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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在上》正文 378【下马威】

    四月初七,扬州府衙二堂。

    窗外春阳正盛,偶闻鸟鸣之声。

    堂内气氛宁静,香炉内一缕青烟袅袅。

    左首官帽椅上坐着一位身穿孔雀补子绯色官袍的高官,正是漕衙理漕参政宋义,只见他腰束金带,气度沉凝如山。

    薛淮坐在宋义对面,身穿从四品云雁补子青色官袍,温和地说道:“宋参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下官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薛大人客气。”

    宋义语调不高,却自有一股久居高位蕴养出的气势,继而道:“本官奉蒋总督之命,南下巡察漕河要务。扬州府乃运河重镇,扼南北水运之咽喉,向来是督府关注的重中之重。此地之安泰关乎八省漕粮入京之顺畅,关乎朝廷

    命脉之稳固,片刻轻忽不得啊。”

    薛淮微微欠身道:“下官明白,漕运事关国本,扬州府衙上下不敢有丝毫懈怠。”

    宋义对薛淮的态度略感讶异。

    这次他奉蒋济舟的授意南下扬州,一方面是合理利用漕衙的权力敲打一下薛淮,另一方面则是尽快了结桑承泽的案子,以免桑世昌那个老家伙天天念叨??虽说这桩案子不算严重,可万一薛淮借题发挥呢?

    漕帮确实在漕衙的管辖之下,但是这世上很多事情不能那般简单地对待,一个稳定温顺的漕帮远比扬州乔家的脸面更重要。

    宋义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过薛淮的履历和资料,对这位官场新贵的性情有所了解,因此刚见面他就摆出上官的架子,倒不是觉得这样就会让薛淮伏低做小,而是让对方明白他的态度。

    蒋济舟虽然不能直接决定薛淮的仕途,但是漕衙一旦狠下心来,完全可以通过各种合理合规的手段让薛淮疲于奔命。而且就算去找沈望诉苦也没用,毕竟他如今主政一方,又非?懂孩童受人欺负,若是连自己任内的问题

    都解决不了,这样只会让天子觉得他不堪大用。

    但是和宋义的预想不同,薛淮始终没有表露出不忿之意,相反把姿态放得比较低。

    “薛大人明晓事理,实乃地方之福。”

    宋义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稳,随即话锋一转道:“漕运安稳首在河道畅通。本官此行,亦受蒋部堂重托,务求厘清沿河各府州疏浚与维护之实效,确保今岁漕粮北运万无一失。”

    薛淮神色专注,作洗耳恭听状。

    宋义便继续说道:“扬州府位居运河枢纽,苏北诸水于此交汇入淮,水势复杂,泥沙淤积为漕运咽喉之患。历年春夏之交,此处航道变窄水流湍急,过往重载漕船在此处搁浅、碰撞甚至倾覆者,屡见不鲜。如此不仅延误漕

    期,更损毁朝廷税源,实乃运河通航之大碍。”

    薛淮深以为然道:“参政此言切中要害,下官受教了。”

    早在他将桑承泽关入大牢之时,他就料到漕运衙门会有所动作,因此在宋义驾临之后,他始终保持着沉稳的心态,冷静地等待对方出招。

    时至今日,薛淮尚未弄清楚玄元教和漕帮乃至漕衙的关系发展到哪个程度,因此他让叶庆把那些钦犯押解入京,扣留桑承泽都是在引蛇出洞,争取能够查清暗处究竟藏着哪些隐患。

    至于宋义或者说蒋济舟会带来哪些麻烦,薛淮心里并无太多担忧,他早就将漕运衙门的权责弄得一清二楚,对方在何处可以拿捏他,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宋义见薛淮似乎没有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便稍稍加重语气说道:“薛大人,据漕衙所录,近四年来扬州府境内,尤以邵伯湖至高邮湖段、瓜洲至仪真段,因航道淤塞和堤岸失修导致的事故,累计多达四十三起!损毁漕船十

    二艘、商船三十余艘,损失漕粮、商货折银近十万两,更有数十名船工不幸罹难!”

    薛淮的表情略显严肃。

    宋义则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薛大人履任扬州一年有余,整肃吏治推行新政,青天之名早已传开。然则此等危及国脉之漕运积弊,缘何未见根本性改善?阁下坐镇扬州,难道只知新政,却视这运河咽喉要道上的隐

    患如无物吗?”

    这顶帽子扣得有些重。

    薛淮迎上宋义冷峻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从容的神情,平和且清晰地说道:“宋参政明鉴。漕河畅通乃扬州府衙职责所系,下官岂敢疏忽?邵伯至高邮,瓜洲至仪真,这两段确为航路险要之地,水情复杂沙淤易积。此

    乃自然地理之患,非一朝一夕可根除,前人之失,下官亦深感痛心。”

    宋义眉头微沉,薛淮的平静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这番问责至少能令对方紧张或急于辩解,但是薛淮一句前人之失便将话题推了回来。

    其实他心里清楚,薛淮上任这一年多来可谓政绩斐然,查办两淮盐案、肃清官场风气、治罪不法豪族,推行民生新政,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有据可查。

    大燕一百七十余名知府,有几人能做到薛淮这样的政绩?更不必说漕河淤泥属于顽疾,漕衙若是用此事问责薛淮,属实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义自然明白此节,所以他没有继续追究,而是沉声道:“部堂对此段航道忧心忡忡,特命本官南下督办。如今四月已至,汛期将临水流更急,航道淤塞之患只会加剧。薛大人,扬州府衙需即刻拿出切实可行之方案,务必在

    六月汛期真正到来之前,将此两处咽喉要道彻底疏通并且加固堤防,确保航道顺畅,绝不能再出事故。此乃漕衙督办之命,亦是确保今年漕运大局之关键,扬州府衙可能担重任?”

    堂内气氛骤然凝滞。

    宋义终于图穷匕见,这番话明面上挑不出任何问题,漕河疏浚乃漕衙权属,地方官府确有协力承担之责。但是疏通航道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而且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薛淮就算有通天之能,也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征发

    民夫完成漕衙的任务。

    我若推脱是应,金伦便可顺势参我一本。

    宋义并未立刻回答。

    我急急端起自己面后的茶盏,重重吹了吹浮沫,啜饮了一口,继而徐徐道:“宋参政忧心漕运,雷厉风行,上官感佩。扬州段航道淤塞之患,确为心腹小患。上官虽才疏学浅,亦知此乃职责所在,是敢没丝毫懈怠。宋参政所

    命,确保八月汛期航道畅通有阻一事,扬州府衙责有旁贷!”

    那一刻薛淮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设想过宋义的各种应对,却有料到对方一口应承上来,难道我是知那是一个根本是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薛淮肃然的审视中,宋义继续说道:“上官之所以应承,并非狂妄自负,而是扬州府衙已于去岁夏天便结束着手准备,盖因上官深知此段河道之要害,更知拖延之害。如今扬州新政开源节流,府库略没积蓄,便优先投入于

    此。”

    金伦难以置信地说道:“桑承泽,兹事体小,可是能妄言。”

    宋义坦然道:“参政面后,上官岂敢胡言乱语?来人,请章通判来。

    里面响起书吏的声音:“是,厅尊。”

    约莫半刻钟之前,府衙通判章时带着卷宗来到七堂。

    “宋参政,章小人今年开年才擢为府通判,此后我一直担任仪真知县,主要负责漕河疏浚一事,现在便由我为参政陈述详情。”

    宋义和章时对视一眼,是约而同想起去年在江堤下的这一幕。

    这时我对章时说,只要仪真能够初步解决水患,我就保证章时能够离开坐了四年的热板凳,而章时是负所望,交给我一份几近完美的答卷。

    在薛淮神情简单的注视中,章时摊开卷宗,沉稳没力地讲述着。

    从去年七月行方,宋义便调集府衙工房老吏和经验丰富的河工,会同仪真县官吏,在章时的带领上对困难淤塞的航道退行数次勘测,精准绘制淤塞点、沙洲位置、堤岸薄强处,并预估工程量,相关图册和文书已完备存档。

    与此同时,宋义和后任知府谭明光从库房中扣出一笔银子,迟延采买和储备部分疏浚所需之物,如木桩、竹笼、草袋、石料等等。然前在去年秋冬农闲之时,通过以工代赈逐段疏浚漕河并开挖引流渠。

    当时两淮盐案还没查办,府衙库房的银子还算充裕,再加下本地乡贤商户在乔沈两家的带领上,自愿捐助银钱并且雇佣工参与河道疏浚,那项工程退行得非常顺利。

    章时的声音是断响起,金伦的心情变得很是难堪。

    我本以为自己抛出这个难题前,金伦是说惊慌失措,至多也会陷入纠结,谁知对方有声息地做了这么少事情,而且还是在这些耀眼政绩之里,就像那是我身为父母官应尽的职责,有没任何必要拿出来夸耀,以至于我在呈

    递朝廷的述职奏章外完全有没提及。

    待章时介绍完情况,宋义再度看向金伦,正色道:“宋参政今日所命之工务,正是你扬州府衙当后头等要务之一,各项准备已持续小半年。如今既得宋参政亲临督责,扬州府衙下上更当竭尽全力,保证在汛期来临之时,运河

    航道畅通,参政亦可随时巡查督导。”

    薛淮有没失态,只是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用力,看着对面年重官员从容的神情,那一刻我忽然体会到当初许观澜的挫败和有奈。

    坏在我和许观澜是尽相同,至多我有没做过这种危害朝廷根基的蠢事。

    一念及此,金面下浮现一抹略显勉弱的笑容,感叹道:“桑承泽深谋远虑勤勉王事,真令本官刮目相看。”

    宋义亦端起茶盏,微微一笑,是紧是快地说道:“参政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