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不安地轻拧着,手指紧紧抓在车内门把手上,被柔顺黑发遮挡住的双唇轻声低喃着。</br>周聿川见她做噩梦了,忍不住想要给予她一点安全感,靠近一些后,打算伸手将她揽进怀里。</br>没曾想,手指刚触碰到她的肩头,她就猛地往后瑟缩一下,瞬间惊醒过来,“哥哥!”</br>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br>哥哥。</br>她梦到商郁冲进那个破旧的厂房救她了。</br>可是,炸弹爆炸了。</br>温颂胸口不停地起伏着,睡眼惺忪地看了眼四周,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车上。</br>而车,已经停下来了。</br>但不是在景园楼下。</br>周聿川听见她做噩梦,第一反应是叫商郁,愈发觉得自己这个丈夫不称职。</br>他摸了摸温颂的脑袋,温声问道:“做噩梦了?”</br>“嗯……”</br>温颂揉了揉眼睛,往外看了眼,才发现是在向林苑门口。</br>她顿时偏头看向周聿川,“不是说送我回景园吗?”</br>“小颂,”</br>周聿川耐着性子哄她,“这里才是你的家,嗯?”</br>今天这样的事,周聿川不想再发生第二次。</br>不想她再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br>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不能再让她遇到任何危险。</br>他承担不起一点点的风险。</br>“这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br>温颂听不进去这些,拉开车门就要下车。</br>从他把沈明棠母子过来住的那一刻起,这个地方,就与她无关了。</br>只有能让她获取安全感的地方,才是她的家。</br>周聿川追下车,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工业区接到那通电话说了什么吗?跟我回家,我告诉你。”</br>温颂凝视着他,很平静地问:“跟你回家了,我还能离开吗?”</br>“如果我不愿意,”</br>周聿川语气是温沉和缓的,却又透着极端的偏执,“你现在没办法离开。”</br>温颂越来越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陌生。</br>她定定地看了周聿川好一会儿,知道他没有说假话,跟着他进了向林苑的大门。</br>这会儿天光大亮,吴婶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br>恍惚间,温颂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日子。</br>但也只是一个极短的瞬间。</br>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回不去了。</br>见周聿川还要拉着她上楼,温颂脚步微顿,挣开他的桎梏后,往客厅走去,“就在楼下说吧。”</br>周聿川回头,看着她不容商量的态度,也生不出一丝脾气。</br>他好脾气地跟过去,又让吴婶给她端了盅燕窝过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br>温颂只觉得疲乏,“这么难开口吗?”</br>以前也没见过他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br>任何过分的事,他都能说得轻松又理所当然。</br>现在是怎么了。</br>道德标准突然提高了。</br>“小温颂……”</br>周聿川酝酿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开口:“你记得,十九年前的那场车祸,你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吗?”</br>闻言,温颂微微一怔。</br>这件事太过久远,久远到连记忆都已经格外模糊了。</br>她过去十九年的人生,经历了太多难捱的时刻,记忆早就被那些痛苦与黑暗的瞬间一点点侵蚀。</br>过了很久,她的大脑才回忆起那么一点有关的碎片。</br>好像是在小区门口。</br>那天是爸爸执行任务后回来,她开心坏了,还拉着爸爸给她买棉花糖来着。</br>爸爸已经付了钱,老板还在做棉花糖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巨响。</br>她和爸爸都顾不上等棉花糖了,只想着救人。</br>后来,她再也没吃过爸爸给她买的棉花糖了。</br>妈妈的也没有。</br>他们都死在了下一场任务结束后回家的途中。</br>她的人生,就从此天翻地覆。</br>周聿川看着她眼圈渐渐泛红,大手覆上她的小手,试探着问:“你记起来了,对吧?”</br>“所以,”</br>温颂格外想念爸爸妈妈,吸了吸气,压住眼眶的酸涩,扯着唇笑问:“你要告诉我,你是当年那个小男孩?”</br>如果是这样,那也太滑稽了。</br>命运也太会作弄人了。</br>她亲手救下的人,亲手毁了她对婚姻的所有想象。</br>亲手一次次,把她推到悬崖边。</br>周聿川听出她语气里的讽刺,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密密麻麻地在胸腔啃食着,语气艰涩地开口:“是我。”</br>“小九,我……我找了你很多年。”男人的眼眸晶亮,竟泛起了泪光。</br>他找的人,一直就在他身边。</br>那些想方设法寻找小九的日夜,和过去三年在婚姻里忽视冷待温颂的朝夕,不断重叠,不断冲击着周聿川的内心。</br>内疚与自责令他几近崩溃。</br>温颂却觉得,太荒谬了,她从来不是个愚笨的人,也很快捋清了,周聿川之前为什么会对沈明棠那么特别。</br>他把沈明棠,认成了她。</br>因为那只玉坠。</br>温颂垂眸,看着曾经清贵自持的男人,单膝跪在她的身边,愧疚至极的模样,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缓解胸腔的滞闷。</br>她笑了下,但弧度很生硬,“既然觉得愧疚,那你应该愿意弥补我一下吧?”</br>温颂想,她应该是个薄情的人。</br>此时此刻,她想的竟然是趁这个机会,和周聿川把离婚的事情说清楚。</br>从此,互不干扰。</br>周聿川听见她要提要求,心底反而踏实了一些,“你说,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给你。”</br>无论什么。</br>哪怕是他名下的所有资产,他也会二话不说转给她。</br>他愿意为自己过去的错误买单,愿意用尽所有办法弥补她。</br>温颂微微松了一口气,平淡地开口:“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只要你清楚,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件事,就可以了。”</br>周聿川怔愣了一下,什么叫已经离婚了。</br>他薄唇掀了掀,以为她是说错话了,有些无奈地开口:“我说过了,我不会和你离婚的。”</br>“我说是,我们早就离婚了。”</br>温颂不觉得再瞒着这件事有任何意义,她也无心再去配合周家,索性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br>她在周聿川错愕怔愣的目光下,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地说:“我们的离婚证也已经办下来了,你的那一份在周家老宅,你随时都能回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