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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如融化的金色液体般渗入层叠的枝桠,那些异化植物膨胀的藤蔓和发光的蕨类在吸光中舒展着身躯。

    锯齿状的叶片将朝阳切割成流动的琥珀,每道叶脉都流淌着昨夜积蓄的荧光。

    朝阳惊醒了在树枝上小睡的异化鸟,喑哑的鸣叫声撕碎了夜幕上最后一点星光。

    孔昭意就在此时猛然惊醒。

    她坐起身微微移动,缠绕在她身上一整夜的藤蔓网就簌簌松脱,那些用作固定骨位的坚实树皮也随之掉落。

    掀开厚重的棉被,孔昭意茫然四顾。

    忽然,她身后的那面墙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她浑身的肌肉骤然紧绷,并未完全愈合的内伤开始隐隐作痛。

    她按住侧肋,强忍喘息压抑疼痛。

    “叩叩——”

    门上两记轻响,而后一个苍老低哑的嗓音在外面问到:“孩子,是你醒了么?”

    这声音十分平和,还带着些许关切。

    这让孔昭意有些恍惚——末世里人人都带着算计的面具,生怕旁人突然挥刀相向,抢夺生存物资。

    而这样带着温度的问讯,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但她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她的身体从草垛上弹起,反手握刀背在身后,左手猛地拉开门扉。

    见门外站着个拄着拐杖目不能视的老人,孔昭意也有些意外。

    但为此,更加疑惑。

    这样一个眼睛有伤,又苍老单薄的老人,是如何将她带回这里安置的?

    同时,孔昭意也更加担心,长生现在到底在哪?

    目盲老者似乎感知到她的戒备,缓缓弯腰将手里小竹筐放在两人中间的青石板上。

    起身后退时,竹杖点在石板缝里新生的苔藓上。

    “你受了伤躺在林子里,我闻到了不小的血腥气,便把你带回来了。”

    “现在林子里的东西,都很危险。”

    老人说话时,眼周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着。

    “忘了说,我是个大夫,医术是祖传的。”

    “这筐里的都是草药,只不过……这里种植条件有限,有些药效恐怕是不如从前。”

    那小小的竹筐中有一些是炮制过的褐色根茎,想来是老人的存货;也有些新鲜叶片,该是刚才摘下来没多久,上面还沾着露水。

    孔昭意垂眸,见这些东西的确都是药材,其中有两种已经变异的药材是孔昭意常用的外伤药。

    她将背后的刀收进空间,捧起小竹筐时,指尖沾到露珠的湿润,草叶的清香钻入鼻腔,紧绷的神经略松了两分。

    “多……”

    她想开口道谢,便呛出嘶哑的气音,一整夜滴水未进的喉咙像是塞满了灼热的沙砾,粗糙无比。

    那老人家竹杖点地,转身走到院落一角,用碗舀起一碗清水,递到孔昭意面前。

    “喝点水吧,孩子。这一晚上也是够你熬的,好在是挺过来了。”

    瓷碗边沿有数道陈年裂痕,但碗底却十分洁净。

    水面倒映着孔昭意紧绷的下颌线,她接过碗却纹丝不动。

    孔昭意捧着水碗,打量着这个院子。

    这并非是个简陋的茅草屋,而是非常现代化的小院,房间虽然低矮,却也是钢筋水泥建造。

    就连院子里看似模样复古的引水设施,也是不锈钢制成。

    并且,老人虽然目不能视,但他取水时对距离和物品摆放位置都十分熟悉,由此可见的确是长期住在这里的。

    孔昭意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水,她还是有些犹疑,毕竟是末世,她也不敢随便喝别人给的东西。

    许是半天没听见孔昭意喝水的声音,老人转过身去再次舀了一碗水,当着孔昭意的面一饮而尽。

    一边擦着唇边的水渍,一边状似无意地嘀咕着:“这人老了容易口渴啊……”

    孔昭意明白老人这是为了让她放心,便也谨慎地抿了一口水,沾湿嘴唇。

    清水滑过喉管的声响让老人唇角舒展——这孩子十分警惕,倒是个拎得清的。

    或许,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孩子。

    待到喉间灼痛稍稍缓解,孔昭意用衣袖仔细擦拭干净碗沿的水痕,将其放回原处。

    “老先生,多谢您搭救。”

    目盲老者笑着摆摆手,拄着竹杖走到厢房的门口,扶着门框十分熟稔地坐在门槛上。

    “劳驾,把那些药材递给我,还需要调配一下才能给你用呢。”

    孔昭意将手里的竹筐递到老者手里,便退开两步,坐在院子中的矮木墩上,沉默地看着老人处理药材。

    这个厢房该是老人平日里专门处理药材的地方,器具十分齐全。

    见着老人将那些新鲜的药材碾碎,一些炮制过的药材碾成粉末,再将药汁与药粉混合,然后加入明胶涂在一张油纸上,做成一种类似膏药一样的东西。

    黑中透着绿的药膏中散发着新鲜草药的香气,抚平了孔昭意在陌生环境中清醒过来的焦躁。

    她走过去蹲在老人身边,帮着他抚平那些被风拨弄的油纸。

    “还不知道您贵姓?”

    目盲老者笑了笑,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

    “我呀,你叫我老冯吧。”

    “小姑娘,你叫什么呢?”

    孔昭意按照老冯的节奏,将那些油纸一点点递到他手中,看着那些药膏被平铺在纸上,竟觉得一直以来压在自己心头上的大石头被挪走了几分。

    声音也不由地带着几分笑意,答道:“我叫孔昭意,您就叫我小孔吧。”

    老冯被孔昭意逗笑了,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小孔。”

    二人的笑声被山风卷走,送进枝叶密实的林间,给这沉闷压抑的异化山林送去了一丝鲜活。

    一边制药,孔昭意一边向老冯问着他是如何将自己带回来的,听见那张结实的藤蔓网时,孔昭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昨夜虽然处于昏迷状态,却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非常安全的怀抱中,安睡了一整晚。

    想来,是被那藤蔓和棉被包裹着的原因。

    在老冯说到当时躺在她不远处的是两具余温已散的尸体时,孔昭意抿了抿唇。

    似乎她的昏迷让她错过了不少——她还以为那个瘦弱的女孩会离开欺负她的人,重新开始生活。

    但她忘了,被压制太久的人,就算一朝解放也有可能失去开始新生活的勇气。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