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如瞳,凝视人间。陈思巧立于青城绝顶,寒风贯体,却觉体内有一股陌生热流自丹田深处缓缓升腾,仿佛沉眠已久的某种力量正被她的誓言唤醒。那不是《九转归元功》的真气,也不是断魂刃反哺的战意,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原始的存在??像是血脉在低吼,筋骨在共鸣,五脏六腑皆随天地节律共振。
她猛然低头,只见掌心浮现一道赤纹,形如龙鳞,自腕部蜿蜒而上,触之微烫,隐有雷音嗡鸣。这异象从未见于《霍氏真解》,也非中毒或走火入魔之征兆。可她竟不觉惊惧,反而心头升起一丝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这道印记本就属于她,只是今夜才终于归位。
“蚩尤……”她喃喃出声,唇齿间竟自动吐露一个早已湮灭于史册的名字。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涿鹿废墟中,青铜棺椁微微震颤,封印符文一道接一道崩裂。沙尘翻涌间,一道佝偻身影自棺中缓缓坐起,空洞的眼眶望向南方,干裂的嘴角咧开,发出非人嘶吼:“……主……血……归……”
布雷克站在密室中央,双手高举,口中吟诵着晦涩咒言。他身前的投影仪正将全国地图映照于墙面,那些新生的红色圆点已连成一片燎原之势,如同大地上的伤口渗出鲜血。他的副官跪伏在地,浑身发抖:“大人,‘镇武盟’已在山西、山东、河南三省建立据点,民间拳师自发组织‘夜巡队’,洋商雇佣的打手屡遭重创,已有七名外籍教官死于暗杀……我们……我们控制不了了!”
“控制?”布雷克冷笑,眼中血丝密布,“谁说我要控制?我要的是毁灭!当野火燃起,唯一的办法就是??烧尽一切!”
他猛地拍下控制台中央的红色按钮,整座地下基地轰然震动。无数机械臂从地底升起,托举着十二具形态各异的改造人躯体,每一具都植入了从各地盗取的宗师遗骨碎片,面部覆盖金属面具,胸口镶嵌着跳动的人造心脏,其核心赫然是从少林达摩院被盗的“洗髓经残卷”所提炼出的能量结晶。
“‘斩龙计划’第十三道指令??‘葬武纪元’,启动。”他低声宣告,“以科技篡改血脉,以钢铁重塑武道。让你们引以为傲的国术,在自己人的尸体上彻底崩溃吧。”
命令下达仅三日后,第一起“血变事件”爆发于天津码头。
一名曾参与砸毁“武斗场”的形意门弟子,在深夜巡逻时突然狂性大发,双目赤红,筋肉暴涨,徒手撕裂两名同伴后,又冲入租界警局大开杀戒,最终被机枪扫射致死。尸检发现,其体内竟存在一种未知病毒,能激活人体潜能至极限,但代价是理智全失,沦为只知杀戮的“武傀”。
紧接着,北平、上海、广州相继出现类似案例。所有暴走者皆为习武之人,且曾在近期内接触过外来药物或接受过“免费体检”。舆论哗然,洋人媒体趁机煽动:“华人武术本就野蛮,如今更因基因缺陷导致集体疯魔!”一时间,百姓谈武色变,昔日敬仰的拳师成了人人畏惧的“潜在怪物”。
而真正的武者们则陷入两难:若不出面澄清,民心尽失;若现身对抗,又恐被污蔑为“暴乱源头”。
就在局势濒临失控之际,一封黑底金纹的请帖悄然送达各地武馆。
> **三日后,子时,泰山之巅。
> 天下武脉,共议存亡。
> 持铜牌者入,带刀剑者不拒。
> ??镇武盟启**
消息传开,群情激荡。有人冷笑:“黄毛丫头也敢号令天下?”也有人动容:“她救玄真、破监狱、焚青城血书立誓……若连这点胆气都没有,中华武道真该亡了。”
第三日黄昏,第一缕云雾缠上泰山玉皇顶时,已有近百名武者悄然抵达。他们来自不同门派,穿着各异,有的拄拐,有的独臂,有的脸上还带着未愈的鞭痕,却无一人退缩。他们在山门前静立,默默等待那道传说中的身影。
子时整,北斗倒悬。
一道孤影踏月而来,白衣染尘,黑发飞扬,背负断魂刃,胸前铜牌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她每走一步,脚下石阶便自行裂开一道细缝,似天地为之让路。
“我来了。”陈思巧站定,目光扫过众人,“我知道你们心中有疑,有恨,也有怕。怕我说话不算,怕我年少轻狂,怕这场聚会,不过是另一场屠杀的开端。”
她缓缓摘下铜牌,高举于空:“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枚牌子,不是权力的象征,是牺牲的凭证。每一位接过它的人,都做好了死的准备。而我今日召集诸位,并非要你们听命于我,而是想问一句:”
“你们,还想不想守住这片土地上的武道?”
寂静良久。
忽然,一声苍老嗓音响起:“老夫八卦掌第六代传人钱鸿飞,断右臂于津门刑场,全家十三口死于洋枪之下。今日来此,不为活命,只为讨个公道!”
他抽出腰间短棍,重重顿地。
“我愿入盟!”
“形意门余脉赵铁柱,祖祠被焚,师父自焚明志!”又一人越众而出,双膝跪地,“我愿入盟!”
“武当俗家弟子周明远,亲眼见师弟被注射怪药后发狂咬死亲母!”青年泪流满面,“我愿入盟!”
一人接一人,一棍接一刀,一拜接一拜。
到最后,百余名武者齐刷刷跪地,声震山岳:“我愿入盟!宁死不降!宁折不弯!”
陈思巧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有泪光,却不落下。
“好。”她说,“那从今夜起,‘镇武盟’正式立世。不设掌门,不分嫡庶,凡持铜牌者,皆为执剑使,有权调动盟内资源,发起自卫反击。凡受压迫之地,即为战场;凡呼救之声,即是军令!”
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三百枚新铸铜牌,皆刻“镇武”二字,背面铭有山河纹路。
“但我也要警告你们??加入此盟,等于与全世界为敌。你们可能会死,家人会被牵连,宗门会被抹黑,名字会被遗忘。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看着同胞跪着活!”
众人肃然领牌。
就在此时,天际忽现异象。
一颗赤星自北方疾驰而来,划破长空,坠于泰山南麓,轰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雨。雨水落地不散,反而汇聚成字:
> **逆者死,顺者生。
> 最后的选择,留给你们。**
众人大惊失色,唯有陈思巧冷笑:“布雷克,你以为这种把戏能吓退我们?”
她转身面向群雄:“看到了吗?他们怕了。怕我们团结,怕我们觉醒,怕我们不再是各自为战的散沙,而是一支真正属于人民的武者之军!”
她拔出断魂刃,指向血雨:“这一刀,我不为自己砍,不为门派砍,也不为仇恨砍??”
“我为所有不敢发声的人砍!为所有被踩进泥里的尊严砍!为所有还在黑暗中等待光亮的人,砍出一条血路!”
话音落,刀光起!
一刀斩下,直贯赤星残迹!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共鸣。那血雨竟被刀气撕裂,化作千万道金丝,缠绕于每位武者铜牌之上,仿佛天地见证,血脉为誓。
自此,镇武盟正式登临历史舞台。
三日后,第一场反击战打响。
根据线报,一批“武傀病毒”将通过铁路运往西北,用于控制当地回民武团。陈思巧亲率三十精锐埋伏于陇西峡谷,利用地形设下“八门金锁阵”,以机关弩配合八卦步法,在暴雨中完成伏击。
战斗惨烈至极。那些被改造的“武傀”力大无穷,刀枪难伤,速度更是常人三倍以上。一名少林弟子为封住其经脉要穴,竟以头撞胸,引爆体内“金刚伏魔阵”,与敌人同归于尽。
最终,陈思巧以“血祭启灵”再度催动断魂刃,一刀劈开运毒列车核心舱,将所有病毒样本焚毁于烈火之中。但她也因此经脉寸断,昏迷三日不醒。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农家小屋,窗外是连绵麦田,屋内飘着药香。一位白发老妪正在熬药,见她睁眼,只淡淡道:“你是陈姑娘吧?全村人都知道你。昨夜有五个洋人探子想摸进来下毒,被我们用锄头砸进了猪圈。”
陈思巧怔住。
老妪继续搅动药罐:“我儿子死在长城抗战那年,媳妇抱着孩子跳了井。你说你要替我们打回去……那我们就信你一回。别让我们白死,也别让你白拼。”
她听着,眼泪终于落下。
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雷劫、没有敌人、没有使命逼迫的情况下,哭了出来。
因为她终于明白??她守护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国术”二字,而是这些会给她熬药、会用锄头保护她的普通人。
七日后,少林戒律院传来捷报。
在蒙面老僧带领下,十八铜人残阵重现江湖,联手击溃潜入寺中的“武傀”部队,并成功救出被囚禁的方丈。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位老僧在战斗最后一刻揭开面具,竟是二十年前被认为已死的“疯僧”慧觉??当年为护《易筋经》真本,假死遁世,潜修“大悲禅功”至今,一身修为已达“半步炼神”之境!
同一时间,武当紫霄宫举办“讲武大会”,数百名道俗弟子齐聚金顶,宣布重开“三丰剑典”传授仪式。拄拐道人登台演武,一招“太极推星”竟引动天上星辰微移,观者无不震撼。事后有人认出,那人正是失踪多年的“武痴”孙不语,曾因挑战全国高手失败而自我放逐,如今归来,已是通晓“天人感应”的陆地神仙。
而最令人振奋的消息,则来自天津老家。
那根曾悬挂百姓尸体的旗杆,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断刀、旧拳套、破碎木人桩拼接而成的“武魂碑”。碑上刻着一行大字:
> **你可以杀死我们,但杀不死我们的信念。
> 你可以摧毁村庄,但毁不掉我们回家的路。
> 我们不是怪物,我们是守夜人。**
署名只有两个字:**镇武**。
布雷克收到情报时,正在观看一段秘密录像??画面中,一名年仅十岁的男孩站在废墟上,手持一根竹棍,面对三个持枪洋兵,毫无惧色。他口中念着某位拳师临终前教他的口诀,脚步错动,竟以稚嫩身形躲过子弹,反手将一根浸油火绳甩中敌人油箱,引发爆炸。
录像结束,房间陷入死寂。
副官颤抖道:“大人,民间已经开始自发传授武艺,许多孩童白天上学,夜里练拳。我们抓不完,也杀不尽……因为他们不再是为了成名成家而练,而是为了活下去。”
布雷克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租界外那片灯火通明的贫民窟。他知道,那里已有数十个秘密武馆悄然开课,教的不是花架子,而是能在巷战中搏命的真功夫。
“她赢了。”他低声说,“她把武道还给了人民。”
然后,他笑了,笑得像个疯子。
“那就让战争来得更彻底些吧。”
他按下最后一个通讯钮,连接全球十三个秘密基地:“启动‘蚩尤觉醒计划’,释放全部‘武傀母体’,目标??所有镇武盟据点。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最信任的战友,变成撕碎亲人的恶魔!”
同时,涿鹿废墟中,青铜棺椁彻底开启。
那具枯槁身影迈步而出,每走一步,大地龟裂,百兽跪伏。它抬头望月,张口发出一声贯穿天地的咆哮,声波所及之处,所有沾染过“武傀病毒”的尸体竟纷纷抽搐复苏,眼泛赤光,朝着泰山方向匍匐前行,宛如朝圣。
陈思巧在梦中惊醒。
她看见万里山河之上,无数血线交织成网,而网的中心,正是自己胸前的铜牌。
她知道,最终之战,已经无法避免。
但她不再恐惧。
因为她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推开窗,望向东方。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总有星光最为璀璨。
她轻轻抚摸断魂刃,低声道:“来吧。这一次,我不只为复仇而战。”
“我为新生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