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血。
只是一滴血。
却重若万古,压塌星河!
宵帝的声音如天外陨铁坠落,砸在每一颗颤抖的心头。那“可”字出口的瞬间,仿佛天地规则都为之一顿,时间长河逆流三息,连九幽深渊的哀鸣也戛然而止。
牧渊拄剑而立,霜白长发无风自动,血瞳深处星渊翻涌,仿佛真有吞古大帝之魂透过他的躯壳,窥视着这方世界。
他没有动。
只是缓缓垂下龙帝剑,剑尖轻点地面,漆黑纹路自脚底蔓延,如同活蛇般缠绕整片大地。
那一滴帝血,从苍穹裂缝中缓缓浮现。
晶莹剔透,宛如红玉凝成的星辰,仅存于传说中的存在??大帝精血!
它悬浮于空,尚未落地,便已引动方圆万里灵气暴动,法则扭曲,虚空崩解出无数细密裂痕。那是属于大帝本源的力量,哪怕一滴,亦能孕育出新的道统,催生出伪帝之身!
宵帝冷声道:“此血,非赐予你,而是封印之祭。若你敢以此血炼化,引动吞古反噬,魂飞魄散,皆由你自负!”
话音未落,那滴帝血骤然下坠,直落向牧渊掌心!
与此同时,焰帝亦是袖袍一挥,一道苍白火线自指尖射出,缠绕于血珠之外,形成一层禁制符文。
“此火为‘寂灭引’,一旦你动用帝血之力超限,火便会焚你神魂,断你因果。莫以为今日之事,是你胜了。”
两位大帝的声音冷如寒冰,却再无杀意。
他们退了。
不是败,而是忌惮。
忌那封印之后的存在,忌牧渊这一身疯魔般的决绝,更忌……这天地间,竟有人敢以命为棋,逼大帝低头!
当最后一丝帝威消散于天际,死域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喘息。
劫后余生者瘫坐于地,泪水混着鲜血滑落;重伤垂死者喃喃念着名字,像是怕自己已在梦中死去;强者们仰望苍穹,目光复杂难明,似敬、似畏、似惧、似妒。
而中心处,牧渊依旧站立。
手中握着那滴滚烫的帝血,如同握住了一颗即将爆炸的星辰。
浪情儿挣扎着起身,踉跄奔来:“牧大人……您……”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
“别靠近我。”牧渊低语,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我现在……很危险。”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滴血,眸中血光与黑暗交织,体内封印剧烈震颤,仿佛有某种古老意志正顺着帝血与他产生共鸣。
嗡??
忽然,龙帝剑自行震鸣,剑身之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竟开始吞噬那滴帝血!
“你在做什么?!”白动天惊呼。
“它……在吸收帝血!”林扬瞪大双眼,“难道……龙帝剑本身也是某种禁忌之物?”
没有人回答。
因为此刻的牧渊,已经闭上了眼睛。
识海之中,早已化作风暴漩涡。
【你听见了吗?】
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灵魂最深处。
【那扇门……开了条缝。】
眼前景象骤变。
无边黑暗中,矗立着一座无法形容其高度的巨大石门。门上刻满未知文字,每一道笔画都似蕴含大道至理,又似诅咒铭文。门缝之间,渗出缕缕黑雾,雾中有无数残影哀嚎、挣扎、腐朽、重生……
而在门后??
一双比星空更古老的血瞳,静静凝视着他。
【孩子……】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跨越万古的疲惫与疯狂,【你终于来了。】
“你是谁?”牧渊在识海中开口。
【我是你放不下的执念,是你斩不断的因果,是你不愿承认的……真实。】
【我是吞古。】
“我不是要释放你。”牧渊咬牙,“我只是……借用你的力量。”
【可笑。】那声音轻笑,【你以为你能控制我?你每一次动用黑暗之力,都是我在苏醒。你体内的封印,是我当年亲手所设,只为等一个像你一样的疯子,愿意以身为祭,撬开这扇门。】
“我不信。”牧渊怒吼,“我修行问道,只为复仇,从未想过成为什么大帝,更不想做你的容器!”
【那你为何一次次逼近极限?为何甘愿承受万雷噬体?为何明知会失控,仍握紧龙帝剑?】
【因为你渴望力量。】
【而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天道之下,而在天道之外。】
轰!
识海震荡,牧渊猛地睁眼,嘴角溢出黑血。
他发现自己双膝已跪地,手中龙帝剑通体漆黑,剑脊之上竟浮现出一道模糊人影??正是那扇门前的剪影!
“还不行……”他艰难站起,抹去嘴角黑血,“现在还不能被它影响神志。”
“牧大人!”浪情儿再度上前,眼中含泪,“您已经做到所有人都不敢想的事,何必继续执着?大帝已退,我们……我们可以走了。”
“走?”牧渊冷笑,“你以为他们会真正放过我?今日之辱,必有百倍偿还。他们留下帝血,不是认输,是在等我失控,在等吞古彻底降临,然后名正言顺地将我连同这股禁忌一同抹除!”
众人沉默。
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大帝不会容忍威胁存在。
尤其是这种可能颠覆格局的威胁。
“所以……你要怎么做?”君无羡低声问。
牧渊望向远方,那里,秦懿与周素素正欲离去。
他淡淡道:“去找一个人。”
“谁?”
“李古。”
这个名字一出,全场皆惊。
李古,九幽殿第一客卿,无限接近大帝之人,曾一人独战三帝而不死,被誉为“离帝最近的凡人”。
更重要的是??
他是唯一一个,在千年前亲眼见过吞古大帝封印全过程的人。
“你认为他会帮你?”白动天皱眉。
“我不知道。”牧渊收起龙帝剑,转身迈步,“但我必须见他。只有他知道,如何真正掌控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它吞噬。”
“可李古行踪成谜,没人知道他在哪!”南红急道。
“我知道。”牧渊脚步未停,“他在‘归墟谷’。”
“什么?!”林扬失声,“那是死域三大禁地之一,进去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
“那就让我成为第一个活着出来的。”牧渊声音平静,“若连禁地都不敢踏足,谈何屠帝?”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震撼难平。
此人……竟要在击退两尊大帝后,立刻踏入归墟谷?
疯了吗?
还是……他已经不再是“人”了?
“我跟你去。”浪情儿突然开口。
“我也去!”林扬握紧拳头。
“算我一个!”君无羡咧嘴一笑,尽管满脸是血。
“还有我!”白动天横剑于前。
南红、万魂官、九幽主使残部……一个个站了出来。
牧渊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们,轻声道:“你们不必如此。”
“我们不是为了你。”浪情儿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我们是为了……心中的道。今日你逼退大帝,让我们看到,原来高高在上的存在,也可以被撼动。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会跪着活下去。”
牧渊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一行人整顿伤势,启程前往归墟谷。
一路上,天地异象不断。
帝血残留的气息引动风云变幻,夜空出现血月,白昼浮现黑日。无数野兽癫狂,山川移位,江河倒流。仿佛整个死域都在预示着一场巨变即将来临。
七日后,归墟谷外。
此处无风,却草木尽折;无光,却阴影蠕动。谷口立着一块残碑,上书二字??“勿入”。
字迹斑驳,却透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传说中,归墟谷是上古大战之地,埋葬了不知多少大能尸骨,甚至连几尊古帝都在此陨落。”白动天沉声道,“李古若真在此,恐怕早已化作枯骨。”
“未必。”牧渊望着谷内翻滚的灰雾,“他若真死了,就不会有人暗中传递消息给我。”
“什么消息?”浪情儿问。
牧渊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玉简,递给她。
玉简上刻着一行小字:“欲控吞古,先见吾影。归墟有路,唯血可渡。”
“这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林扬震惊。
“在我踏入天穹之弈前一日。”牧渊收起玉简,“他一直在等我。”
“那……怎么进?”南红望着那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雾气。
牧渊抬起手,掌心浮现那滴帝血。
血珠微微跳动,竟与谷内某处产生共鸣。
“用它。”他说。
随即,他一步踏入灰雾之中。
其余人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刚入谷内,天地骤变。
脚下不再是土地,而是无数叠压的骸骨,头骨、脊椎、肋骨,层层堆砌成一条通往深处的小径。两侧石壁上镶嵌着发光的眼球,有的仍在转动,有的流出脓血,全都盯着他们。
空气中有低语声,似哭似笑,似咒似歌。
“小心!”君无羡突然拔剑,斩向一道扑来的黑影。
剑光闪过,黑影碎裂,化作一张人脸大小的蝙蝠,尖叫着逃走。
“这不是普通的禁地……”万魂官脸色发白,“这是……活的!”
越往深处,压力越大。
不仅是肉体,更是灵魂。
仿佛有无数怨念在耳边低语:“留下来……陪我们……永远别走……”
林扬抱住头颅,痛苦呻吟:“我……我看见我爹了……他说他好冷……”
“幻觉!”白动天喝道,“守住心神!”
浪情儿双手结印,魂力护住众人。
终于,在第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骨阶尽头,他们看见了一座石屋。
石屋由完整的人形骸骨拼接而成,屋顶挂着十二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门框则是两根巨大的龙骨交叉而成。
门前,坐着一个老人。
衣衫褴褛,白发披散,背对着他们,手中握着一根骨杖,轻轻敲打着地面。
“你来了。”老人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比我想象中早了些。”
“李古?”牧渊上前一步。
老人缓缓转身。
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空洞,右眼却亮得吓人,宛如星辰坠入深渊。
“我不是李古。”他说,“我是他留在这里的‘影’。”
“影?”
“执念所化,记忆所聚,是他不愿消散的一缕意识。他知道自己终将被困于此,所以提前留下了我,等待那个能引来帝血之人。”
老人站起身,骨杖一点,地面裂开,显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
“下去吧。真正的李古,在下面等你。”
“下面是什么?”浪情儿问。
“归墟之心。”老人微笑,“也是……吞古封印的另一端。”
牧渊眼神一凝。
原来如此。
归墟谷,并非单纯的禁地。
它是封印的锚点之一。
而李古,是守门人。
“你们在此等候。”牧渊对同伴们说。
“不行!”浪情儿抓住他手臂,“太危险了!”
“若我不去,将来更大的危险会降临在你们所有人头上。”他轻轻拨开她的手,“相信我。”
说罢,他独自走下阶梯。
阶梯漫长,仿佛通向地核。
越往下,温度越高,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腐血的气息。墙壁上开始浮现出壁画??描绘着远古时代,十帝联手封印吞古的场景。
最后一幅画中,赫然出现了牧渊的身影。
尽管面目模糊,但那柄龙帝剑,清晰可见。
“原来……这一切,早已注定?”他喃喃。
终于,抵达尽头。
一间圆形石室。
中央悬着一颗黑色心脏,缓慢跳动,每一次搏动,都让空间扭曲一次。
心脏下方,盘坐着一人。
灰袍加身,气息全无,仿佛已坐化千年。
“李古?”牧渊轻唤。
那人缓缓抬头。
双目睁开。
刹那间,整个石室亮如白昼!
“你终于来了。”李古声音低沉,“我等这一天,等了九百八十七年。”
“你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一切。”李古站起,走向那颗黑色心脏,“因为你就是我当年……没能完成的实验。”
“什么实验?”
“寻找一个能承载吞古而不被吞噬的容器。”李古叹息,“我试过九百九十九人,全都失败了。有的当场爆体,有的沦为行尸,有的……变成了半神半魔的怪物。直到我看到你。”
“你怎么知道我能成功?”
“因为你不是普通人。”李古指向他胸口,“你体内那道封印,不是别人设的,是我亲手种下的。当年你 рoдилcя(出生)时,我就知道,你是唯一可能驾驭吞古之人??因为你本就是吞古的一缕残魂转世。”
轰!!!
牧渊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你不姓牧。”李古冷冷道,“你姓‘古’。你是吞古大帝的最后一代血脉,也是他自愿封印自己的原因??因为他预见了未来的灾劫,唯有自我囚禁,才能避免你被提前唤醒。”
“所以……我这一生的努力,我的仇恨,我的修行……全是虚假的?”
“不。”李古摇头,“你的情感是真的,你的痛苦是真的,你的意志也是真的。我只是……引导你走到今天这一步。”
牧渊浑身颤抖,眼中血光暴涨。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李古沉默片刻,终是开口:
“你是牧渊。”
“也是……新一任的吞古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