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寒意浸骨。
陈凡拄剑而立，听完青帝那番近乎质问的话语，脸上并未浮现被戳中心事的恼怒，反而像是听到了某种有趣的悖论。
他挑了挑眉，那沉稳俊朗的眉宇间，掠过一丝锐利如剑的光芒。
“我种下的因，无论良莠，其果，自然由我一身担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笃定，在风雪中清晰传递，“何须你来置喙？”
话音未落，陈凡手腕微转，那柄一直拄着的连鞘长剑发出一声清越低鸣，剑尖并未指向青帝，而是倏然斜指上空！
“嗡——！”
一股无形的剑意冲天而起，并非凌厉的杀气，仿佛带着斩断因果、厘清宿命的决绝。
广场上空飘落的雪花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搅动，瞬间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涡流，露出上方深邃的夜空。
陈凡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比刚才更冷了几分，“万年前的恩怨，今日也该彻底了结了。”
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何影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楚玉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躲到了何影身后。
风暴的中心，青帝却连衣角都未曾动一下。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搅动风雪、直指苍穹的剑意，只是略带惋惜地摇了摇头，动作优雅得像是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了结？”
青帝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陈凡，你太心急了，现在的你，打不过我。”
他抬起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终于正视陈凡，目光平静得近乎残酷：“除非你踏入混元大罗金仙境，道果圆满，方能与我真正一战。现在不过是徒劳罢了。”
说完这句近乎宣判的话语，青帝竟真的不再看陈凡一眼，转身，朝着酒店方向，迈开了步子。
雪花落在他肩头，他闲庭信步，仿佛身后那足以让寻常修士魂飞魄散的凛冽剑意，不过是拂面清风。
这份视若无睹的轻视，比任何嘲讽都更具杀伤力。
陈凡持剑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一方却选择无视的微妙时刻，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站在青帝侧后方的何影，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决绝的寒光！
她体内那股被青帝“制造”出的、蛰伏许久的超S级力量，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发！
“嗡——！”
并非灵力，而是一种更为诡异、凝聚到实质的力量！
她满头青丝无风狂舞，化作万千根细若牛毫、却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黑色细针！
不，不是针，是剑！
是无数柄微缩到极致的、蕴含着冰冷杀意的飞剑！
“咻咻咻——！”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无视了空间距离，如同骤然掀起的黑色金属风暴，朝着看着青帝的陈凡，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覆盖范围之广，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完全封死了陈凡所有闪避的路线，直取周身要害！
这一击，毫无征兆，狠辣决绝，分明是要取陈凡性命！
陈凡瞳孔骤然收缩。
面对这来自华夏人爱戴的守护神，大家调侃的老婆的致命偷袭，他显然也有一瞬间的错愕。
但身经百战的本能让他没有半分迟疑，足尖在雪地上轻轻一点，身形如幻影般向后飘退，同时手中长剑并未出鞘，只是连鞘在身前划出一道浑圆的光弧。
“叮叮叮叮——！”
密如骤雨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黑色发丝飞剑撞击在剑鞘划出的光弧上，溅起无数细碎的火星，竟发出金属碰撞的实质声响！
大部分飞剑被这浑厚精纯的护体罡气挡下、震碎，化为齑粉。
但仍有一部分极其刁钻的，穿透了防御的缝隙，擦着陈凡的衣角、鬓发掠过，甚至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极浅的血痕。
陈凡飘然落在十丈开外，雪地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
他抬手，轻轻抹去脸颊上那丝血迹，看着指尖的殷红，再看向眼神冰冷空洞、仿佛被操控般的何影，眉头深深蹙起，眼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一种沉痛的复杂。
“哈哈哈哈！”
已经走出数步的青帝，此刻停下了脚步，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雪夜广场上回荡，充满了戏谑和毫不留情的讽刺。
他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略显狼狈的陈凡，又瞥了一眼杀意未消、发丝仍在微微飘动的何影。
“看啊，陈凡！只因为她曾替你守护过华夏，立下过功劳，你便连还手都如此克制，生怕伤了她分毫吗？”
他的笑容渐渐转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如果连这点‘私情’都勘不破，被所谓‘恩义’缚住手脚……陈凡，你的心境永远也臻至不了圆满。
混元大罗金仙？呵，痴人说梦罢了。
别说今生，就算你再轮回十次、百次，也永远走不出自己画地为牢的‘爱’！中”
最后那个“爱”字，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讥诮。
陈凡缓缓放下沾血的手指，面对青帝的嘲讽和何影虎视眈眈的杀意，他的神色反而平静下来。
那丝沉痛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远的坚定。
他目光扫过何影，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守护非为私恩，乃是本心。我的道，从来不是无情道。这天地众生，这红尘烟火，这值得守护的一切……便是我追求的‘大爱’之道！”
“大爱？”
青帝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嗤笑出声，“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大爱’！那我问你——”
他猛地伸手指向眼神空洞、杀意锁死陈凡的何影，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破雪夜：
“现在，一个深爱你、你也曾在意过的人，正不顾一切、被人操控也好，自发也罢，要取你性命！你的‘大爱’之道，此刻该如何？”
青帝逼近一步，桃花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兴奋的光芒，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在陈凡的心上：
“是站在原地，用你的‘大爱’感化她？还是引颈就戮，让她杀了你，然后你再去轮回转世，期待来生再续你这未竟的‘大爱’？”
“陈凡，告诉我，”
青帝的笑容邪魅而残酷。
“当‘爱’本身成为刺向你的剑时，你的道……究竟是不堪一击的虚伪，还是真的能包容这彻骨的杀意？”
风雪呼啸。
何影的眼中，那空洞的深处，似乎因“深爱”、“杀意”这些字眼，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但杀机依旧凛冽。
楚玉早已吓得瘫坐在地，瑟瑟发抖。
陈凡默然站立，手中剑鞘上的微光明灭不定，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青帝的问题，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剖开了所有华丽的道义外衣，直指道心最核心、也最脆弱的矛盾。
雪，越下越急，仿佛要将这无声的诘问，连同广场上对峙的几人，一同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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