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卧室内,唯一的光源是正对着沙发的巨大液晶电视。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有些年代感的家庭录像。
录像里,年幼的裴延彻,穿着小西装,小手被年轻的徐宗兰牵着,来到生日蛋糕前。
旁边站着脸上带着笑意的裴志远,正宠溺地看着他们母子。
借着屏幕的光,能看到地毯上,散落着几个东倒西歪的空酒瓶,以及几张被对半撕开的照片。
一片狼藉。
周芙萱立刻伸手,按亮卧室的主灯。
顷刻间,柔和的灯光洒满房间,也让房间的混乱无所遁形。
她蹙了蹙眉,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靠窗的单人沙发处。
沙发阴影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个人。
她走近,定睛一看,是裴延彻。
他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头埋在屈起的膝盖间,只露出凌乱的黑发,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
他身上还是白天那身黑色背心长裤,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里则松松地握着空酒杯。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浓重的颓废气息。
周芙萱看到眼前一幕,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闷闷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裴延彻。
哪怕是知道坠机真相,他也只是愤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萎靡不振。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芙萱抿了抿唇,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住,缓缓蹲下。
“延彻?”
她声音放得很轻很柔,语气里带着关切,“你这是怎么了?”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像灵魂被抽空,只剩下一具躯壳,与外界隔绝。
周芙萱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搭在了他放在膝盖的手臂上。
“延彻,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微歪着头打量着他,指尖在男人紧绷的肌肉上轻轻点了点。
“你还有意识吗?如果有,请回应我一下,不然我就要推你了。”
话音刚落,裴延彻终于动了下,随后,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当他的那张俊颜完全展现在灯光下时,周芙萱呼吸微微一窒。
虽然那张脸依旧好看得无可挑剔,但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眼眶通红,布满血丝,眼睑微微浮肿。
那双总是深邃有神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烬,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空洞荒凉。
周芙萱仔细打量着他,目光逐渐下移,落在他的下半张脸上。
他的嘴唇苍白,还有些干裂,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哪还有裴家大少平日里的矜贵气质。
“芙萱......”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眼神聚焦在她脸上。
“你怎么来了?”他眼里的惊喜激动毫不掩饰。
周芙萱:“你一天都没出现,我有点担心你,就来这里看看。”
说着,她的目光扫过一地的狼藉。
“你这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在这借酒消愁吗?”
裴延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喃喃道。
“还好有你,记得我,还来看我。”
说完,他又垂下眼眸,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轻笑,笑声苦涩。
周芙萱直觉,他受到的打击非同小可,而且很可能与他的家庭有关。
“你今天很奇怪,真的不能告诉我原因吗?或许我能帮你。”
她抬手捧着他的脸,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告诉我,好不好?”
裴延彻被动微仰起头,眼睫微颤,余光瞥见放在他脸侧的白皙手掌。
果然,芙萱还是关心他的。
掌心温软的触感,让他心中那潭死水微微荡开了一圈涟漪。
他沉默了几秒,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大,掌心微凉,带着些潮湿,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随后,他的掌心不断手收紧,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芙萱,我找到了......”他一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些。
周芙萱捧着他的脸,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的目光,温柔耐心地引导:“你找到了什么?”
裴延彻咬了咬牙:“我找到了裴志远谋害我的一段音频,里面清清楚楚地交代了他的犯罪事实。”
周芙萱听完,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很快消化完这个消息。
“拿到证据不是好事吗?”她不解。
“好事?”裴延彻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嘴角的弧度更加嘲讽。
“是啊,确实是‘好事’。”他低声喃喃:“我终于可以揭开他那张虚伪至极的丑恶嘴脸了。”
“哈哈哈......”
他突然笑出声,肩膀微微耸动,那笑声透着彻骨的寒意。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父亲?处心积虑,策划着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他眼神里是翻涌着噬人的恨意。
周芙萱低声唤道:“延彻,他不值得你这样折磨自己。”
裴延彻的视线被她轻柔的声音拉了回来,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
忽然,他身子前倾,手臂用力,一把将蹲在面前的女人紧紧揽入怀中。
他的力气很大,箍得周芙萱有些疼,不自在,但她没有挣扎。
裴延彻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她温暖柔软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
周芙萱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紧接着,颈窝处传来一阵湿意。
他哭了?
周芙萱身体微微僵了下,心中震动不已。
她几乎没见过裴延彻哭。
印象中,这个男人永远都是强大冷静的姿态,鲜少露出脆弱胆怯。
可此刻,这个在外人看来不可一世的男人,却因为亲生父亲的蓄意谋杀,在她怀里微微颤抖着,像个受伤的孩童般低声哭泣。
看来,这份音频证据带给他的冲击,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毁灭性。
她从最初的僵硬,一股发自内心的母性温柔和怜惜涌了上来。
她抬起手,轻轻地拍抚着他宽阔紧绷的后背,一下接着一下。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痛苦。”
此刻,她的安慰还显得有些干巴巴,更多是出于本能的同情,并没有太深的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