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法院门口,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沾过血,也曾经握紧过真相的绳索。如今,它空荡荡的,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样。可他知道,自己赢了??至少在法律意义上。
无罪判决下来的时候,旁听席上一片哗然。有人怒吼,有人痛哭,还有人直接冲上来想要撕碎他。法警拦住了那些失控的人群,而陈默只是静静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走出法庭大门。
外面早已围满了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了他,闪光灯此起彼伏,仿佛要将他每一寸表情都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陈先生!您对自己被宣判无罪有什么感想?”
“外界普遍认为您是利用侦探身份操纵证据脱罪,请问您是否承认这一点?”
“死者家属说要追诉到底,您害怕报复吗?”
问题如雨点般砸来,陈默却一言不发,脚步未停。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街对面那个撑着黑伞的女人身上??林晚晴。
她依旧穿着那件墨绿色风衣,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陈默知道是她。三年前,她是这起案件最初的报案人;三年后,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出现在庭审现场,却又准时出现在结局路口的人。
他穿过马路,走到她面前。
“你来了。”他说。
“我该来的。”她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枯叶,“毕竟,这一切都是从我这里开始的。”
陈默笑了笑:“你不该有负罪感。你只是说了真话。”
“可真话有时候比谎言更伤人。”林晚晴抬起头,眼中泛着水光,“你知道吗?自从那天我报完案,我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次闭上眼,都是老周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老周,周德海,案件的死者,也是陈默曾经最信任的搭档。
他们曾一起查案十年,破获无数悬案。可最终,却是陈默亲手将他送进了地狱??以正义之名。
“我不是为了替谁讨公道才查那件事。”陈默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我是因为不信。”
“不信什么?”
“不信他会贩毒,不信他会出卖线人,不信他会拿孩子的命去换钱。”陈默攥紧了拳头,“所以我查下去了。然后我发现……他确实做了。”
林晚晴怔住。
“但他不是为自己做的。”陈默低声说,“他女儿患了渐冻症,医疗费每月八万,医保报不了。上面给的任务经费断了半年,他走投无路,才接了境外组织的情报交易。第一笔钱刚到账,就被内部审计盯上。他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定性为叛变。”
“所以……是你发现了真相,但他们不想翻案?”
“岂止不想翻案。”陈默冷笑,“他们把我发现的证据全部封存,还反过来污蔑我伪造线索、煽动舆论。我若不公开,周德海就是个死有余辜的毒贩;我若公开,就成了颠覆司法权威的疯子。”
“于是你选择了后者。”
“我别无选择。”他看着她,“就像你现在站在这里,也不是因为好奇结局,而是因为你心里还留着一丝对真相的执念。”
林晚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你现在自由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继续查。”
“查什么?”
“查谁才是真正把周德海推向绝路的人。”陈默眼神陡然锐利,“那份资金流向报告我没交给警方,也没公布。因为它指向的不是某个毒枭,而是我们系统的高层??一个代号‘灰雀’的存在。”
林晚晴瞳孔微缩:“你疯了?这种事一旦碰,不只是牢狱之灾,可能是……”
“死亡?”陈默笑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在审判席上。现在这个我,不过是借尸还魂罢了。”
他转身欲走,却被林晚晴一把拉住手腕。
“等等。”她咬着唇,“如果你真要查下去……带上我。”
“你不怕惹祸上身?”
“我怕。”她声音颤抖,“但我更怕明明能做点什么,却装作看不见。”
陈默凝视着她,良久,轻轻点头。
两人并肩走入城市深处,高楼间的风呼啸而过,吹散了身后喧嚣的追逐与谩骂。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内,一台老旧录音机缓缓停止转动。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摘下眼镜,指尖轻轻摩挲着录音带上的标签:《案件终审听证会实录》。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温和却不容抗拒:“目标已出笼,按预案执行。记住,不要杀他??我要他活着,但活得比死还难受。”
电话另一头传来低沉回应:“明白。心理战组已就位,舆论引导今晚启动,记忆清除计划同步推进。”
男人挂断电话,望向窗外夕阳下的城市剪影,嘴角浮现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陈默啊陈默,你以为赢了审判?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夜幕降临,陈默回到租住的老居民楼。房间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面墙的照片阵列??全是这些年他经手过的案子受害者合影。他在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一枚加密U盘。
屏幕亮起,跳出一份名为【灰雀档案】的文件夹。
他点开第一个文档:
> 案件编号:GH-20190715
> 死者:周德海(原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
> 初步结论:涉毒被捕,拒捕过程中被击毙
> 实际情况:主动递交情报换取女儿治疗费用,遭内部灭口
> 关键疑点:
> 1. 射击角度不符合标准执法程序(三枪命中背部)
> 2. 现场毒品系事后栽赃(包装批次与流通渠道不符)
> 3. 最后通话记录被删除,恢复数据显示其拨打对象为市局保密专线#07
> 4. 女儿住院账户收到匿名汇款共计?1,270,000,来源为离岸信托基金“白鹭计划”
陈默逐条标注重点,忽然注意到一段异常数据:该信托基金的设立人签名虽模糊,但笔迹分析显示与现任副局长赵承钧高度吻合。
他心头一震。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突然闪烁,弹出一条陌生消息:
【别信你看到的一切。】
紧接着,所有文件自动加密锁定,系统提示:“检测到远程入侵,安全协议启动。”
陈默猛地拔掉电源,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有人在他之前就已经盯上了这份资料。
而且,对方有能力侵入他自建的防火墙系统??那可是他曾用在国安项目中的四级防护架构。
他迅速取出硬盘,准备物理隔离存储。可当他打开抽屉时,却发现原本存放备用密钥的地方,空无一物。
钥匙丢了。
或者说,被人拿走了。
他猛然回头环顾房间,确认门窗未动,监控摄像头运行正常。可正因如此,才更可怕??说明对方要么有复制钥匙的能力,要么……早就进来了。
手机震动,是一条匿名短信:
> “你女儿今天在学校表现不错,画画得了第一名。她画的是爸爸牵着她的手走在阳光里。”
陈默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他没有女儿。
从来都没有。
可这条信息,却精准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秘密??那是他在梦中无数次描绘的画面,是他心底唯一不愿被人窥探的柔软角落。
对方不仅知道他在查案,还了解他的心理结构,甚至……可能已经对他进行了长期行为建模。
这不是普通的对手。
这是专门对付“侦探”的猎手。
他立即拨通林晚晴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快走!”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家里不安全!他们已经开始反制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声,接着是林晚晴惊恐的低语:“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告诉任何人我搬去新家……”
话音未落,通话戛然而止。
陈默再打过去,已是关机状态。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外,电梯迟迟不来,便直接奔向楼梯间。下到三楼时,忽觉头顶有异响,抬头一看,楼道灯罩微微晃动,似乎不久前有人踩踏过。
他放慢脚步,贴墙潜行,右手摸向腰间藏刀。
突然,一道黑影从上方跃下!
陈默本能侧身闪避,刀光划破空气,擦着他肩膀掠过。他顺势一脚踹出,正中对方腹部,那人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借着微弱光线,他看清袭击者的脸??竟是林晚晴小区的物业保安,平日沉默寡言,登记资料显示退伍军人背景。
可此刻,那人的眼神空洞冰冷,如同机器。
“你是谁派来的?”陈默逼问。
那人咧嘴一笑,嘴角竟渗出黑色液体,随即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几秒钟后彻底不动了。
陈默蹲下检查,发现其耳后有一个微型植入芯片烧毁后的焦痕。
脑控技术?
他心中骇然。这不是普通犯罪团伙能掌握的手段,只有极少数国家级秘密项目才有此类人体实验记录。
而这些项目的审批签字人名单里,赫然就有“赵承钧”。
回到街头,陈默拦下一辆网约车,输入林晚晴最后发送的位置坐标。车子驶入城郊结合部,沿途灯光渐稀。
途中,车载广播突然自动切换频道,播放起一段儿童合唱曲??正是某小学艺术节的实况录音。其中一首歌名叫《我的爸爸》,演唱者名单里,赫然写着“陈默然”。
陈默呼吸骤停。
陈默然,是他从未存在过的儿子的名字。
是他曾在心理咨询档案中虚构出来的情感投射对象,用于缓解孤独症倾向的专业术语编码。
这个代号,全世界不超过五个人知道。
而现在,它出现在公共广播里。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精神档案被调阅了。
意味着他的主治医生可能已被策反或控制。
意味着这场对抗,早已超越法律与真相的范畴,进入了对人格解构、意识重塑的心理战争领域。
车停了。
目的地是一座废弃的精神康复中心,铁门锈迹斑斑,院内杂草丛生。
陈默推门而入,手电筒照亮走廊两侧病房。墙上残留着病人涂鸦,大多扭曲诡异,唯有一间房门口贴着一幅蜡笔画:一家三口手牵手站在太阳下,旁边写着“爸爸回家了”。
那是他童年梦想的复刻。
他推开门,屋内摆设竟与他童年故居一模一样:老式木柜、藤椅、墙上的全家福……甚至连母亲最爱的茉莉花香都弥漫在空气中。
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白布。
他颤抖着掀开布单??下面赫然是他自己。
尸体面容安详,胸口插着一块铭牌:
> “陈默,生于1985年,卒于今日。
> 因执着于虚假的正义,导致人格崩解,自愿接受记忆重置手术。
> 愿来世不再追问真相。”
他踉跄后退,撞翻椅子,耳边忽然响起温柔女声:“小默,回来吃饭了。”
是他母亲的声音。
可母亲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
他捂住耳朵,可声音越来越清晰,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饭菜香气、电视新闻播报、父亲咳嗽声……一切那么真实,又那么荒诞。
他知道,这是幻觉诱导系统在运作。
他们想让他相信,他已经疯了,所有坚持都不过是妄想。
可越是这样,他越要清醒。
他咬破舌尖,剧痛带来短暂清明,掏出随身携带的信号干扰器,强行切断室内电磁波。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褪色,如同老电影胶片烧毁。
真相浮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康复中心,而是市局下属的“特殊心理干预实验室”,代号“镜屋”。
而林晚晴,正被绑在隔壁房间的椅子上,头上连着数十根电极线,脸上泪痕未干。
她看见陈默,拼命摇头,嘴唇无声翕动:别信……他们是……制造记忆……
话未说完,警报骤响。
红灯旋转,广播响起机械化指令:“检测到外部干扰,启动B级清除程序。目标人物认知稳定性下降,执行深度重构。”
陈默冲上前去拔掉主机电源,扛起林晚晴就往外跑。
身后,无数扇门同时打开,走出一个个“陈默”??不同年龄、不同装扮、甚至性别都被篡改的克隆人格体,齐声呼唤:“留下来吧……真相不存在……你需要的是平静……”
他一路狂奔,子弹擦肩而过,爆炸震塌通道,最终从地下出口冲出,钻进树林。
直到确定无人追踪,他才放下林晚晴,帮她取下电极贴片。
“你还好吗?”
她喘息着点头:“他们想让我相信……我和你有过一段恋情,是我们共同策划诬陷赵承钧……那些记忆太真实了,我差点就信了……”
“但现在你醒了。”陈默握住她的手,“这就够了。”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
他们不能停下。
“接下来去哪儿?”林晚晴问。
陈默望向东方微亮的天际,缓缓说道:“去找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周德海的女儿,周晓雨。”
“她不是已经……”
“官方说她病逝了。”陈默眼神坚定,“但我查过医院太平间的dNA记录,那份样本,和她的真实基因序列差了17%。”
也就是说,死的不是她。
她还活着。
而且,很可能掌握着足以击溃“灰雀”的终极证据。
晨光初现,两个疲惫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小径尽头。
而在数百公里外的一座海岛疗养院里,一个戴着呼吸机的女孩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窗外朝阳,轻声呢喃:
“爸爸,我等你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