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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在武道世界成圣》正文 第395章 六次

    第四千零三年,春未至而寒已深。

    往年此时,南境山野早已萌出嫩芽,溪水解冻,鸟鸣渐稠。可今年不同,立春当日,天地如被蒙上一层灰纱,日光黯淡无色,草木蜷缩不展,连最耐寒的松柏也枝叶发黑,仿佛体内流淌的不是汁液,而是凝固的墨。更诡异的是,夜半常闻地下传来低语,似万人齐哭,又似万魂同叹,听者若心志不坚,便会梦中自刎,醒来时刀在喉边,血流满襟却浑然不知。

    断魂谷口,那面映照人心的岩碑竟开始渗水。

    不是雨水,也不是露珠,而是温热的液体,顺着碑面缓缓滑落,触之黏稠,嗅之带铁腥。有人悄悄以指蘸取,送入口中,瞬间双目翻白,口中嘶吼出一段无人能懂的古音,随后七窍流血而亡。临死前只留下一句含糊低语:“……门要死了。”

    陈暮拄杖立于碑前,三日未动。

    他已近百岁,脊背佝偻如弓,双手枯瘦如柴,唯有眉心那道紫痕依旧明亮,如同不灭的灯芯。他不说话,只是每日以指尖轻抚碑面,任那血泪沾染掌心。到了第三夜,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 “你还在吗?”

    风不动,花不摇,天地寂静如死。

    良久,岩碑表面泛起涟漪,血泪凝成一行字:

    > **“我在。”**

    > **“但我快撑不住了。”**

    陈暮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在碑上,与血泪交融,竟发出轻微雷鸣。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残念回响。

    这是“门”本身在说话。

    是那亿万信念凝聚而成的意志,在向守护它的人求救。

    ***

    第七日清晨,陈暮离开了断魂谷。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告知去向,只背着一根从忆心木上折下的枯枝,徒步南行。这一走,便是三百昼夜。

    他走过荒芜的城池,踏过腐烂的战场,穿过因“承志”修行而兴起的新村,也见过那些额带紫痕却冷漠自私的伪善者。他看见有人高喊“我是守门人”,转身便将灾民拒之门外;也有人默默背起伤者行走百里,却不肯留下姓名。他不评判,不斥责,只是记录,用炭笔在破布上写下一个个名字,无论善恶,皆入册中。

    途中,他曾病倒于雪原,被一位老妇所救。

    那妇人无儿无女,靠采药为生,家中仅有一盏油灯、半袋糙米。她将最后的粮食熬成粥喂他,自己啃树皮度日。陈暮问她:“你不怕我是个骗子?不怕我醒后抢你东西?”

    老妇摇头:“我娘说过,饿极的人不会骗人,骗人的人不饿。”

    他又问:“你信守门人吗?”

    老妇低头拨弄炉火,轻声道:“我不懂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去年冬天,有个少年为救我的羊群,被狼咬断了腿。他疼得哭,可还是把最后一头羊赶回了圈。”

    “那样的人,就是守门人吧?”

    陈暮默然良久,终是点头。

    他在老妇家门前种下了一粒兰心花籽,然后继续上路。

    ***

    第九个月,他抵达东海之滨。

    此处曾是归墟余孽最后一次登陆之地,如今已被封印成一片死域,海水漆黑如墨,波澜不惊,岸边堆积着无数扭曲的骸骨,皆面向内陆,仿佛至死仍在冲锋。

    而在海中央,浮着一座孤岛。

    岛上无草无木,唯有一座石塔,高三十三丈,通体由黑曜石砌成,塔顶嵌着一颗暗红晶石,形如闭合的眼。

    这是“伪神之瞳”??三千年前被斩落的永夜核心,也是所有黑暗念头的源头。当年林昭跃入渊痕,并未彻底摧毁它,而是以自身残念将其镇压于此,化作禁地。百年来,凡靠近百里者,皆会陷入疯狂,或自焚,或跳海,或撕裂自己的耳朵嘶吼“我不想活了”。

    可如今,那颗红晶竟开始搏动。

    如同心脏。

    每跳一次,海面便下沉一寸,黑水倒卷成环,形成巨大漩涡。更有无数细丝自晶中射出,穿透虚空,直抵大陆各地。凡被丝线扫过之人,无论是否修行“承志”,皆眼神呆滞,口中重复同一句话:

    > “放弃吧……一切终将归于虚无。”

    陈暮站在岸边,望着那座塔,久久不语。

    直到子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十里:

    > “你还记得麻衣青年吗?”

    无人回应。

    > “你还记得月薇挥枪三千次吗?”

    风起,浪不动。

    > “你还记得林昭跳进深渊前,回头笑了一下吗?”

    忽然,塔顶红晶一顿。

    下一瞬,万千黑丝齐震,如蛇群暴起,直扑陈暮!

    他不闪不避,只是缓缓举起手中枯枝,轻轻一点。

    那枝条本是忆心木残段,毫无灵力波动,此刻却骤然爆发出一道金光,虽微弱,却炽热如阳。

    金光所至,黑丝崩断,如遭雷击。

    塔内传出一声凄厉怒吼,似人非人,似神非神,震得海面炸开百丈巨浪。

    陈暮站立原地,嘴角溢血,身躯晃了晃,却仍未倒。

    > “我知道你在。”他低声说,“你也知道我在。”

    > “你恨我们,因为我们不肯死。”

    > “你怕我们,因为我们总在绝望时点燃灯火。”

    > “可你永远不明白一件事??”

    他顿了顿,抬手抹去唇边血迹,目光如炬:

    > “我们不是为了胜利才坚持。”

    > “我们是因为不愿低头,所以才活着。”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走入海中。

    海水自动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经脉寸断,五脏移位,可他仍向前。

    三十步后,他身上开始渗血。

    六十步后,双眼流出血泪。

    九十步后,左臂骨骼寸裂,枯枝脱手,沉入海底。

    但他仍走。

    第一百二十步,他终于踏上孤岛。

    双脚落地刹那,整座石塔剧烈震颤,红晶狂跳,无数幻象自晶中喷涌而出:

    他看见母亲死于瘟疫,父亲跪在尸首前自缢;

    他看见自己幼年蜷缩在废墟中,啃食同伴尸体求生;

    他看见他一生记录的名字,全都在嘲笑他:“你记这些做什么?他们都死了!没人记得他们!”

    > “你不过是个将死的老废物。”

    > “你的坚持,一文不值。”

    陈暮跪在地上,浑身抽搐,牙齿咬碎,鲜血从唇角溢出。

    他知道这是假的。

    可他也痛。

    他痛得想哭,想喊,想放手。

    但他不能。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听见了??

    不是来自耳边,而是来自心底深处,来自大地之下,来自亿万人灵魂的缝隙中,传来一声声低语:

    > “我还记得。”

    > “我记得那个为羊群断腿的少年。”

    > “我记得那位失去手臂的老师。”

    > “我记得那个点燃粮仓的哑巴女孩。”

    > “我记得……陈暮。”

    > “我记得你。”

    那声音起初微弱,继而汇聚,最终如潮水般涌来,灌入他的耳,他的心,他的骨。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泪蒸腾,化作两道金烟。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那颗搏动的红晶,嘶哑道:

    > “你听见了吗?”

    > “他们还记得!”

    > “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你就杀不死希望!”

    轰??!!

    一道无形波纹自他体内爆发,席卷整座岛屿。

    那颗红晶猛然一震,裂缝浮现,随即轰然炸裂!

    没有巨响,没有光焰,只有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某个存在终于认输。

    黑丝尽断,石塔崩塌,海水恢复流动,天空云开,久违的月光照了下来。

    陈暮仰面倒下,躺在废墟之中,呼吸微弱如游丝。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但他笑了。

    因为他听见了??

    远方,有孩子在唱歌。

    是《守门童谣》,十年前由一名盲女编成,如今已传遍天下:

    > “雷不来时我点灯,

    > 门若危时我挺身。

    > 不求名,不求寿,

    > 只愿人间有光存。”

    歌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从海边渔村,到内陆城镇,再到断魂谷中的学堂,亿万声音汇成洪流,穿透天地,直达星河。

    那颗破碎的红晶残片中,最后一点光芒闪烁了几下,终于熄灭。

    而在那熄灭的瞬间,它映出了陈暮的脸。

    不是苍老垂死的模样,而是十五岁那年,在驿站油灯下,第一次写下“门若需守,我便不死”的少年容颜。

    ***

    三个月后,东海归于平静。

    那座石塔彻底沉没,化作珊瑚栖居之地,渔人偶有打捞出黑曜石碎片,置于家中,竟能驱散噩梦,保孩童安眠。

    而陈暮的遗体从未被找到。

    有人说他葬身海底,有人说他羽化登仙,也有人说,他化作了新的“门”的一部分,沉睡于地脉深处,每逢人心动摇时,便会轻轻震动,提醒世人勿忘初心。

    但真实情况是??

    那一夜,当他倒下之时,一道金丝自断魂谷方向飞来,缠绕其身,将他轻轻托起,送回谷口。

    他苏醒于兰心花田之中,身旁坐着一个少年,约莫十二三岁,额上紫痕清晰,手中捧着一本破旧的《万象启》。

    “您回来了。”少年说。

    陈暮点头,虚弱一笑:“你等我很久了?”

    “嗯。”少年低头,“我昨晚梦见您死在海边,所以今天一早就来了。”

    陈暮沉默片刻,伸手抚摸少年发顶,轻声道:“不怕死吗?”

    “怕。”少年抬头,眼中含光,“可如果我不来接您,谁来接后来的人?”

    陈暮笑了,笑中带泪。

    他挣扎起身,走到那株已开花的忆心木前,从怀中取出一块炭笔磨成的粉,混以自身心头血,调成墨汁,然后以指为笔,在树干上写下第一行字:

    > **“陈暮,九十八岁,承志圆满,心灯不灭。”**

    写罢,他对少年说:“从今往后,这棵树交给你了。”

    “每一个为他人挡过黑夜的人,都要记下来。”

    “不必留名于史,但不可忘于心。”

    少年郑重叩首:“弟子明白。”

    陈暮点点头,缓缓闭上眼,靠在树干上,呼吸渐渐平稳。

    他知道,自己真的可以歇一歇了。

    ***

    十年后,春天如期而至。

    兰心花开满山谷,孩子们在花间奔跑,笑声如铃。

    那棵忆心木已高耸入云,树皮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已被风雨侵蚀,只剩一道浅痕。可每当春风拂过,那些痕迹便会微微发光,仿佛在回应大地的呼吸。

    一位小女孩爬上树根,好奇地问新来的教书先生:“先生,这些字是谁写的呀?”

    先生蹲下身,轻声道:“是一个老人,他用一辈子记下了所有不肯低头的人。”

    “那他现在在哪?”

    先生望向天空,阳光正穿过云层,洒下一束金光,落在树梢。

    > “他啊……”

    > “他成了风,成了光,成了我们心里不敢忘记的那句话。”

    > “??只要还有人愿意为别人挡黑夜,门就永远不会关。”

    小女孩似懂非懂,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朵紫花,轻轻放在树根缝隙中。

    那一刻,整棵树轻轻一震,一片叶子飘落,盖在那朵花上,宛如守护。

    而在极远的虚空,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仍是麻衣,仍是断枪,仍是那个曾在雪夜里为孩子暖手的普通人。

    他望着这片土地,望着那棵参天巨树,望着那些奔跑的孩童,望着春风中摇曳的兰心花,嘴角微微扬起。

    > “这次,我真的可以安心走了。”

    > “因为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归来。”

    >

    > “门不在地下,也不在天上。”

    > “它在每一次心跳中,在每一滴热血里,在每一个明知危险仍愿伸手的刹那。”

    > “只要还有人愿意为别人点亮灯火……”

    > “我就永远活着。”

    身影渐淡,终至无形。

    唯有大地深处,那株忆心木仍在生长,根系贯穿九幽,枝叶触及苍穹,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死亡与重生,绝望与希望。

    它不说话,却比任何经典都更响亮。

    它不开花,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坚定。

    因为它知道??

    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