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祠堂前的广场上,数百名塔寨村民被驱赶到这里,一个个神色复杂。
有人愤怒,有人惊恐,更多的人,是一种失去了靠山,失去了方向的巨大迷茫。
他们像一群被圈养了太久的牲口,突然有一天,圈养他们的主人倒了,栅栏也没了,他们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不断。
“三叔……真的完了?”
“那个人是谁啊?好年轻,看起来比三叔的威风还大……”
“闭嘴!你想死啊!”
议论声中,一副担架被特战队员稳稳地抬到了广场中央。
赵猛躺在上面,他挣扎着,想要从担架上坐起来。
旁边的护士急忙按住他。
“别动!你的伤口会撕裂!”
赵猛一把推开了护士的手,那双布满老茧,曾经握过枪、握过刀、也握过无数毒品的手,此刻死死抓着担架的边缘。
指节因为用力,已经泛出吓人的白色。
他以恶魔的身份活了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这身皮囊之下,还藏着一颗属于警察的心。
今天,这身皮,是时候该脱掉了!
汗水顺着赵猛的额头滑落,流进眼角,辛辣的刺痛感让他本就因失血而昏沉的脑袋,变得更加清醒。
周围,是村民们低声的咒骂和隐约的哭泣声。
这些声音,他听了五年。
曾经,这些声音让他痛苦,让他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
但现在,他心中一片平静。
祁同伟走下台阶,无视了地上如同败犬的林耀东,一步一步,走到了赵猛的面前。
他的皮鞋踩在满是碎石和弹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林耀东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着祁同伟走向赵猛,看着那个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心中那最后一丝可笑的幻想,开始剧烈地动摇。
“阿猛!阿猛!你告诉他!你是我的人!是我林耀东的人!”
林耀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变得尖利刺耳。
他疯狂地挣扎,却被两名特战队员死死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混着泥土的地面,狼狈不堪。
祁同伟没有理会他的叫喊。
他走到担架旁,停下。
他没有立刻做什么,只是低头看着赵猛,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还能撑住吗?”
赵猛扯动嘴角,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让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报告首长,死不了。”
“好。”
祁同伟站直了身体,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他的视线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刺向地上的林耀东。
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威严,传遍了整个广场!
“林耀东,你最大的错误,不是制毒,不是对抗法律!”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在林耀东的尊严上。
“而是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祁同伟猛地一挥手。
“带上来!”
命令下达。
早已被制服,捆得结结实实的林三宝,还有几个塔寨的核心房头,被特战队员粗暴地从人群里拖了出来。
他们被狠狠地扔在林耀耀东的脚下,摔得七荤八素。
“三叔……三叔救我啊……”
林三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
林耀东看着自己最看重的侄子,看着那些平日里对自己俯首帖耳的族人,如今都成了阶下囚。
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又被狠狠地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祁同伟的动作里,带着一种俯视蝼蚁的怜悯。
“现在,我就让你看清楚。”
他说着,再次蹲下身。
这一次,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赵猛身上那件沾满了血污、弹孔和灰尘的悍匪皮夹克衣领。
林耀东的呼吸,停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祁同伟那只手。
那只手,即将揭开他这辈子最大的笑话,撕碎他三十年来所有的自负和骄傲。
“阿猛!你看着我!”
林耀东用尽全身的力气,脖子上青筋暴起,对着赵猛嘶吼。
“我给你钱!给你地位!我把你从烂泥里扶起来!你忘了你妹妹的病是谁出钱治的?你忘了你老娘的坟是我派人修的?你背叛我,你不得好死!!”
林耀东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最后的一丝期望。
他试图用恩情,用威胁,唤醒赵猛最后的“良知”,让他跳起来,哪怕只是说一句话,证明他林耀东没有看错人!
但,赵猛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只是看着祁同伟,看着这个把自己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
祁同伟的手很稳,稳得像磐石。
他没有立刻撕开。
他的目光转向那些被枪指着,跪在地上的塔寨村民,声音再次响彻广场。
“你们也看清楚。”
“你们的‘三叔’,你们的‘皇帝’,究竟有多么愚蠢。”
说完,祁同伟的手指,扣住了皮夹克胸前那冰冷的金属拉链头。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探照灯发出的轻微电流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李响站在不远处,他的手紧紧握着腰间的配枪,手心里已经全是汗。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一幕,将成为他职业生涯中,最震撼,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耀东的身体开始剧烈地发抖。
这不是恐惧,这是愤怒,一种被彻底愚弄和背叛的愤怒,已经烧毁了他全部的理智。
“动手!杀了他!你们他妈的给我杀了他!”
林耀东对着押解自己的两名特战队员嘶吼,疯了一样试图挣脱束缚。
但那两名特战队员如同两座铁塔,纹丝不动。
祁同伟的手指,动了。
“刺啦——!”
一声无比刺耳的声响。
那件象征着赵猛“悍匪”身份,见证了无数罪恶的黑色皮夹克,被祁同伟当着所有人的面,从上到下,一把拉开!
在皮夹克被撕开的瞬间,一抹与这片罪恶之地格格不入的藏青色,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那是一件警衬。
虽然因为长时间的贴身穿着而布满褶皱,虽然沾染了血污和汗水。
但那笔挺的线条,那刚毅的轮廓,尤其是肩膀上那枚闪着微光的警徽,都在这惨白的灯光下,清晰地告诉了所有人,它的主人,究竟是谁!
喧闹的广场,瞬间没了声音。
风停了,狗也不叫了。
成百上千的人,仿佛在同一时间被掐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抹藏青色,大脑一片空白。
“卧槽……”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惊呼。
这声惊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引爆了全场!
“警察?他竟然是警察?!”
“我的天!林耀东最信任的阿猛……是卧底?!”
“这……这反转简直要了老命了!这他妈拍电影都不敢这么拍啊!”
“怪不得!怪不得塔寨会输!输得不冤!一点都不冤啊!”
“这演技,拿他妈十个影帝都够了!”
议论声,惊呼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祠堂的屋顶都给掀翻!
而这一切声音的中心,林耀东,彻底傻了。
他看着赵猛胸口那件警服,看着那枚刺眼的警徽,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响。
他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
那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最致命一刀的背叛感和屈辱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窒息!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负,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他不是输给了祁同伟,不是输给了警察。
他输给了自己的眼睛!输给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识人之明!
他竟然亲手把一头最凶狠的饿狼,当成了最忠心的猎犬,养在自己身边五年!
“啊——!!”
极致的愤怒和羞辱,冲垮了林耀东最后一丝理智。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嘶吼,猛地挣脱了两名特战队员的束缚,疯了一样朝着赵猛的担架冲了过去!
他要亲手杀了这个叛徒!亲手撕碎他!
然而,他刚冲出两步。
一道身影更快!
李响一个箭步上前,抬起穿着军靴的脚,卯足了全身的力气,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林耀东的胸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林耀东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回了泥地里。
这一脚,势大力沉!
这一脚,干脆利落!
这一脚,彻底踹碎了塔寨最后的尊严,也踹碎了林耀东这个“土皇帝”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