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大惊。
“是大周的军队?他们来得好快啊!全体听令,全速前进??”
“楚秦被闹了,快走!”
楚秦看了看身后,果然远处烟尘四起。
他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此刻不仅仅关系到他的命,还关系到楚瑜的命,不能有任何差池。
“走!”
所有人全速前进。
可是他们的马太累了,尽管中途休息了片刻了,但也架不住一直全力奔行啊!
“楚秦,别想跑!”
厉宁的喊声已经传了过来。
战马之上,楚秦大惊:“是厉宁,快!”
随后再次强行催动......
春风拂过新翻的田垄,带着泥土与草芽的清香。厉宁站在高坡之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耕作人影,耳边传来孩童清脆的诵读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声音如溪流穿林,清澈而坚定。
他闭目片刻,仿佛听见了张非当年在军帐中朗声大笑:“你我二人,若不能让这天下百姓抬头做人,枉称英雄!”
如今,张非已化作碑石前的一缕风,而他的笑声,却在这片土地上悄然重生。
忽然,身后脚步轻响。李雨提着竹篮走来,篮中是刚采的野荠菜与嫩笋,还有一壶温热的米酒。“你又站了一整夜?”她轻声道,将外衣披在他肩上。
“睡不着。”厉宁接过酒壶抿了一口,“总觉得太平太久了,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李雨笑了笑:“可百姓的日子,不就该是这样的‘太平’么?不必听战鼓,不必看烽烟,只管播种、读书、说几句公道话。”
厉宁望着她,目光柔和了些。“你说得对。只是我怕,这份太平,不是靠天赐,而是靠无数人咬牙撑出来的。一旦松手,便会塌陷。”
话音未落,金牛疾步奔来,脸色凝重:“侯爷,幽州急报??那批被扣押的东魏僧人之中,有三人昨夜自焚于囚室,尸体呈青黑色,口吐白沫,似中毒状。更诡异的是,他们临死前用血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号……”
他展开一张纸,上面绘着一个扭曲如蛇盘绕的图纹,中央一点朱砂,宛如瞳孔。
厉宁瞳孔一缩。
那是“**魇魂印**”,出自西域失传典籍《摩诃黑经》,传说以活人精魄炼成,可借死者怨气反噬施术者心神。若非意志极坚之人,见之即疯。
“摩罗难陀已死,为何还有人能施展此术?”他低语。
“或许……铁车中的舍利并未完全封印。”李雨沉吟,“邪念一旦滋生,便如野火,哪怕只剩余烬,也能复燃。”
厉宁当即下令:“封锁消息,严禁任何人接触尸体。命柳仲梧带‘净心散’入幽州,焚香洒药,三日内不得有人靠近那间囚室。另派红缨卫女卒二十人,皆为未经人事的少女,持铜铃巡夜??据古书记载,纯阳之声可镇阴祟。”
金牛领命而去。
李雨却未动,只静静看着他:“你在害怕。”
厉宁没有否认。“我不是怕鬼神,我是怕人心被操控。一旦百姓开始怀疑彼此,不再相信议事堂、不再信任官吏、甚至不敢让孩子去学堂……我们这些年拼死守住的一切,就会从内部崩塌。”
“那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所有可疑之人?还是封闭边境,断绝往来?”李雨摇头,“厉宁,你若也变得疑神疑鬼,那就正中敌人下怀。”
他沉默良久,终是点头。
三日后,柳仲梧归来,带回一本残破经卷,正是从囚室暗格中搜出。经文明载:“魇魂印”需以七名“至亲相残”者之血祭炼,方能成形;而其真正目的,并非杀人,而是制造混乱,使一方之地陷入自相猜忌、父子反目、邻里互屠的癫狂境地。
“拓跋烈果然狠毒。”柳仲梧怒道,“他明知我们不会滥杀无辜,便用这种手段逼我们失控!若我们严查,则人人自危;若放任不管,则邪术蔓延!”
厉宁冷笑:“所以他以为我会犹豫。”
“你不犹豫?”
“我当然犹豫。”他缓缓起身,走向书房案前,提笔写下一道命令,“但我更知道,对付邪术最好的办法,不是封、不是烧、不是杀,而是??公开。”
众人一怔。
“我要把这本经卷全文抄录,张贴于各城门、市集、学堂门口。再请民间说书人编成故事,在茶馆酒肆传讲:‘昔日有恶王欲控民心,设阴谋害百姓,却不料百姓识破,齐心破局’。让每一个人都知道魇魂印是什么、如何防范、如何举报可疑行为。”
柳仲梧迟疑:“万一引起恐慌?”
“比起无知带来的恐慌,真相更能安定人心。”厉宁淡淡道,“而且,我要让拓跋烈知道,他的阴谋,早在我们预料之中。”
他又命张乐儿召集红缨卫百名骨干,亲自授课三日,传授识别邪术迹象、处理异常事件之法,并设立“民情直递司”,允许任何百姓匿名投信,反映异状,一经核实,赏银十两。
不出五日,各地回报纷至沓来:某村发现井水泛绿,疑似投毒;某镇有游方道士散布“末日将至”谣言;更有甚者,一户人家深夜听见屋顶有人低声念咒,开门却空无一人……
多数为误报,但厉宁仍一一回应,派人核查,公布结果,奖赏举报者。
渐渐地,百姓不再惊慌,反而形成一种默契:遇怪事不惧,先报官;听谣言不信,先求证。
一个月后,再无新案发生。
而那股潜藏的邪气,似乎也在阳光之下悄然消散。
与此同时,朝廷内部风云再起。
丞相虽遭皇帝压下废约之议,却暗中策动江南豪族,联合抵制东境商货。盐、铁、布匹等重要物资纷纷断供,更有奸商囤积粮米,哄抬价格,企图引发民乱。
厉宁早有准备。
他在春播之际便下令广建粮窖,储备陈年粟麦;又推动“互助市坊”制度,鼓励农户以物易物,绕开中间商贩。百姓之间自发组织起“换工队”、“共耕组”,你帮我插秧,我替你修屋,连孩童都参与其中,用捡来的柴火换取半册旧书。
更令人称奇的是,张乐儿提议设立“女子商会”,由红缨卫牵头,聚集织妇、绣娘、陶匠等女性工匠,统一生产、定价、运输。短短半月,便开通三条跨州商路,将东境特产茶叶、竹器、棉布直送北方边镇,换取皮毛、药材、马匹。
此举不仅打破封锁,反而使东境经济愈加独立。
消息传回昊京,皇帝览奏良久,叹道:“朕有三十六州,竟不如一女子治下一隅兴旺。”
他召见太子,指着地图上的蓬莱城问:“你可知为何厉宁能得民心?”
太子恭敬答:“因其善战?”
“非也。”皇帝摇头,“因其敢信民。”
当夜,皇帝亲笔御书一封,遣密使送往东境:“朕知卿孤忠体国,然朝中掣肘甚多,明诏难行。今特许卿自行其是,三年内无需奏报赋税收支,亦不必等候政令批复。唯愿卿牢记:天下所望者,非强兵,乃安民。”
厉宁读罢,久久不语。
他知道,这是帝王的默许,也是一种试探??给你自由,看你是否真能守住底线。
他将圣旨收起,转而召集柳仲梧、张乐儿、李雨三人议事。
“我们要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他说,“**立宪。**”
三人皆惊。
“不是律法,不是约法,而是真正的宪章。”厉宁目光灼灼,“它要明确规定:百姓有权参政、议政、罢免官吏;官员任期三年,不得连任超过两届;税收用途必须公示,违者斩;军权归红缨卫统领会议,非全体通过不得调兵;凡涉及民生重大决策,须经民议堂三分之二代表同意方可施行。”
“这……岂非等于另立朝廷?”柳仲梧声音微颤。
“不。”厉宁摇头,“这不是对抗朝廷,而是为未来立规。今日我能守东境,明日谁能守天下?若无制度约束,即便我退隐,也会有新的贪官污吏卷土重来。唯有将权力关进笼子,才能保证光永不熄灭。”
李雨轻声道:“可一旦成文颁布,便是逆天之举。朝廷绝不会容忍。”
“所以我不会让它成为‘政令’。”厉宁微笑,“我会让它成为‘教材’。”
众人恍然。
他要将这部《东境宪章》编入学堂课本,让每个孩子从小背诵、理解、讨论。十年之后,这些少年长大成人,他们心中所信的,不再是“皇恩浩荡”,而是“权利自有”。
这才是最锋利的剑??无形,却深入骨髓。
数日后,新书刊印完成,封面朴素无华,仅书五个大字:《我们为何而活》。
第一章写道:“人人生而平等,皆有生存、尊严、言论、受教之权。政府之设,非为统治,实为服务。若其失职,则民可更之。”
孩童们捧书朗读,声音响彻山谷。
而在北疆,雁门关内,拓跋烈接到细作密报,得知东境竟以“童子课本”推行叛逆之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厉宁小儿,竟敢以稚童洗脑!”
身旁谋士却低声劝道:“陛下,此人已不可力敌。其兵虽寡,其心甚固;其地虽偏,其道甚广。若强行攻伐,徒耗国力,反使其名愈盛。不如暂且忍耐,待其内部生变,或君臣离心,再图一举。”
拓跋烈沉默许久,最终长叹:“朕纵横半生,破城无数,却败给了一个不肯低头的人。”
他望向南方,眼中竟有一丝敬意。
“传令下去,撤回玄甲营,暂停一切行动。另派使者携礼赴蓬莱,就说……愿与无敌侯论道三日,不论兵戈,只谈治世。”
消息传来,东境震动。
张乐儿不解:“他想做什么?”
“他在认输。”厉宁却笑了,“也是在求生。他知道打不过我们,便想用‘和平’换时间。可这一招更高明??若我拒绝,便是好战之徒;若我应允,便落入他‘和谈拖延’之计。”
“那您答不答应?”
厉宁沉吟片刻,道:“答应。但不是去谈‘和平’,而是去谈‘规则’。”
他亲笔回信:“愿会。地点不在边境,不在宫阙,而在**黑水原旧战场**。议题不限,唯有一条:**百姓到场旁听,全程记录,公之于众。**”
此言一出,天下哗然。
从未有过两国首脑会谈,竟允许平民围观、学子记录、说书人传讲!
三日后,双方使者敲定细节。届时将在战场上搭起高台,设席对坐,不带甲兵,不限时长,话题自选,唯一禁令:不得撒谎。
消息传出,四方云集。
百姓扶老携幼而来,自带干粮,只为亲眼看看这场“不用刀枪的战争”。学子们背着纸笔,准备逐字记录;商人则趁机摆摊售货,卖起了“论道茶”、“和平饼”;更有戏班连夜排演新剧《双雄会》,街头巷尾争相观看。
月圆之夜,黑水原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厉宁一身素袍,缓步登台。对面,拓跋烈身披金甲,头戴紫冠,威仪赫赫。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仅隔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两盏清茶。
万籁俱寂。
拓跋烈率先开口:“厉宁,你我相识二十年,你始终不愿称臣,也不愿割地求和。今日你我在此,不如直言??你究竟想要什么?”
全场屏息。
厉宁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淡然道:“我要的,从来不是土地,不是权力,不是名声。”
“那是何物?”
“我要的,是**一种可能**。”他缓缓道,“一种证明:在这世上,不必烧杀抢掠,也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不必跪拜磕头,也能活得有尊严;不必依附权贵,也能说出自己的话。”
拓跋烈冷笑:“可这世间本就是强者为尊!弱者只能服从!”
“那你告诉我,”厉宁反问,“谁是强者?是你手中十万铁骑,还是此刻台下这三万百姓?”
他指向人群。
“他们中有农夫、织女、教书先生、接生婆、修路工……他们没有铠甲,没有战马,可他们种出粮食,织出布匹,教出孩子,修起道路。没有他们,你的军队吃什么?穿什么?走到哪里?”
拓跋烈语塞。
厉宁继续道:“你说强者为尊,可真正的强,不是你能压倒多少人,而是你能成就多少人。你建宫殿,我建学堂;你养军队,我办医院;你立碑记功,我刻名悼亡。你追求的是征服,我追求的是守护。”
他站起身,声音渐高:“所以我不需要打败你,我只需要让你看到??你那一套,已经过时了。”
全场寂静片刻,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连东魏随行将士,都有人低下头,神情复杂。
拓跋烈久久未语,最终苦笑一声:“你说得对。我的确输了。不是输在兵力,而是输在……人心。”
他举起茶杯:“敬你,厉宁。你是真正的王者。”
两人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三日后,会谈内容全文刊发,震惊朝野。
皇帝读完,亲手将文章贴于乾清宫墙上,对群臣道:“尔等日日言‘江山稳固’,可曾想过,何为江山?今日我才明白??**百姓即是江山**。”
他随即下诏:在全国推广东境经验,设立“自治试点”十处,试行民议制度;减免赋税三年,鼓励兴学;并敕令史官将此次“黑水原论道”载入国史,题为《仁战篇》。
风暴似乎终于过去。
然而厉宁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因为当光明足够耀眼时,黑暗才会更加狰狞。
三个月后,一名神秘刺客潜入蓬莱,手持淬毒匕首,直扑厉宁寝居。幸被红缨卫察觉,当场擒获。
审讯之下,刺客竟是一名十二岁的少年,双目失明,口中喃喃念着古怪咒语,无论鞭打火烧,皆不改其态。
最后,他在狱中咬舌自尽。
尸检发现,其脑后颅骨被钻孔植入一枚黑色晶石,似金属非金属,触之冰冷刺骨。更骇人的是,心脏位置并无跳动之心,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精密机关装置,以某种未知液体驱动,竟能维持生命长达数月。
柳仲梧颤抖着报告:“这不是人……这是‘傀’。东魏秘密研制的‘活体兵器’,以孤儿为材,改造身心,彻底抹去自我,只听命于主控之人。”
厉宁盯着那枚黑晶,寒意直透脊背。
他知道,拓跋烈虽表面认输,却已在暗中开启另一场战争??一场超越肉体、直指灵魂的战争。
而这一次,敌人不再是铁骑,而是科技与邪术的结合;对手不只是权谋,更是人性的边界。
但他没有退缩。
他下令成立“护心营”,专司调查此类案件,并邀请天下工匠、医者、学者共研破解之法。同时,他将那具机关心脏公开展示,告诫世人:“若放任权力无限扩张,终有一日,人将不再是人,而是工具。”
他还做了一件事??收养了那名刺客少年的妹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名叫阿枝。
他亲自教她读书写字,带她去看学堂、去听民议、去摸那些温暖真实的笑脸。
有一天,小女孩仰头问他:“哥哥为什么要杀你?”
厉宁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因为他被人骗了,以为只有杀人,才能活下去。”
“那我们现在是在救他吗?”
“是的。”他轻声道,“我们是在告诉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种活法。”
春去秋来,雪花再度飘落。
蓬莱城外,新筑的“真理书院”门前,数百名寒门学子列队宣誓:“吾辈立志,不为升官发财,只为公正清明。若有悖此誓,天地共弃!”
厉宁站在人群中,听着那铿锵誓言,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也许一生都无法走完。
但他也知道,只要还有人愿意传递火把,光就不会灭。
风雪中,他抬头望向星空。
北斗依旧,天枢如炬。
“张非,你看。”他低声说,“我们的孩子,已经开始奔跑。”
远处,钟声响起,悠扬而远。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