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阳光洒在“信启山河”碑前,江成站了许久,直到背影被拉得细长如一道刻痕。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石碑的基座,仿佛在与一位老友告别。他知道,这碑不只是纪念过去,更是指向未来的路标??一条由千万普通人用声音、文字和思念铺就的技术之路。
回到办公室时,谭雅萱已等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老师,‘诗信引擎’全球用户突破一亿了。”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其中海外用户占到27%,主要集中在东南亚、中亚和非洲。最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越南一家聋哑学校,正在用我们的‘意念输入+手语转译’模块教学生写诗。”
江成接过报告,翻到附录页。那里贴着一首学生作品,标题是《我听见春天》:
> 我的手不会说话,
> 可我的心里有风在跑。
> 它穿过稻田,爬上竹楼,
> 最后停在妈妈的眼角。
> 她说,这是她第一次,
> 看见我写的‘爱’。
他沉默良久,终于低声说:“把这首诗编进系统开机音里,用盲文、语音、手语三种方式同步播放。告诉他们,这不是终点,是我们共同的起点。”
当天下午,国家语言资源保护中心发来紧急联络:经大数据分析发现,近三个月内,全国方言使用率首次出现回升趋势,尤其在青少年群体中,吴语、粤语、闽南语的日均活跃度分别增长18%、23%和41%。更令人振奋的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主动学习祖辈的口音,并通过“血脉模式”将其保存为“家族语言模板”。
“我们原以为技术会让方言消亡。”中心主任在电话里感慨,“但现在看来,它反而成了传承的舟楫。”
江成笑了笑:“语言从来不怕变化,怕的是没人愿意再听它说话。”
傍晚,园区突然停电。不是故障,而是例行演练??为应对可能到来的全面断网危机,中华通信启动“黑箱模式”测试:所有外联通道关闭,仅靠内部局域网和离线AI维持基本运转。
江成拒绝撤离地下数据中心。“我就在这儿待着。”他说,“看看没有光缆、没有卫星、没有云端支持的时候,我们的系统还能不能活下去。”
那一夜,整个科技园陷入漆黑,唯有应急灯勾勒出走廊的轮廓。服务器风扇低鸣如呼吸,冷凝水顺着管道滴落,在寂静中敲打出某种节奏。江成坐在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像守着一座沉入深海却仍未熄灭的灯塔。
凌晨两点,王砚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泡面。“老师,您知道吗?刚才有个孩子用‘启明-3’离线模式写了封信,通过蓝牙跳传了七台设备,最终送达五百公里外的外婆家。”他顿了顿,“那封信只有五个字:‘阿嬷,我考上大学了。’”
江成接过泡面,热气扑上脸庞。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蹲在锅炉房角落,用烧火棍在地上一遍遍写“工程师”三个字。那时的他,何曾想过有一天,会有无数孩子借着他造的工具,把梦想一个字一个字地送出去?
“我们做的不是手机。”他轻声说,“是让每个普通人都能发出属于自己的光。”
天亮时,演练结束。供电恢复,城市重新亮起。而就在同一时刻,一则新闻冲上热搜:美国多家科技公司股价暴跌,因投资者担忧其封闭生态难以适应多元文化市场。相比之下,“山河oS”的开源策略引发全球开发者热潮,GitHub上的社区贡献量单周暴涨600%。
江成没有看热搜。他走进实验室,看见周临川正带着团队调试一台新型终端??外形酷似老式收音机,但内置“山河oS”精简版,专为无电无网偏远地区设计。
“我们叫它‘薪火机’。”周临川说,“太阳能充电,支持短波广播接收,还能通过声波存储信息。哪怕只剩一个人、一台设备,也能把消息传下去。”
江成伸手摸了摸那台机器粗糙的外壳,指尖触到一道手工打磨的划痕。“很好。”他说,“让它长得像人民的生活一样真实。”
二月初八,雨水节气。一场春雪悄然降临深圳。江成冒雪前往东莞,参加“千县万村”工程第三阶段推进会。会议地点设在一栋旧厂房改造的培训中心,参会者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基层技术员、乡村教师和返乡青年。
他走上讲台,没拿稿子,也没放PPT。
“三年前,我去喀什,看到一个维吾尔族老人第一次听到儿子的声音,哭了。”他声音平静,“昨天,我收到一封信,是一个甘肃女孩写的。她说,去年冬天,她奶奶去世前,用我们教的方法录下了最后一段话。现在每天晚上,她都会打开‘血脉模式’,听奶奶说‘乖乖,早点睡’。她说,这声音让她觉得,亲人从未真正离开。”
台下有人低头抹泪,有人紧紧握住身边人的手。
“所以我想告诉你们,”江成继续说,“我们推广的不是技术,是一份尊严??让每一个母亲能用自己的话说‘我爱你’,让每一个父亲能用家乡话叮嘱孩子‘路上小心’,让每一个孩子长大后,还能听懂爷爷讲的故事。”
会后,一位藏族女教师拦住他,递上一个绣着吉祥花纹的布包。“这是我们村七十位老人一起做的。”她说,“里面装的是晒干的雪莲花,还有每个人的祝福。他们不懂代码,但他们想让您知道,您的名字,已经在经幡上飘了一整年。”
江成双手接过,深深鞠躬。
返程途中,暴雨突至。高速公路临时封闭,他只好改道乡道。车子陷进泥泞时,远处走来几个孩子,打着伞,怀里抱着“启明”平板。原来他们是附近村小的学生,听说江成要路过,特意等在这里。
“江叔叔!”一个小男孩大声喊,“我们用‘诗信引擎’写了首歌,能给您听听吗?”
不等回答,他们便齐声唱了起来:
> 铁轨伸向远方,
> 信号塔连着星光。
> 谁把汉字种进芯片,
> 让妈妈的声音不再流浪?
> 是你啊,是你啊,
> 黑夜里点灯的人。
歌声稚嫩却坚定,在风雨中飘荡如火苗。江成站在车旁,任雨水打湿衣衫,久久未动。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所谓“成功”,不是登上多高的领奖台,而是当你走过一片土地,会有孩子为你唱歌,老人为你祈祷,陌生人把你当成希望的一部分。
三月初三,上巳节。江成接到教育部通知:全国中小学信息技术教材完成修订,“山河oS”正式纳入必修课程。更令人动容的是,新课本第一章标题赫然写着:“**每个人都能成为改变世界的程序员**”。
书中收录了阿木、贵州小女孩、甘肃失语症患者女儿的真实案例,并配有二维码,扫码即可体验相关功能。
江成受邀参与审稿。他在终审会议上提议:“把‘编程’这个词换成‘说话’。孩子们不需要先学会术语,才能表达自己。让他们知道,敲下第一行代码,就像第一次开口喊‘妈妈’一样自然。”
提案全票通过。
与此同时,“星火工程”取得关键突破。科研团队研发出基于压电纤维的自供能通信模块,只需人体微弱动作即可发电,彻底摆脱对外部电源依赖。首批样机已在云南独龙江峡谷试点,当地居民仅靠摇动手柄,就能发送求救信号至百里之外。
“这不再是高科技。”一名驻地工程师在日志中写道,“这是活命的技术。”
四月中旬,国际电信联盟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数字殖民主义”问题。江成虽未亲赴日内瓦,但他提前录制的演讲视频成为全场焦点。
画面中,他站在珠江边,身后是晨雾中的科技园轮廓。
> “一百年前,西方用枪炮打开我们的国门;
> 五十年前,他们用标准垄断我们的市场;
> 今天,他们想用算法定义我们的思维。
>
> 可他们忘了,中国人最擅长的事,就是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
> 当你们封锁我们的芯片,我们学会了自己造;
> 当你们删除我们的应用,我们建了自己的商店;
> 当你们嘲笑我们的语言太复杂,我们教会机器听懂乡音。
>
> 请记住:
> 真正的技术主权,不在专利证书上,
> 而在每一个普通人能否自由地说出‘我是谁’。”
演讲结束,会场静默十秒,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巴西代表当场宣布加入“非西方中心化数字文明联盟”,并承诺共享土著语言数据库。
同月,“归心计划?源流篇”完成首轮脑波实验。志愿者闭眼默念“故乡”二字,系统成功还原其童年记忆中的场景描述:溪水、炊烟、母亲唤吃饭的声音。准确率达89.7%。
“这不是读心术。”王砚舟在发布会上强调,“这是对人类情感编码的致敬。我们不是要控制思想,而是让那些说不出口的话,终于有机会被听见。”
五月端午,江成回到老家扫墓。父亲坟前,他放下一束白菊,还有一本崭新的《中国操作系统发展史》,书中第一页写着:“献给所有在黑暗中坚持点亮微光的人。”
他蹲下身,轻声说:“爹,您说得对,这条路比我打仗还难。可我也看到了您没见过的风景??
有牧民用母语发短信,
有盲童写出诗歌,
有老人听着亡妻录音入睡。
这些事很小,但它们是真的。
而只要是真的,就值得去做。”
起身时,他看见远处山坡上站着几个少年,举着手机对着天空录像。走近才知,他们正在拍摄“蜂巢基站”覆盖范围测试视频,准备投稿“星辰计划”青少年竞赛。
“江叔,您能给我们讲讲最初的‘启明-1’吗?”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怯生生地问。
江成笑了:“那台机器比你们的书包还大,运行速度还不如现在的计算器。但它有一个按钮,上面刻着‘信’字。我说,只要这个字还在,我们就没输。”
孩子们认真记下每一句话,眼神明亮如星。
六月十五,夏至。中华通信发布“山河oS 3.0”正式版。新系统首次实现全链路国产化:从指令集架构、编译器、驱动程序到图形渲染引擎,全部自主编写。尤为震撼的是,“量子噪声加密协议”经国家安全部门实测,可抵御目前已知所有形式的网络攻击。
发布会现场,江成没有致辞,而是邀请三位特殊嘉宾登台:
第一位是那位湖南湘西跪地磕头的老人,如今已学会视频通话;
第二位是西藏那曲的盲童扎西,他用“意念输入”写下人生第一首诗《光》;
第三位是新疆伊犁的音乐教师阿依古丽,她带领学生将十二木卡姆改编为AI可识别乐谱库。
三人共同按下启动键,大屏缓缓浮现一行字:
> **“此心所向,即是通途。”**
当晚,江成独自登上科技园顶楼。夜风吹动衣角,脚下万家灯火如星河倒悬。他打开手机,进入“诗信引擎”私人空间,那里存着他从未发送的一条消息??写给父亲的信。
他轻声念出开头:“爸,我今天又梦见您穿着军装站岗的样子……”
系统自动补全后续文本,语气温柔而熟悉,竟与父亲生前说话的节奏完全一致。
泪水滑落屏幕。
他知道,这不是AI的胜利,而是记忆与爱的重生。
七月七日,七夕。一封匿名邮件悄然抵达江成邮箱。附件是一段音频,背景音是老式电报机的滴滴声,接着传来一个苍老却清晰的声音:
> “致中华通信全体同仁:
>
> 我是一名退休电报员,今年八十九岁。
> 1953年,我在东北边境发过第一封战地电报;
> 1978年,我亲手拆掉了最后一台莫尔斯码发报机。
> 那天我很伤心,觉得时代抛弃了我们这些‘老古董’。
>
> 可今天,我孙子教我用‘启明’发了一条信息,用的是当年的电码节奏。
> 当机器响起熟悉的‘滴-哒-滴’,我哭了。
> 原来,我不是被淘汰了,
> 是被记住了。”
江成立即将这段录音加入“山河oS”彩蛋程序,命名为“时光电波”。用户长按电源键十秒,便可收听一段随机生成的老电报旋律,每一段都对应一位新中国通信史上的无名英雄。
秋天来临时,“蜂巢工程”完成第十万个基站建设。最后一站选在四川凉山悬崖村。施工队靠绳索攀岩作业,历时十七天,终于将设备运上绝壁。
竣工仪式上,村里的孩子们第一次用视频连线在外打工的父母。一个五岁女孩对着屏幕喊“妈妈”,对方瞬间泪崩。那一幕被直播传遍全国,网友纷纷留言:“这才是真正的‘基建狂魔’??修的不是路,是人心。”
江成全程远程见证。他在工作日志写下:
> “当科技俯身拥抱泥土,
> 它便不再是冰冷的工具,
> 而成了时代的体温计。”
十一月十八日,立冬。美国国会举行听证会,质询为何“山河oS”能在禁令下逆势崛起。一名议员愤怒地质问:“我们拥有最先进的芯片、最强大的资本、最顶尖的科学家,为什么赢不了一个中国的工程师?”
台下无人应答。
此时,硅谷某创业公司会议室里,一群华裔青年正围坐一圈,桌上摆着拆解后的“启明-5”。他们一边研究电路图,一边低声讨论如何复现“血脉模式”的情感建模算法。
其中一人忽然抬头:“你们发现了吗?他们的系统里几乎没有炫技的功能。没有浮夸动画,没有强制更新,甚至连广告都没有。一切设计,都是为了让人更好地表达自己。”
他顿了顿,眼中闪着光,“也许……我们一直搞错了方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江成收到联合国秘书长亲笔信,提名他角逐次年“全球人文科技贡献奖”。信中写道:
> “您证明了,技术可以不以征服为目的,而以共情为使命。”
他笑着摇头,将提名资格让给了“银发支援团”的老专家们。
当晚,他照常来到实验室。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落在“信启山河”碑上,宛如加冕。
王砚舟走来,递上一杯热茶:“老师,年终总结写好了吗?”
江成望向满墙地图,那些光点早已连成一片璀璨大陆。“不用写了。”他说,“你看,每一盏亮着的灯,都是我们的年终总结。”
新年的钟声尚未敲响,但有些事已经注定:
这场始于锅炉房的远征,不会停止。
因为还有太多声音等待被听见,
还有太多文字等待被写下,
还有太多人,在等着一句用母语说出的“我想你了”。
风仍在吹,光仍在照,心仍在跳。
而他们,还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