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br>天色未亮，赵家小院的灶房里已经透出了微光。</br>赵锋睁开眼，身边的床铺空空荡荡，只有一丝余温。</br>他没有赖床，起身穿衣，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br>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肉粥和杂粮饼。</br>陈卿舒、叶芷怡、林清月和姹紫四人，都安静地坐在那里，谁也没动筷子。</br>她们的眼睛都有些红肿，显然一夜未眠。</br>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br>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br>饭后，赵锋将那杆“断魄”长枪用厚厚的麻布一圈圈缠好。</br>又将内甲穿好。</br>弓箭和一些干粮衣物打成一个包裹，用一根扁担挑在肩上。</br>一头是枪，一头是行囊。</br>颇有林教头的感觉！</br>“我走了。”</br>赵锋看着她们，声音有些沙哑。</br>“相公，我们送你到村口。”</br>陈卿舒挺着还不明显的小腹，第一个站起身。</br>叶芷怡她们也跟着站起，眼神坚定。</br>赵锋点点头，没有拒绝。</br>一行五人，走在清晨的村道上。</br>晨雾弥漫，四女的抽泣声被压得很低。</br>却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赵锋心上。</br>村口的大槐树下，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br>其余即将出征的赵家村壮丁，和他们哭哭啼啼的家人，将整个村口堵得水泄不通。</br>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啼哭，老人的叮嘱。</br>混杂在一起，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br>村长赵德和亭长赵凯站在人群前，脸色凝重。</br>看到赵锋过来，赵德叹了口气。</br>走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锋子，村里这些后生，就数你最有本事，也最有威望。到了那边，多照看</br>他们一些。”</br>赵锋看着那些或茫然、或恐惧、或强装镇定的年轻面孔，郑重地点了点头：“德叔放心，只要我赵锋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尽力把他们活着带回来。”</br>这句承诺，掷地有声。</br>时辰已到，在亭长赵凯的催促下，队伍终于开始挪动。</br>“爹！娘！我走了！”</br>“当家的！你一定要回来啊！”</br>哭喊声撕心裂肺，五十名汉子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汇入了前往县城的土路。</br>迎着初升的朝阳，一行人沉默地赶路。</br>队伍里弥漫着悲伤和不安，许多人还在偷偷抹着眼泪。</br>走出几里地后，赵锋停下脚步，将担子往地上一放。</br>众人见状，也纷纷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他。</br>赵锋扫视了一圈，开口了。</br>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都把眼泪给我收回去！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家里的儿子、丈夫、老子，你们是兵！”</br>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投了义军，杀官兵，吃香喝辣，光宗耀祖？我告诉你们，都是他娘的屁话！”</br>“我打听过了，义军的大部队，前不久刚吃了败仗，现在正被官军撵着打！我们这些人，一过去就是填坑的炮灰！想活命的，都给我听好了！”</br>“上了战场，别逞英雄，别当出头鸟！都把招子放亮点，一切听我号令！谁要是敢乱冲，别怪我赵锋不认同乡的情分！你们的命是命，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你们回去！”</br>一番话，如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br>他们看着赵锋，眼神从不解变成了信服和依赖。</br>是啊，打仗不是儿戏，是要死人的！</br>队伍再次上路，气氛却截然不同。</br>悲伤少了，凝重多了，脚步也快了许多。</br>一行人负重疾行，终于在中午之前，赶到了县城。</br>城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br>从十里八乡汇集过来的壮丁，乌泱泱地挤在一起。</br>粗略一看，至少有几千号人。</br>吵吵嚷嚷，乱作一团。</br>城东的大营外，一条长长的队伍从营门口一直排到了几百米开外。</br>赵锋领着赵家村的人，自觉地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br>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越升越高，队伍挪动得却像蜗牛一样慢。</br>终于，轮到了他们。</br>负责登记的文书头也不抬，不耐烦地吼道：“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br>赵锋上前一步，没有报名。</br>而是从怀里掏出那枚木质令牌，递了过去。</br>“赵家村，赵锋。”</br>文书瞥了一眼令牌，手一抖，差点把笔掉在地上。</br>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变成了谄媚的笑容：“搏杀猛虎的赵锋？”</br>“原来是赵屯长！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br>他一溜烟地跑进了营帐。</br>这一幕，让跟在后面的赵家村众人看得目瞪口呆。</br>这是什么情况？</br>没过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营帐里掀帘而出，正是钱冲。</br>钱冲大步走到赵锋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br>随后咧嘴一笑，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好小子，果然是条汉子！我就知道没看错你！”</br>他凑近了些，低声道：“我已经跟上面打过招呼了，你这五十人的屯，你自己挑！兵源册子就在里面，你看上谁就要谁。不过我丑话说在</br>前头，为了不让人说闲话，你自己村里的人，最多只能挑十个！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大方便了！”</br>赵锋心中一震，随即大喜：“多谢将军提携！”</br>自己挑兵！</br>这权力可太大了！</br>这意味着他可以组建一支完全忠于自己的核心队伍！</br>“行了，少说废话，赶紧去挑人，下午就要开拔！”</br>钱冲挥挥手，转身又进了大帐。</br>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后勤兵提着一个包裹小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对赵锋行了一礼：“赵屯长，这是将军吩咐给您备下的甲胄和佩刀。”</br>赵锋接过包裹，在旁边一个专门的帐篷里换上了行头。</br>一身合体的皮甲，一顶铁盔，腰间挎着一把崭新的环首刀。</br>当他再次走出帐篷时，整个人的气质已经截然不同。</br>原先的乡野少年，此刻已然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军中屯长！</br>那后勤兵看得眼睛发直，更加恭敬了：“赵屯长，请随我来，新兵都在那边校场上。”</br>赵锋点点头，跟着后勤兵，向着赵家村众人等待的地方走去。</br>校场上，赵家村的五十个汉子正忐忑不安地聚在一起。</br>看着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老兵，心里直打鼓。</br>当他们看到赵锋穿着一身军官的甲胄，腰挎钢刀，在一个义军士兵的引领下大步走来时，所有人都傻眼了。</br>这是……锋子？</br>“锋子哥！”</br>“赵锋！你……”</br>短暂的震惊后，人群炸开了锅。</br>他们兴奋地朝着赵锋挥手，仿佛看到了救星。</br>赵锋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一张张熟悉又激动的脸，心里叹了口气。</br>他将钱将军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br>当听到赵锋如今已是管着五十号人的屯长时，众人先是爆发出巨大的欢呼。</br>可当听到赵锋只能从他们五十人里挑十个时，那欢呼声戛然而止。</br>校场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br>下一刻，所有人都疯了！</br>“锋哥！选我！我力气大，能打！”</br>“锋子！咱们两家可是邻居啊！你得拉兄弟一把！”</br>“赵屯长！我爹跟你爹是拜把子兄弟，你不能不管我啊！”</br>一张张焦急的面孔，一双双伸出的手，一声声急切的呼喊。</br>瞬间，将赵锋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