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br>天光大亮。</br>赵锋才神清气爽地从床榻上爬起来。</br>小别胜新婚，古人诚不我欺。</br>昨夜一番酣畅淋漓的凿阵冲杀！</br>叶芷怡、林清月、楚惜水、姹紫四女尽数丢盔弃甲，溃不成军。</br>此刻一个个都还横七竖八地躺着。</br>眼角眉梢既有疲惫，也带着一丝雨后的慵懒和满足。</br>赵锋穿好衣衫。</br>回头看了一眼这满室春光，咧嘴一笑。</br>他挨个在她们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br>这才大步走出房门，准备去议事厅开会。</br>正事要紧。</br>……</br>赵锋前脚刚走，另一处院落里。</br>陈卿舒便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关押崔家姐妹的房间。</br>房间里，崔家姐妹俩正相对无言，枯坐着。</br>姐姐崔瑞云面色憔悴，眼神空洞。</br>似乎还没从这一连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br>妹妹崔瑞夕则是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了一整夜。</br>此刻正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肩膀还在微微抽动。</br>听到开门声。</br>姐妹俩同时抬起头，警惕地望了过来。</br>当看到是陈卿舒时，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br>这个女人。</br>是那个恶贼的……正妻？</br>陈卿舒没有理会她们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走到桌边坐下。</br>她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动作虽然缓慢，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br>“我知道，你们心里恨他。”</br>陈卿舒的声音很温和，没有丝毫的炫耀和得意，“换做是我，我也恨。”</br>崔瑞夕猛地抬起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说话。</br>崔瑞云则低下了头，轻声道：“夫人说笑了，我们姐妹如今只是阶下囚，哪敢有恨。”</br>“在我面前，不必说这些场面话。”</br>陈卿舒淡淡一笑，“你们是广陵崔氏的嫡女，金枝玉叶，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心里不痛快，是人之常情。”</br>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姐妹二人。</br>“但日子，总得过下去。”</br>“你们应该庆幸，跟的男人是赵锋。”</br>陈卿舒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霸道了些，坏了些，但对自己人，从不亏待。你们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只要安分守己，将来，未必没有一个好结果。”</br>“好结果？”</br>崔瑞夕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跟着一个反贼，能有什么好结果？等着将来被朝廷大军剿灭，跟着他一起上断头台吗？”</br>“瑞夕！住口！”</br>崔瑞云脸色一变，急忙呵斥道。</br>陈卿舒却并未动怒。</br>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崔瑞夕，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妹妹。</br>“朝廷？”</br>她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沧桑。</br>“小妹妹，你以为这天下，还是崔家的天下，是那些世家门阀的天下吗？”</br>“你可知道，当初我们陈家，也是这九江郡数一数二的望族。可义军一来，说破就破了。你们广陵崔氏，如今看着风光，又能比我陈家强多少？”</br>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孕肚，眼神变得无比温柔。</br>“这世道，已经变了。女人的命，从来都由不得自己。与其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朝廷和家族，不如想想，怎么为自己，为肚子里的孩子，找一条活路。”</br>“我……我才没有……”</br>崔瑞夕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下意识地反驳。</br>可话说到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br>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br>那里还很平坦，可一想到那个恶贼的暴行。</br>一想到自己可能……她的心就乱成了一团麻。</br>看着妹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崔瑞云的心沉到了谷底。</br>她知道，陈卿舒说的是对的。</br>她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br>崔瑞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br>对着陈卿舒，盈盈一拜。</br>“多谢夫人指点，瑞云……明白了。”</br>她拉起还在发愣的妹妹，强迫她也跟着行了一礼。</br>陈卿舒欣慰地点了点头。</br>姐姐是个明白人，这就好办了。</br>至于妹妹，年纪还小，慢慢调教就是了。</br>反正那个男人，最喜欢干这种调教小野猫的事情。</br>……</br>历阳县衙，议事大厅。</br>赵锋高坐主位。</br>下方。</br>李伯智、赵富贵、周昌、张豹以及十几个大小头领，分列两旁。</br>气氛肃穆。</br>“韩破虏已经带着残部班师回京，韬光县如今无人看管。”</br>“这小军神还挺讲信用！”</br>赵锋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城中有他留下的粮草，还有一万九千副兵甲军械。这些东西，我们必须尽快拿到手。”</br>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br>一万九千副！</br>这可不是小数目。</br>是足以再武装起一支精锐大军的庞大资源！</br>赵锋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br>最后，落在了队列末尾一个不起眼的将领身上。</br>那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魁梧，面容刚毅。</br>正是原定军将军萧破甲的旧部，周昌。</br>当初攻下全椒，萧破甲重伤不治身亡（咳咳）。</br>赵锋不计前嫌。</br>将周昌这些降兵一视同仁，还提拔了周昌当了先锋营副统领。</br>这份胸襟，早已让周昌感激涕零。</br>心中暗暗发誓，此生必为赵锋效死。</br>“周昌。”</br>赵锋开口。</br>“末将在！”</br>周昌猛地一个激灵，大步出列。</br>单膝跪地，声音洪亮。</br>他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将军为何会突然点自己的名。</br>“我命你，即刻点齐三千兵马，即刻出发，前往韬光县。”</br>赵锋看着他，语气沉稳有力。</br>“你的任务有三个。”</br>“第一，接收韬光县城防，将所有粮草、军械清点入库，不得有误。”</br>“第二，将其中一万四千副铠甲兵器，连同大部分粮草，悉数运回历阳。剩下的五千副，留给你驻守韬光。”</br>“第三！”</br>赵锋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义军的韬光县守将！”</br>轰！</br>这番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周昌的脑海里炸响。</br>他整个人都懵了。</br>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br>守……守将？</br>一座县城的守将？</br>他一个其余将领的旧部。</br>将军竟然将如此重要的城池。</br>将五千兵马，都交给了自己？</br>这……这是何等的信任！</br>大厅内，也是一片寂静。</br>赵富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br>但看了看赵锋，又把话咽了回去。</br>只有李伯智，抚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br>主公此举，高明！</br>周昌是萧破甲的旧部，在降兵中颇有威望。</br>最重要的是有能力！</br>重用他一人，便可彻底收拢所有降兵之心！</br>这比任何赏赐，都管用！</br>“怎么？不敢接？”</br>赵锋看着呆若木鸡的周昌，眉头一挑。</br>周昌猛地回过神来。</br>他抬起头，那张刚毅的脸上，双目已是通红一片。</br>士为知己者死！</br>他再也控制不住翻腾的情绪。</br>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猛地俯下身，将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br>“砰！”</br>一声闷响，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br>“将军知遇之恩，周昌无以为报！”</br>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带着一丝哭腔。</br>“末将在此立誓！此生，愿为将军肝脑涂地！若韬光有失，末将提头来见！”</br>“砰！砰！砰！”</br>又是三个响头。</br>每一个，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br>当他抬起头时，额头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br>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br>那是一种，将自己的性命与未来，彻底托付出去的决绝与狂热！</br>赵锋站起身，亲自走下台阶，将他扶了起来。</br>“好好干。”</br>他拍了拍周昌的肩膀，“我信你。”</br>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比千言万语，都更有分量。</br>周昌虎目含泪。</br>重重点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