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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洞中困兽

    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肉腐烂的腥气,像是死老鼠和臭水沟搅和在了一起,

    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洞里,熏得人脑仁发疼。

    水滴,从头顶犬牙交错的钟乳石上渗下来,滴答,滴答。

    声音不大,却像催命的更鼓,一下下敲在乌鸦的心上,让他烦躁得想杀人。

    可他现在,杀不了任何人。

    他甚至,连挪动一下身体都做不到。

    他靠坐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仅剩的右眼,死死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左半边身子。

    那里,本该是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他的肋骨。

    现在,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巨大的、狰狞的、被硬生生咬掉的创口。

    伤口没有流血,黑紫色的“归墟之力”封住了血管,但也正因如此,恢复变得极其缓慢和痛苦。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在创口的血肉深处,无数粉红色的肉芽,正在像虫子一样,艰难地、缓慢地蠕动、生长、彼此纠缠。

    每生长出一丝一毫,都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身体里来回搅动。

    这种痛苦,远比被直接砍一刀要折磨人得多。

    他试着动了动仅存的右手,五指张开,又无力地垂下。

    力量,流失得太厉害了。

    “呵……呵呵……”

    乌鸦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干笑,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怨毒。

    他想起了“会议”上的那一幕。

    想起了朱厌那张憨厚无害的脸,和他张开那张能吞下一切的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毫不掩饰的贪婪。

    “朱厌!”

    他终于没忍住,用嘶哑的嗓子,低吼出声。

    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撞来撞去,显得格外凄厉。

    “你这头只知道吃的蠢猪!你他娘的,竟然敢偷袭我!”

    他一拳砸在身边的地上,碎石硌得他指骨生疼,

    伤口也因为这一下牵动,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等老子好了……老子一定……一定把你那张嘴撕烂!

    把你的肚子剖开!看看里面除了屎,还他妈的能装些什么!”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骂朱厌,不过是泄愤。

    他心里清楚,那头蠢猪,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玉姬那张妩媚妖娆的脸,和她递给朱厌那盘“点心”时,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玉姬……

    乌鸦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像是淬了冰。

    “你这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挑唆!借刀杀人,玩得倒是挺顺手啊。”

    他恨。

    他恨这群所谓的“同伴”。

    他们都是“主”分裂出的个体,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兄弟姐妹。

    可实际上呢,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每个人都想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

    忠诚?团结?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在这个冰冷的阵营里,只有最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

    谁要是露出一丁点的虚弱,立刻就会被其他人撕成碎片,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就像现在的他。

    愤怒的咆哮过后,是更深、更沉的无力感。

    他靠着岩壁,慢慢滑坐下去,仅剩的独眼,望着洞口那一片模糊的、透不进光亮的黑暗。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恨意,像退潮的海水,露出了底下最坚硬、最伤人的礁石——

    那份深植于他灵魂的、对“主”的怨。

    “主……”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能压垮自己。

    “你既然创造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当一个‘失败品’?”

    “零号”。

    这个代号,就像一个烙印,从他诞生之日起,就刻在了他的本源之上。

    他是第一个分身,是“主”的第一次尝试。

    他拥有最接近“主”的、最纯粹也最混乱的“归墟之力”,

    但也正因如此,他是不稳定的,是残缺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主”在创造出后续那些“完美”的分身时,看他那一眼。

    没有厌恶,没有怜悯。

    只有纯粹的、看待一件“不合格的工具”时的,漠然。

    从那一刻起,嫉妒和怨恨的种子,就在他心里扎了根。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就能拥有稳定的形态和独特的能力?

    凭什么蜃童那个小鬼能玩弄人心,

    凭什么白泽那个哑巴能有最强的肉身,

    凭什么玉姬能吞噬欲望?

    而他呢?

    他这个“零号”,除了这一身不受控制的、混乱的力量,还有什么?

    哦,对,还有一个永远也摆脱不了的黑袍,用来遮掩他这副连自己都厌恶的、不完整的躯体。

    直到……“主”提到了那个女人。

    苏明月。

    那个所谓的“完美容器”。

    当“主”用一种近乎痴迷的语气,描述那个女人的时候,乌鸦感觉自己心底那颗嫉妒的种子,瞬间,长成了一棵扭曲的参天大树。

    凭什么?!

    又是一个“完美品”!

    一个他甚至都没见过,却要他赌上一切去夺回的“完美品”!

    “苏明月……苏明月……”

    他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咧开一个狰狞而痛苦的弧度。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为了抓你,我怎么会暴露!

    我怎么会被那头蠢猪咬掉半个身子!”

    “都是你的错!”

    他把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痛苦,都归结到了这个女人身上。

    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好受一点。

    山洞里,又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那“滴答、滴答”的水声。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自我折磨的怨恨中,几乎要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

    忽然。

    一阵极其轻微的、拖沓的脚步声,从洞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沙……沙……”

    那声音,像是有人穿着一双沉重的、不合脚的鞋,在满是碎石的地上,一步一步,缓慢地,拖行着。

    乌鸦的喘息,瞬间,停了。

    他那只独眼猛地睁大,所有的怨毒和不甘,都在一刹那间,被最原始的警惕和杀意所取代。

    他像一头受了重伤、被逼入绝境的孤狼,瞬间收敛了所有声音,

    全身仅存的黑暗能量,本能地凝聚起来,死死地,盯住了洞口的方向。

    是谁?

    是朱厌那头蠢猪找上门来,想斩草除根?

    还是玉姬那条毒蛇,想来亲眼看看自己的“杰作”?

    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想来捡便宜的“同伴”?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高大的、僵硬的轮廓,出现在了洞口,

    挡住了外面唯一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惨淡的天光。

    山洞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乌鸦将自己缩在岩壁的阴影里,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威胁的低吼。

    “谁?!”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