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想了想。</br>杀人不过头点地，卢政宇落到这步田地，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br>于是点点头。</br>“等他腿脚好了，让他找我吧。</br>我给他推荐个厂子，进去当工人。</br>福利待遇应该不差……”</br>话没说完，卢政宇气得差点站起来。</br>“你说什么玩意呢？</br>我大小也算当过厨师长，管过整个后厨的人物。</br>你让我去当臭工人奥？</br>一天累死累活的，工资仨瓜俩枣，同事歪瓜裂枣，领导动手动脚。</br>有什么意思？</br>你咋不去当工人呢？</br>你这么打发我，对得我三姑么？</br>我三姑当年为了我，棒子都要打断了，不就是盼我有出息。</br>你现在唻唻一张嘴，不说个人话，我不要当工人！”</br>李奇心里最后一丝同情烟消云散。</br>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br>这不就是人么？</br>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东西，比人更恶心？</br>“卢政宇奥，你是鬼上身了，还是要提前去投胎啊？</br>好好一个人，净唠鬼话。</br>这一身的怨气啊，都够你当阴差了。</br>张嘴闭嘴臭工人，你自己看看，满屋这些人，不是种地的就是市场卖肉的。</br>有几个臭工人？</br>那起码是个铁饭碗。</br>既然你瞧不起，那你就自己出去闯吧，我看你能出息成啥样。”</br>卢政宇听李奇越说越不像话，咬牙切齿，眼珠子瞪溜圆。</br>“这屋里数来数去，就剩你爸一个铁饭碗了。</br>什么原因你不知道么？</br>大姨夫是铁饭碗，被你害了。</br>老姨一家也是铁饭碗，现在人都进去了。</br>你就是看不得我们老卢家好，你就是个丧门星，都是让你方的。</br>我今天就替我三姑教育教育你。”</br>说着话，勉强直起腰来，挥手就要打李奇嘴巴子。</br>李奇往后一撤步。</br>啪叽一声，卢政宇直挺挺扣在地上。</br>那时候地上还铺着红砖，听声音，好像门牙磕掉了。</br>卢政宇像癞蛤蟆似的趴在地上手舞足蹈的。</br>旁边的人连忙把他扶起来，孩子哭得都不像人动静了。</br>“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呜，疼死我了……”</br>李奇一摊手。</br>“你这腰力也不行啊，怪不得小白脸都当不成。</br>以前我可怜你，弯下膝盖腰用力，挣钱属实不容易。</br>可现在听你说这几句话把，像做手术把脑瓜子摘除了，把血栓顶脖子上养大了似的。</br>还替我妈教育我？</br>以后再敢在我面前拿我妈说事儿，脑瓜子给你抽放屁。”</br>卢政宇伸手在嘴里一掏，把摔掉的门牙摘了出来，彻底崩溃了。</br>“二叔，老叔，二姑啊。</br>你么就这么看着李奇欺负我们老卢家人？</br>我被打成这样，他就差骑咱们脖颈上拉屎了！”</br>卢政宇才不觉得自己有错呢，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诬赖别人。</br>一切都是李奇的毛病。</br>卢艳华小声嘟囔。</br>“人家从头到尾也没碰你啊，你自己腿脚不利索，非得窜起来。</br>摔完还赖别人打你，这是啥事儿啊？”</br>卢兴旺把脸转到一边。</br>这卢政宇也是脑子有病，自己奔人家脸去揍，人家难道伸着脖子等他打？</br>摔个狗啃屎又在那里鬼叫。</br>再一个，李奇到底是脾气好的，肯定至于跟他们动手。</br>可唐春燕在门口抱着膀子，斜眼看着他们呢。</br>这个虎娘们去了太河市场之后，气场明显变得更强大了。</br>他们现在只怕卢政宇哪句话惹毛了唐春燕，那就不是掉牙那么简单喽。</br>卢兴业终究是不落忍，想着死去的大哥，无奈开口。</br>“李满堂，你也说两句话吧。</br>也不能由着你家小辈这么得理不饶人。</br>我爹我妈岁数不小了，咱还能聚几年？</br>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太太平平的不行？</br>咋就非得打来打去的呢？”</br>老卢头看大孙子牙都掉了，心疼得够呛。</br>坐在炕沿上拿拐棍直敲地面的红砖。</br>“李满堂！</br>你要是觉得当我们老卢家的女婿受委屈了，想续弦娶别个媳妇儿。</br>你就明说。</br>新时代了，我们拦不住你。</br>可你养的孩子是宝，我们老卢家的孙子也不是草啊。</br>卢政宇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br>怎么就非得把我们熊成这样？”</br>这话说得就很不讲道理了。</br>可李满堂一辈子不爱跟人争斗，出了名的老好人，听到老卢头这么说自己，脸上一热。</br>回头看了李奇一眼，也挺无奈。</br>“李奇啊，你姥爷都这么说了，你就当让着卢政宇一点吧。</br>过了年，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还给他找个饭店干干？”</br>李满堂的眼神里满是祈求。</br>当初他家里困难，结婚的时候跟自己媳妇儿卢艳梅，住的还是石头房。</br>都没钱给房子外墙抹灰。</br>那房子一到冬天，墙上结的冰霜能有一扎厚，在屋里待着就感觉骨头缝里冒凉风。</br>大女儿李丽，大儿子李鹏，都是在那个破房子里出生的。</br>后来他爸分家，一共就给了他半袋苞米面，十七块钱粮票。</br>一家人都够呛能活过那个冬天。</br>后来媳妇儿卢艳梅一咬牙，一家四口来到牛心镇。</br>是老卢头口挪肚攒，时不时接济他们，养活了他们一年。</br>直到李满堂阴差阳错，进了养路队，吃上公家饭，日子才稳定下来。</br>卢艳梅说了好多次，李鹏小时候可遭罪了。</br>没人管，大冬天坐冰块上玩，拔得小脸都青豪豪的，也没人给抱起来。</br>导致李鹏一直有拉拉尿的毛病。</br>所以后来李鹏那么吸家里血，卢艳梅都咬了牙供，就是觉得小时候亏欠了孩子。</br>而李满堂这一生，有良心是他最大的羁绊。</br>别人对他不好，他都一笑了之。</br>别人对他的一点好，他能记一辈子，恨不得粉身碎骨报答。</br>所以这事儿他明知道李奇没错，可是看着老卢头沧桑的脸，瘦骨嶙峋，颤颤巍巍的手。</br>他心里不得劲儿。</br>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儿子退一步。</br>李奇哪里忍心看李满堂这么为难。</br>卢艳梅和李满堂的善，耳濡目染，从小到大，都渗透到了他骨头缝里。</br>哪怕他是重活一回的人，仍然没办法彻底抛弃心里那些准则。</br>平时他怎么损老李头，喊他老登都行。</br>关键时刻，他是万万看不得老李头被夹在中间的。</br>于是他眼珠一转，笑眯眯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