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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琅琊榜 17

    离了雪庐后,朝轻哪儿都没去,抱着花盆径直回了穆王府。

    方才发泄了那一波中虽有演的成分,但她也是动了真火。

    那人的情绪无论悲喜,一向藏得深,藏得久了难免成了隐患,日后解毒时易生反噬。

    她不想,也不会让他这一身病骨再受折磨。

    可想要发泄情绪,总是得有个由头,没成想最后她也动了真火。

    捧着一叠地契而来的穆青,老远就觉出朝轻表情不对,半点儿都不带迟疑。

    走!赶紧走!

    同朝姐交手是能精进武艺,可交手和挨打还是有区别的。

    “小王爷。”

    一只手搭上穆青的肩膀,看着轻飘飘的,却是让人再走不了半步。

    穆青挤出一个笑容回头:“朝姐。”

    “霓凰让你带回来的那三个孩子在哪?”

    “这会儿,刚从校场回去。”

    说到这儿,穆青心里的好奇又冒出来:“朝姐,那三个孩子练的剑阵怎破绽到底在哪啊?”

    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那套凌虚剑阵,杀伤力的确不大,但步伐精妙,暴力破开不是不成,可是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朝轻定了定神,目光聚焦在穆青身上片刻:“你破不开?”

    “强攻可以。”

    “多长时间?”

    “一刻钟吧。”

    察觉到朝轻的目光变得不善,穆青赶紧为自己澄清:“就是切磋,绝对没伤到三个孩子。”

    “而且我不拉着他们去校场,他们……反正还不如去校场呢。”

    朝轻听懂了穆青的未尽之言。

    三个孩子刚从掖幽庭出来,想要适应新的生活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以穆青的武力,破阵竟花了一刻钟……

    “明天一起去校场。”

    她把关的阵法,威力多少心中有数,能拦住穆青一刻钟……有点儿想抢人了。

    ******

    这一日,梅长苏被穆青邀请出门看房。

    离开宁国侯府后,马车行进了两三刻钟便停了下来。

    不等仆役放凳,穆青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多少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咳……不是他害怕苏先生,实在是有些坐不住。

    瞧着苏先生同往日并无二致,温和浅笑,可他就是觉得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苏先生,您请。”

    梅长苏在马车里时已从逐渐熟悉的街道中知晓去处,向穆青颔首道谢后,他便抬步向宅院中走去。

    他知晓,今日邀他来此的人不是穆青。

    进入宅院后没走几步,梅长苏就看到静立在廊下的霓凰。

    “见过郡主。”

    霓凰已不复当日的苍白面色,英姿飒爽间却有挥之不去的一分怀念悲伤:“苏先生不必客气,当日相助之事霓凰在此谢过。”

    “是苏某该谢谢郡主才是。郡主如今的身体可是大好了?”

    昔日旧人,今朝不识。

    向旧居的每一步的靠近,都是试探隐瞒下难以两全的抉择。

    最后,在一门之隔的地方,梅长苏拒绝了霓凰以距离更近的理由邀请他进入当年的赤焰旧居,转身毅然离去。

    此时,有一身影出现在霓凰身旁。

    霓凰并未表现出惊讶,隐去心底的疑虑,向着来人道:“你当真要买这处园子?”

    因着这处尘封旧宅,即便此处是上好的地段,也鲜少有官员贵胄在此处置宅,生怕触了梁帝的霉头。

    “银钱我都备好了。而且拒婚谢罪的折子你不是已经写好了,将这处园子卖给我,宫里那位想来能少一些为难。”

    因着当日的‘受伤’,霓凰与十位文试胜出者的比武定在了一月后,届时十人皆败,想要将霓凰留在金陵的计策不成,梁帝势必会生怒,说不准还会牵连想起当年的旧日婚约

    即便过去十二年,赤焰一案始终是梁帝逆鳞,若是此时穆王府把手中位于林府附近的宅院卖出,不亚于是明面上的示好明忠。

    朝轻掏出一叠银票:“呐,钱都备好了,要不要卖给我?”

    “卖。”

    霓凰清楚朝轻同她隐瞒了些事情,但过去的相助相救都是真的,两人相交中亦是诚心真意,又何必纠察到底。

    何况穆王府是为大梁镇守南境,她不能一次就将堂上那位得罪到底。

    若她所疑为真……那更得步步谨慎。

    霓凰伸手接过那叠银票:“今日就让青儿陪你去过户。”

    她还得‘回府休养’,戏已过半,不能功亏一篑。

    买卖已定,宅院的过户手续很快便办好,该收到消息的人也都收到了消息。

    随之一起的,苏先生购买宅院的消息传遍金陵,当如水般的房契流入雪庐时,雪庐亦有客来访。

    ……

    不请自来,不报家门,是为不速之客,打便是了。

    这是阿姐交给他的。

    交手数十招后,飞流借势一个回踢,将人击退几步后自己也退出了战圈。

    “你,不是我的对手。”

    来人也不见羞恼沮丧,拍打了番身上的尘土:“早就听闻苏先生身边有位可与蒙大统领相较的高手,如今一见,果真不凡。”

    但他现在还打不过那个蒙大统领。

    飞流撇了撇嘴,转身回到廊下青年身边。

    梅长苏知晓飞流出手有所保留,伸手作请:“夏大人来访,苏某有失远迎。”

    来人正是悬镜司掌镜使之一,夏冬,前不久去了滨州查庆国公侵地一案,前几日方才归京。

    落座桌边,夏冬毫不遮掩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苏先生。

    她任职悬镜司多年,拷问过的犯人不知几何,在她手下受训的新人也没有一个不喊苦的,而这位苏先生却能在她的压力下声色不动,态若自然,的确不是寻常才子,亦非易与之人。

    “不知夏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夏冬直言相告:“我刚归京就听说一桩流言,说霓凰推掉陛下选亲是因为先生,实在无法放心,特来相问。”

    “我与郡主乃是君子之交,执掌文试亦是敬佩郡主征战沙场,镇守国门。”

    “以苏某在京的处境,难以做到坦荡无疑,但此事上并无隐瞒。”

    征战沙场,镇守国门。

    悬镜司只听皇命,夏冬身为掌镜使清楚梁帝心性。

    陛下忌惮穆王府威势,如今穆青虽承袭王位却尚未长成,他便想借婚嫁之事让霓凰无法归于云南,却不去想如今的南境若是没了霓凰,来日南楚来犯,上阵领兵!

    君王忌惮,却得谋士相助,当真讽刺。

    夏冬收起心中所动:“先生大义,但夏冬还有一问,先生日后是否只想与霓凰保持君子之交。”

    “郡主生性疏阔,如霁月高风,若非铮铮男儿如何与其相配。”

    彼时一阵凉风将虚掩的窗户吹开,两厢通风。

    看来今日虽天有阴云,却是秋风飒爽,想来待夜幕低垂时,定是月阔星明。

    “苏某心有牵挂,于郡主愿以君子相交,并无他意。”

    夏冬心中松了口气,却莫名有些遗憾:“此事是我冒犯,霓凰并不知此事,还请先生不要告知于她。”

    “自是如此。”

    送夏冬出了雪庐后,梅长苏回到房间把各方送来的房契分门别类地放好。

    这些房契会送回去,却不是此时。

    他正收拾着,门外却传来说话声,很快飞流兴致勃勃地回来。

    “苏哥哥,我要和阿姐出去看院子,晚上不回来了。”

    梅长苏下意识收紧力气,险些一间三进宅院的地契碎在他手上:“……飞流,你阿姐在哪?”

    在他这儿,她几时有过门不入过。

    飞流老实答道:“雪庐外面。”

    ……

    朝轻俯身藏在屋檐之后,听着下方夏冬和谢玉的交谈。

    “……侯爷派人京郊劫杀一事我不会追查……”

    “……当年是您将我夫君的半副尸骨带回京……”

    谢玉这个军侯虽然掺了水分,但夏冬的身手是实打实的,朝轻也不能靠的太近,加之两人都压低了声音,听的有些断断续续,却不妨碍她推测全貌。

    待两人前后脚地离开,朝轻才沿着屋檐进入雪庐。

    没想到来晚了还能听到这一遭。

    她就说嘛,凭着夏冬的手段,怎会查不出刺杀一事的幕后真凶。

    悬镜司历来不涉党争,如今谢玉投靠太子的事并不难查,能让夏冬按下不提的也只有她的亡夫了。

    曾经的赤焰军将领,聂锋,死在十二年的梅岭,也是如今明面上唯一能提起的赤焰旧人。

    她刚一落地,就听到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扭头一看,朝轻沉默了。

    这人为什么是从院外进来的?!

    或许是她脸上的惊讶太过明显,梅长苏立即问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朝轻点了下头,想到那两人都压低了声音,梅长苏不一定听得分明。

    刚想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复述时,却见这人的面色异常苍白,甚至还夹杂了几分恐慌。

    朝轻觉得不对劲,一边问询一边向抓向梅长苏的手腕:“夏冬到底与你说什么了?”

    脉象没问题啊,还是那副生机将枯的样子。

    朝轻这般想着,仍旧还是渡了点儿内力过去:“什么都能忍着瞒着,梅宗主还真不愧是琅琊榜首啊。”

    被阴阳了的梅宗主反倒是渐渐平静下来。

    他知晓朝轻的性情,她说没有,便是没有。

    他欲与她诸事皆可说,唯独这一份情愫,封冰千里仍未烬。

    他不想拖累任何人,可醒悟之时已无法脱身。

    或许朝轻自己都没发现,她与景琰有着同样的执着,同样的赤诚。

    而身处金陵的他,不是才子,不是宗主,必须是算计人心,步步为营的苏先生。

    所以那一日,他知道朝轻听到他们两人谈话时,心底是无法抑制的恐慌。

    听出她一声声藏在质问和威胁下的关心时,又是无法抑制的喜悦。

    可是,赤诚的美好,谋算的残忍,该如何长久。

    朝轻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千言万语却困于一角。

    只要人力能为,盖棺定论前谁知会是怎样的结局。

    “梅长苏,我问你,你有没有话与我要说?”

    见眼前人沉默,朝轻活动了番手腕:“别想着找什么借口来搪塞我,否则”

    一掌挥去,庭院中的石桌悄无声息地化为一堆尘埃。

    “现在你有话要与我说吗?”

    有,但不能是此刻。

    旧约未解,沉疴未除,他不能就此迈出界限。

    那样,不公平。

    见青年摇头,朝轻不觉得意外,叫上飞流,毫不客气地一路踏着宁国侯府的屋顶离开。

    期间,无一人发觉。

    远眺的双眼开始发酸时,梅长苏隐去眼中不舍,转身回了房间。

    他在这雪庐住的时日也不短了,到时候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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