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只见一直在他们俩身后的精瘦男子,眼神冷酷的收起了手枪。
杜月笙没有回头看张啸林的尸体,而是静静地望着黄浦江。
江面波光粼粼,远处的轮船鸣着汽笛。
他嘴唇翕动,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啸林哥呀,啸林哥,你为什么就偏不走呢?”
“你别怪我,我答应了少帅的条件,他才放你出来的。”
“可你不走,那我杜月笙岂不是说话不算话了?”
“而且,你不走,少帅会放过你吗?与其让你再受折磨,不如让月笙送你一程。”
“不过,你放心。”
“你说了,就是死也要死在上海,我现在已经满足你这个愿望了。”
神神叨叨地说完这些,他长叹一口气,脸上的怅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平静。
之后,他背着手,径直朝轿车走去。
等他上车后,那名精瘦汉子才挥了挥手,示意几个小弟上前,抬起张啸林的尸体,猛地将尸体扔进了黄浦江。
浑浊的江水瞬间吞没了那具尸体,连一丝涟漪都很快平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刘镇庭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由得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沉吟道:“杜月笙...真是个妙人啊。”
既彰显了自己的仁义,又彻底解决了张啸林这个隐患,还守住了自己的信誉,真是一举三得。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龙蛇混杂的上海滩屹立不倒。
(月底最后一天了,请一天假调整下心态。感谢书友们的批评和安慰,每条我都看了。我会吸取此次教训,尽量不再写这种剧情,并努力提高写作水平,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