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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血溅杏坛

    卯时一刻,晨曦破雾。

    稷下学宫正殿前的青铜编钟轰然九响,声浪滚过屋脊,震得瓦上霜雪簌簌而落。

    殿前广场,三千青衿按方阵肃立,俱着素白深衣,腰系墨绦,背后以朱线绣一“稷”字。

    再外围,是闻讯而来的数万百姓,屏息翘首。

    有人怀中揣着昨夜赶蒸的稷糕,想等礼成后分食,讨个“同稷同吉”的彩头;

    也有人握紧了挑水的扁担,预备着一旦生变,便冲进去护住自家读书的儿郎。

    今日,是学宫落成典,也是大梁开国以来,第一次由天子亲自主祭的“外廷”礼。

    然而钟声余韵未散,山门处忽起骚动。

    “鬼面——十二骑——”

    不知是谁嘶喊了一声,人群轰然裂出甬道。

    十二匹通体乌墨的骏马踏雾而来,马上人俱戴青铜鬼面,披黑鳞软甲,只露出一双双灰白死寂的眼。

    那甲片以深海鲨皮糅合玄铁,薄如蝉翼,却能挡劲弩十步。

    他们未携兵刃,却在鞍侧各悬一只朱漆木匣,匣面以血纹封条十字交缠,如一枚枚待爆的火雷。

    仔细看,那封条竟是以人发为线,浸朱砂、鹤顶红、孔雀胆,再风干而成,触之即烂指。

    山门守军欲拦,最前一骑抬手,亮出赤金令牌——

    “奉红花会主之命,贺学宫落成。”

    声音透过青铜面具,带着诡异的回响,像从墓底爬出。

    那令牌上铸一株并蒂曼珠沙华,花心却是一张微缩的人脸,随光线变化似哭似笑。

    高阶之上,夏泽微微侧首,似在分辨风向。

    隋渊按剑欲出,却被他以竹杖轻拦。

    “让他们进来。”

    嗓音不高,却裹着晨风,传遍广场。

    十二骑策马徐行,所过之处,百姓如潮水般退避。

    有人躲闪不及,被马蹄踏破草履,却咬紧牙关不敢呼痛。

    直到杏坛前十丈,马队齐刷刷停下。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单膝点地,将木匣高举过顶。

    “贺礼微薄,请崎泽君笑纳。”

    咔哒——

    匣盖弹开,竟是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丰茂!

    那双圆睁的眼犹带着死前惊惧,血丝沿着匣沿滴落,溅在白石阶上,像一串猩红的省略号。

    有人认出,那断颈处切口平滑,显是刀法极快,且以热蜡封过血管,血才凝得如此饱满。

    人群爆出惊呼。

    昨夜还拍胸脯包揽学宫用度的麟城城主,今朝已成祭品。

    “第二份贺礼。”

    第二骑上前,木匣开启——

    是一方印玺,大公子私玺!

    第三匣、第四匣......

    十二只木匣依次排开,血腥味冲得晨雾都变了颜色。

    第七匣里是一段仍在抽搐的舌头,有人认出是御史台朱大夫的“忠谏之舌”;第九匣是一双剜下的眼,黑白分明,乃国子监祭酒“窥天机”的双眼;最后一只匣子却空空如也,唯余一张字条:

    “匣空,位满。留与夏泽。”

    字以指血书就,笔锋却秀丽,似闺阁女子手笔。

    青铜鬼面齐抬,十二人同时开口,声音叠成诡谲合奏:

    “主上问:新戏开场,可缺旦角?”

    惊鸿在红毡之上,指尖已扣住剑柄,指节泛青。

    苏妲己掩唇,美眸里却无半分惊惶,只有幽深的怜悯。

    她腕上金铃无风自响,叮叮当当,像催魂的节拍。

    夏泽却笑了。

    他俯身,以竹杖轻敲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声音温润:

    “丰城主贪墨枉法,我正愁无处正法,倒劳烦诸位代劳。”

    杖尖一转,挑起那张字条,递向身侧。

    “匣空,位满——好极。”

    “隋渊。”

    “在。”

    “请十二位朋友入席,观礼。”

    隋渊会意,抬手一招,白袍军中立即分出十二名甲士,各以刀背抵住鬼面骑脊背,押至西侧观礼台。那位置正对刑鼎,鼎内沸水滚雪,显是早备了“烹刑”。

    鼓乐再起,却掩不住暗流。

    祭酒、献爵、拜圣,一切依古礼而行。

    当大公子亲手将“稷下学宫”鎏金匾额覆上红绸时,变故陡生!

    鬼面十二骑同时暴起!

    他们并未扑向夏泽,而是齐刷刷掠向观礼百姓——

    那里,藏着白袍军乔装的暗桩。

    青铜面具裂开,十二张面孔竟是一般无二,像从同一具模子刻出。细看之下,那竟是蜡封的人皮面具,撕下后露出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

    “死士!”

    芸汐厉喝,白袍军拔刀迎上。

    广场瞬间化作修罗场。

    一名鬼面骑袖中滑出两柄短刺,刺长不过一尺,却淬了“含笑半步癫”,划破空气时带着甜腻腥香;一名白袍军躲闪不及,颈侧被划开细痕,三步之后,嘴角含笑而倒。

    另一侧,三名鬼面骑背靠背结成“卍”阵,每人手中各持一截锁链,链头系着倒钩,钩上挂着碎肉,显是方才从百姓中勾出的暗桩。锁链挥舞,如血鸦振翅,所过之处残肢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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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泽仍立在原地,竹杖轻点,声音穿过刀兵:

    “留两个活口,其余——杀。”

    隋渊长啸,青衫裂风,剑气如匹练横空。

    惊鸿红衣猎猎,剑光所至,血珠迸溅,像一簇簇怒放的红梅。她剑法极快,每一剑都精准刺入关节,令敌人瞬间失力,却不立死。

    苏妲己却忽地旋身,广袖扬起,一缕幽香散入晨风。那香初闻似雪中白梅,转瞬却化作腐骨销魂。凡嗅者,动作皆缓,如陷泥沼。

    那是她亲手调制的“醉浮生”,以曼陀罗、罂粟、断肠草为主,辅以北冥鲛人泪,一滴可醉千人。

    只三息,十二骑已倒其八。

    剩余两人被白袍军踏住脊背,面具踩得粉碎,露出两张稚嫩而扭曲的脸——

    竟是一对孪生童男,不过十三四岁。

    童男之一嘶声大笑:“主上算无遗策,你救得大公子,救不得......”

    话音未落,惊鸿剑尖已抵住他咽喉。

    “救不得谁?”

    童男却猛地咬牙,黑血自七窍涌出,顷刻毙命。

    另一人亦同时气绝。

    原来齿间早藏毒囊,囊以羊肠衣裹“七星海棠”粉,咬破即融血封喉。

    ......

    钟声三响,余音怆然。

    广场上横尸十二具,血漫红毡,渗入石缝,竟隐约勾勒出曼珠沙华的纹样。

    大公子立于高阶,冕旒微颤,强自镇定。

    夏泽以竹杖轻敲地面,声音平静:

    “今日祭礼,染血不祥。

    然,稷下学宫开宗明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凡阻此道者,皆如此辈。”

    他转身,面向百官与万民,朗声:

    “自今日起,稷下学宫设‘血杏坛’。

    凡作奸犯科、祸国殃民者,无论王侯将相,皆斩于此坛之下,以血沃土,以儆效尤!”

    言罢,竹杖高举,杖首染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从广场蔓延至整座麟城:

    “稷下——稷下——”

    呼声里,有学子热泪,有百姓敬畏,也有野心家暗自掂量:这新立的“血杏坛”,会不会是将来悬在自己头上的闸刀?

    ......

    暮色四合,学宫后山。

    新掘的十二座土坟前,夏泽独自伫立。

    每座坟前插着一面小小的白旗,旗上以朱砂写“无名氏”,随风猎猎,像十二只招魂的幡。

    惊鸿抱剑而来,递上一物——

    是那最后一只空匣。

    匣底,以血写着一行小字:

    “红,于城西二十里枫林,候君一叙。”

    惊鸿低声:“枫林四周,我查过,并无伏兵。只他一人。”

    夏泽以指尖抚过血迹,轻叹:

    “一人,可抵万军。”

    他转身,白绫覆眼,却似望向更远的夜色:

    “走吧,去听听下一折戏词。”

    风掠过坟头,十二面小小的白旗猎猎作响,像十二只招魂的幡。

    远处,枫林如火,血色连天。

    更远处,麟城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灯下,都有一双竖起的耳朵——今夜,不知有多少人会梦见那十二张青铜鬼面,与那一行血字:

    “匣空,位满。”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