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科大，三号食堂。</br>正午。</br>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响成一片。</br>空气里弥漫着大锅菜油腻的味道。</br>王大力端着餐盘，眉头死锁。</br>他狠狠地戳着盘子里的土豆块，像是在戳某个看不见的仇人。</br>四周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往耳朵里钻。</br>“哎，看了这两天的头条没？那谁……苏诚，真是那个？”</br>隔壁桌，一个理着平头的新生压低了声音，还神神秘秘地比了个手势。</br>“嘘！小声点。”</br>他对面的同伴往四周瞄了一眼，用筷子敲了敲碗边，“网上都传疯了！说什么基因存疑，非我族类。啧啧，难怪他在赛场上出手那么狠，把日国选手打死都没事，原来人家就是日籍呢。”</br>“我看也是！之前还觉得他挺解气的，现在想想，要是真为了博取信任搞苦肉计……那才叫恐怖。”</br>“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听说他遥控那个龚天明，骗取国家的百亿芯片补贴也是骗的？”</br>“哗啦！”</br>王大力猛地站起来，凳子在瓷砖地上摩擦，发出刺耳声响。</br>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秒。</br>“吃你们的饭！舌头不要可以捐给医学部做标本！”王大力瞪着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吼了一嗓子。</br>那几个嚼舌根的学生缩了缩脖子，没人敢和这个一米九的大块头争辩什么，端着盘子灰溜溜地走了。</br>“坐下吧。”</br>坐在对面的陈浩伸出一只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br>王大力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br>“这帮孙子，之前苏诚拿奖的时候，一个个舔上去喊诚哥，向他讨教技巧……现在风向一变，踩得比谁都快。”</br>“人性如此。”</br>陈浩声音闷闷的，低头扒了一大口米饭，却怎么也咽不下去。</br>两人都没胃口。</br>这时，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走了过来。</br>是赵阿姨。</br>她手里端着两个小碗，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红烧排骨，油光发亮。</br>“阿姨自己家做的，不是食堂的，”</br>赵阿姨把碗轻轻放在两人桌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神色有些慌张，又带着点小心翼翼，“那个……小苏，他……”</br>赵红艳不懂什么芯片丑闻，血统疑云，但她认识这新闻的正主，是屡次救她于水火中的苏诚。</br>此时，眼眸子里满是担忧，想到几个奋不顾身的画面，鼻头又是一酸。</br>陈浩抬起头，挤出笑脸：</br>“赵阿姨，您放心！苏诚是被冤枉的，那些新闻都是放屁，肯定是哪里搞错了！”</br>“现在不是经常有新闻报道嘛，隔三差五就有冤案错案的主人公被证明无罪，还能领国家赔偿呢？没准等过几天，诚哥也能出来了，还能回来吃您的红烧肉。”</br>“哎，哎！那就好，那就好。”</br>赵阿姨松了口气，眼角的皱纹略有舒展，“嗯！我就说，那孩子怎么可能是坏人，你们吃，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br>看着赵阿姨走远。</br>陈浩叹了口气，停下筷子。</br>“大力，我吃不下去。”</br>“我也一样。”</br>王大力放下筷子，那张平日里憨厚的脸上，此刻全是不甘，“下午的战术推演课，我不上了。”</br>陈浩眼睛一亮：“你也想去？”</br>“请假条我写好了。”</br>王大力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理由是……我奶病危。”</br>“靠，你奶上个月不是刚过完八十大寿吗，你安得什么心？”</br>“管不了那么多了。”王大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容风纪扣。</br>“行，那我爷爷也快不行了，这事挺着急的！”</br>“你也不是个好东西……”</br>“停，打住！下午去长水市看守所，咱们至少得去送点东西，那里面说不定和电视里拍的一样，阴冷潮湿……还有，苏诚也没带换洗衣服。”</br>“走！”</br>两人一拍即合，饭盘一推，大步走出了食堂。</br>……</br>下午三点。</br>长水市看守所。</br>天空阴沉，雨虽然停了，但空气湿冷得要命。</br>高耸的围墙，拉着通电的铁丝网。</br>厚重的黑色大铁门紧闭着，透着一股肃杀和压抑。</br>陈浩和王大力站在接待室的窗口前。</br>“我们要探视。”</br>陈浩把两人的学员证递进去，“这是证件。”</br>窗口里面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br>他漫不经心地接过证件，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br>“探视谁？”</br>“苏诚。”</br>听到这两个字，男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br>他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缕戏谑。</br>“苏诚啊……那个重刑犯？”</br>“还没判决，不是犯人！”陈浩纠正道，手掌拍在柜台上。</br>“差不多了，早晚的事。”</br>男人随手把学员证扔了回来，“啪”的一声摔在台面上，“见不了！上面有令，特殊案件，禁止探视。”</br>“凭什么？根据刑事诉讼法，嫌疑人在羁押期间，除特殊情况外，家属和朋友有权申请探视！”</br>陈浩是背过法条的，据理力争，“而且我们带了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这个总能送进去吧？”</br>男人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br>他没接话，只是盯着陈浩和王大力的肩章看。</br>那是国防科大的学员肩章。</br>男人慢悠悠地开口了，“法律条文背得挺熟啊。”</br>“别废话，让不让见？”王大力是个暴脾气，拳头已经捏紧了。</br>男人笑了。</br>他伸出手指，隔着玻璃点了点王大力的胸口。</br>“军校生，请假出来的？”</br>陈浩心里咯噔一下。</br>男人拉长了语调，眼神变得阴冷，“如果我现在给你们学校的指导员打个电话，问问你们请假的理由是不是探视重大案件的嫌疑人……你们猜，会有什么后果？”</br>陈浩的脸色瞬间煞白。</br>军校纪律严明。</br>如果被扣上“私会重犯”、“立场不稳”的帽子，轻则记过，重则开除学籍！</br>这不仅仅是以前途为赌注，甚至会连累家里的政审。</br>“你们……”陈浩咬着牙，嘴唇都在哆嗦，“你们这是威胁！”</br>“这叫善意的提醒。”</br>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冷漠无比，“东西留下，人滚蛋！再闹，我现在马上打电话核实！”</br>王大力还要往前冲，被陈浩死死拉住。</br>“走！”陈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br>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铁门，仿佛想透过厚重的钢板看到里面的兄弟。</br>最后，他把手里那一提沉甸甸的生活用品重重放在窗台上。</br>“带给他。如果少一样……”</br>陈浩指着男人的鼻子，“老子记住你的警号了。”</br>两人转身冲进雨后的寒风中，背影充满了无力与愤怒。</br>窗口内。</br>男人嗤笑一声。</br>他随手翻了翻那袋东西：牙膏、毛巾、还有两条中华烟。</br>“傻叉。”</br>他把那几条烟抽出来，塞进自己抽屉里，然后把剩下的东西像扔垃圾一样，踢到了墙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