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酒瞪着她，忽然咧嘴笑了笑：“我还真不是个警察，我只是特管局请的顾问，耐心非常有限。所以我真的会揍人，你应该体验过。”</br>罗幸雪：“……”</br>元酒盯着她无语的脸，幽幽道：“所以我不想继续跟你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就直说，屁大点儿年纪，少在那里装深沉。”</br>罗幸雪摊手无奈道：“我说的全是真的，而且表述也非常准确。”</br>“我认识的，只有一个人类魂魄。”</br>“我养父，赵昌英。”</br>“他现在就在那团奇怪的魂魄里。”</br>“此外，还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邪修魂魄和一个鬼神魂魄。”</br>“剩下的……我不太确定自己认不认识，因为都被吞噬掉了。”</br>“那鬼神的魂魄很邪乎，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那团魂魄里占据上风，只要提到它的名字，它很快就会醒过来，非常恐怖。”</br>元酒一头雾水：“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br>这年头魂魄大杂烩也能融合成一个吗？</br>闻所未闻。</br>吞噬魂魄，倒有些像金罂国鬼城里碰到那些恶鬼做派。</br>但恶鬼间吞噬，一般都是强者胜，弱者直接消亡，成为对方的补品。</br>几乎不存在吞噬融合后，还有两个意志的情况。</br>元酒托着侧脸，认真思考着这种情况，发现还真没辙儿。</br>因为她还未亲眼见到过。</br>“算了，那暂时不提那个假周云官体内魂魄的身份。”</br>元酒询问道：“你刚刚说的，赵昌英，是你养父。”</br>“究竟怎么回事？”</br>罗幸雪：“我对他了解很有限，只能和你说我知道的。”</br>“你说。”</br>罗幸雪将自己最初遇到赵昌英的情况说了出来。</br>“我大概是十年前遇到他的，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毁容了。”</br>“他杀了我前一个酒鬼养父，但没有杀我，我求他饶过我一命，他就把我带走了，为他做事情。”</br>十年的相处，对她来说是很长的一段时光，也足够让她从很多细微的地方了解赵昌英这个人。</br>“后来我才渐渐弄清楚，他毁容好像是因为一起工厂事故。”</br>“我听说，他当时在工厂考察，有人操作不当，导致发生了爆炸，最后被困在大火中，严重烧伤。”</br>“因为烧伤面积很大，他差点儿没熬过来，甚至多次想去死。”</br>“最后花了一两年的时间，才终于渐渐走出来。”</br>罗幸雪叹气道：“不应该说他走出来，而是说他换了种方式，让自己活下来。”</br>“他一开始捕猎那些伤害他的人，包括事故的罪魁祸首，在他伤痛中将他辞退的领导，在大火中为了逃生，在混乱中将他推倒，导致被压在重物下的工人和同事，以及后来毁容，表面怜悯，实则嘲笑他是个怪物的人……”</br>“这些事我只听他提起过，但我没去查证过。”</br>“他只说，他杀过很多人。”</br>“我前一个养父，就是当时为了逃跑，将他推倒，看到他被重物压住也没施救的人之一。”</br>……</br>元酒听她简单地说完赵昌英的情况，眉头紧紧拧起。</br>这么一个凶手，这么多年警方难道从来没有注意到吗？</br>她回头看着坐在桌前，正在记录罗幸雪供词的两人。</br>“江队，她说的这个工厂事故，以及后来相关人员接连遇害的情况，你们清楚吗？”</br>江括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按照她养父的年龄，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没进特管局，所以十年前的旧案，我还真不清楚。”</br>厉予白同样颔首：“我也是，我还不到三十岁呢。”</br>十年前，他们都还是在上学的愣头青，根本接触不到这种案子。</br>元酒看了两人胡子拉碴的脸，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br>熬夜果然很容易失去状态。</br>平时看着还是挺干净帅气的两个大好青年，只不过一夜没睡，感觉直接老了十岁。</br>她收回自以为隐晦的眼神，继续之前的话题，问道：“那爆炸事故呢，这种大型的工厂爆炸事故，一般死伤都怪严重，肯定会上新闻的吧。”</br>江括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br>“我一点印象都没有。”</br>厉予白捏着笔，垂着眼帘思考了许久，迟疑道：“我好像有一点印象，但不是很确定。”</br>“我记得大概是我上中学的时候，十五六年前吧，中北地区发生过一起挺大的化工厂爆炸案，当时整个园区都受到了波及，园区里上班的工人，救火的消防员，还有其他救援队……当时应该死了蛮多人，烧伤的人那就更是不计其数。”</br>“我爸每天晚上都会看新闻，我记得那段时间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相关报道。”</br>“而且，后期上面还调派了调查组，专门调查那次起火的原因。”</br>“但说实话，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我已经不记得了。”</br>或许根本就查不出来。</br>因为火势很大，烧了两三天才彻底扑灭。</br>清理火场的时候，很多尸体都烧得面目全非。</br>能逃出来的，都是一些离爆炸点很远的员工。</br>“至于那场大火之后，烧伤的人报复杀人……没听说过。”</br>厉予白现在有点想打电话问问家里的老父亲，但此事显然不是最重要的，还是再等等吧。</br>罗幸雪听着厉予白的话，不由失笑：“他杀人都是计算好的，不会那么轻易让人发现是被人杀死，一般只会让人觉得是意外死亡，或者正常死亡。”</br>“我前一个养父的情况，是唯一的例外。”</br>“因为他当时是为了泄愤，才亲自动手。”</br>元酒不解道：“你这么说，我很难直观感受你这个养父到底有多厉害，不如你举个例子。”</br>罗幸雪：“我没办法给你举例子，那都是他之前做的案子。”</br>“我那个时候根本没跟在他身边，也只是听他简单说过。”</br>罗幸雪：“他是技术人员，还自学了计算机，非常厉害。”</br>“他通过计算高空坠物的时间和速度，还有距离与落点，伪造过高空坠物致人死伤的案子。”</br>“这还只是其中最简单的，更复杂的……他说了我也听不懂。”</br>“你们也清楚，我没上过学。”</br>元酒听得不是很懂，但不影响她自行想象。</br>按照罗幸雪这么一说，他这种作案手段非常刁钻，并不是所有警察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br>或者，有人能发现不对，也找不到更多证据。</br>罗幸雪不紧不慢地说道：“可能是他设计过很多巧妙的作案手法，所以他渐渐对这一行有了很大兴趣，开始琢磨着如何靠着这个盈利。”</br>“他从一开始自己设计杀人案，到后来利用自己收集到一些在逃罪犯信息，雇佣他们为自己杀人。他只负责与雇主沟通，然后提供详细的信息，并设计行凶的手法与作案时间和地点，以此来谋取利益。”</br>“像你们抓到的阮彪和吴廉根，就是他手下犯罪网中的一个小团伙。这两个人是他近几年才发掘出来的，主要安排他们绑架姜松云筛选出来的命格贵重，气运极好，身世不凡的男女。”</br>“除了阮彪和吴廉根，还有个绑架团伙，你们已经找到了。”</br>江括与厉予白对视了一眼，道：“谁？”</br>罗幸雪看了元酒一眼，双手抬起指着元酒：“她在地宫附属墓室找到的那三具尸骨啊，也就是最近死的。”</br>“那三个人分别叫方建卓、裘壮和麻秀林。”</br>厉予白立刻打开电脑，在电脑的档案库搜索起来。</br>很快，三个人的信息全都罗列出来。</br>厉予白低声与江括和元酒沟通道：“只有两个人有通缉令，一个是方健卓，一个是裘壮，均是凶案通缉犯。”</br>罗幸雪轻笑道：“看来你们警察也不太行啊，连普通的凶案犯人都确定不了。”</br>“刚好我知道麻秀林。”</br>“他今年三十一岁，嗜赌如命，五年前因为在麻将桌上与人起了冲突，之后趁夜杀害了三人，最后偷渡到了国外，然后在国外做了整容手术，且弄到了假身份，重新回国生活。”</br>“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在他入境后，就被我养父发现了踪迹。我养父通过匿名威胁，让他为自己杀人，同时又给予他丰厚的报酬，所以他就成了职业杀手。”</br>江括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名字，瞳孔缩了缩。</br>不到半小时，他们就通过罗幸雪找到了五个凶手，并且将他们最初犯下的案件匹配上。</br>而他们作为职业杀手，被雇佣犯下的凶杀案，又该有多少？</br>赵昌英用十数年的时间，一点点建立起来的雇佣杀人生意网，难道就只有五个杀手吗？</br>不，只会更多。</br>江括想到此处，心里沉甸甸。</br>藏在灰色无法地带的这张大网，到底网住了多少条无辜惨死的生命，他甚至不敢去细想。</br>罗幸雪能供出多少人？</br>这些人又该如何抓捕？</br>江括熬得通红的眼睛瞬间酸胀，放下指尖的签字笔，拇指与食指捻着眉心，试图平复波动的心绪，缓解眼睛的不适。</br>厉予白听着也觉得心惊。</br>但他与江括最大的不同，就是经常碰上这种连环案的凶手。</br>他很清楚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犯罪。</br>所有警察日夜努力，也无法让这个世界变得纯白无垢，但有些事是必须要去做的。</br>不能因自己身处漫长黑夜，就放弃期待黎明的到来。</br>“你既然知道这五个人杀手的情况，还掌握你养父笼络的其他手下信息吗？”厉予白问。</br>罗幸雪垂眸看着自己的十指，低着头忽然勾唇。</br>她扬起眉棱，问道：“如果我能提供更多杀手的信息，能减刑吗？”</br>此刻，她已经不囿困于过去的因果，脑子里想起了元酒昨天与她交谈时说的话。</br>元酒从她的面相看到了未来。</br>也就说明她还有活着离开监狱的机会。</br>既然是这样，她何不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br>杀手名单。</br>足以让她在这死局中顺利翻身，跳出当棋子的命运。</br>罗幸雪的心思，在场人都心知肚明。</br>但不管是厉予白，还是江括，都无法给出准确回答。</br>如果想要抓到更多的杀手，这个谈判肯定是要进行的。</br>但是，他们做不了主。</br>元酒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又偏头看着化被动为主动的罗幸雪。</br>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是真的精明，不愧是跟着变态杀手长大的。</br>厉予白思考了片刻，还是先开口说道：“国内没有认罪协议这种说法，这属于诉辩交易的范畴，只有普遍应用于西方国家。”</br>“法律没有赋予我们这种侦查机关诉辩交易的权力。”</br>“国内目前就只有认罪认罚制度，刑法与刑诉法对认罪的规定，主要体现在自首和坦白。”</br>厉予白的这些话让没上过学的罗幸雪有些懵，同样也让九漏鱼元酒有点懵。</br>嗯……</br>刑法，元酒懂。</br>但刑诉法……对不起，她还没开始读。</br>两个懵逼的人直勾勾盯着厉予白，脸上就差写上：没文化听不懂，说大白话会死吗？</br>江括见状充当了翻译，解释道：“也就是说，你愿意交出杀手名单，我们会当做是你坦白从宽。如果你提供的信息对此案调查有帮助，控方会在起诉书中有相应的体现，对你的从轻刑与减刑是有帮助的。”</br>“但我们无法保证，你一定会减刑，或者减多少年。”</br>“像这类很具体的承诺或保证，我们是绝对不能说的。”</br>江括很严肃地看着罗幸雪，认真地说道：“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br>元酒听完扭头看着罗幸雪，很明显这个比她还文盲的小姑娘也很懵。</br>没想到即使手握这样有力的筹码，竟然还是没能为自己争取到更有多的话语权和利益。</br>元酒盘膝坐在椅子上，身姿端正，低声感慨道：“我国法律可真牛~”</br>辩诉交易与认罪认罚制度，很难说哪个更好。</br>每个国家的律法也各有不同，不去做比较最好。</br>但元酒还是觉得现今国内使用的律法，让她觉得更有威严。</br>辩诉交易，意味着凶手是可以通过谈判交易来免罪的。</br>这样一来，有罪者可脱罪。</br>正义似乎也就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