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国的喉结动了动。</br>“军长，八万人，赤手空拳，一旦哗变……”</br>“他们不敢。”朱豪打断他，“一群连杀鸡都不敢的和尚，给他们胆子，他们也只会念阿弥陀佛。”</br>他顿了顿，补充了第二个理由。</br>“再说，枪给他们，也是浪费。我宁愿把子弹留给我川军的兄弟。”</br>就在这时，队伍里一阵骚动。</br>一个穿着破旧僧袍的老和尚，颤颤巍巍地从队列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面带激愤的僧人。</br>他们冲破了教官的阻拦，径直朝着朱豪走来。</br>警卫立刻举起了枪，将朱豪护在身后。</br>朱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下。</br>“朱军长！”老和尚走到朱豪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下，身后的人也跟着跪倒一片。</br>“我们是出家人，我们不会打仗，我们只想念经！”老和尚的声音苍老而凄厉，“求军长开恩，放我们下山吧！”</br>朱豪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br>“放你们下山？然后等你们在背后捅我刀子？”</br>“我们不敢！我们绝不敢！”老和和尚连连叩首，“我们只求一条活路！”</br>“我现在给你们的，就是活路。”朱豪踱到他面前，“跟着我，有饭吃，有衣穿。不比你们化缘乞讨强？”</br>“可我们是僧人！我们不想杀生！”一个年轻些的和尚忍不住喊道。</br>朱豪低头，看着那个年轻和尚。</br>“鬼子杀你们的时候，会问你们想不想死吗？”</br>年轻和尚被问得哑口无言。</br>“现在，不发枪了，你们总该满意了吧？”朱豪环视着跪在地上的众人。</br>老和尚抬起头，脸上满是困惑和绝望。</br>“不发枪，那……那我们如何上阵杀敌？”</br>朱豪忽然笑了。</br>他蹲下身，拍了拍老和尚的肩膀。</br>“大师，我听说，你们佛门有门绝学，叫少林功夫，是不是？”</br>老和尚愣住了。</br>“传闻少林七十二绝技，个个都能以一当百。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朱豪站起身，摊开手，“既然功夫这么厉害，还要什么枪？”</br>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操场。</br>死一般的寂静。</br>所有人都听懂了这番话里的羞辱和戏谑。</br>“你……你这是强词夺理！”那个年轻和尚涨红了脸，猛地站了起来。</br>“我们根本不会什么功夫！你这是要我们去送死！”</br>“送死？”朱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能为国捐躯，是你们的荣幸。”</br>“我们不干！”</br>“对！我们不干了！”</br>“我们要下山！”</br>跪着的人群骚动起来，十几个僧人跟着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喊着。</br>周卫国上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br>朱豪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br>他看着那十几张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br>“吵完了？”他轻声问。</br>骚动声渐渐停息，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宣判。</br>朱豪转过身，对身后的警卫队长偏了偏头。</br>“拉出去。”</br>警卫队长愣了一下。</br>“军长，拉去哪？”</br>“打。”朱豪只说了一个字。</br>警卫们立刻上前，如狼似虎地将那十几个带头闹事的僧人从人群里拖了出来。</br>“你们干什么！放开我！”</br>“无法无天！你们是土匪！”</br>咒骂声和挣扎声响成一片。</br>老和尚瘫在地上，面如死灰。</br>“不要啊！军长！不要啊！”</br>朱豪充耳不闻。</br>他走到操场边，从车上拿过一根粗长的木棍，掂了掂。</br>然后，他把木棍扔到警卫队长脚下。</br>“用这个。”</br>警卫队长明白了。</br>他捡起木棍，对着被拖到空地上的一个僧人，狠狠地挥了下去。</br>沉闷的击打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br>一下。</br>两下。</br>三下。</br>棍棒不断落下，打在人的背上、腿上、头上。</br>起初还有惨叫和求饶，很快就变成了微弱的呻吟，最后，只剩下骨头碎裂和血肉模糊的声音。</br>整个操场，八万人，鸦雀无声。</br>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十几个人，在棍棒下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滩烂泥。</br>血，染红了操场的黄土。</br>周卫国别过脸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br>阿昌叔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br>朱豪就站在那里，叼着烟，平静地看着。</br>直到那十几个人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他才挥了挥手。</br>“拖走。”</br>警卫们扔下血迹斑斑的木棍，拖着那些尸体，走向金顶的方向。</br>“把他们吊在金顶上。”朱豪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让所有人都看看，闹事的下场。”</br>他转过身，面对着那八万个噤若寒蝉的光头。</br>“还有谁想下山？”</br>没有人回答。</br>没有人敢动。</br>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br>“很好。”朱豪扔掉烟头，用脚尖碾灭。</br>他走到周卫国身边。</br>“继续操练。”</br>说完，他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吉普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br>周卫国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br>他只能转过身，面对着那片死寂的灰色海洋，用嘶哑的嗓子，吼出那个他已经重复了半年的口令。</br>“全体都有！”</br>“继续训练！”</br>……</br>金顶之上，风声如鬼哭。</br>十几具尸体被绳索吊在崖边的松树上，随着山风来回摇晃，像一串风干的腊肉。</br>血腥味混杂着香烛的余烬，成了峨眉山如今唯一的味道。</br>山下，操场上。</br>八万僧兵的操练还在继续。</br>只是，再也听不到一点喧哗，只有麻木的动作和压抑的呼吸。</br>每一个光头都低垂着，不敢抬头看山顶的方向。恐惧，是最好的教官。</br>周卫国站在点将台上，脸色铁青。</br>他手里拿着一根教鞭，却没有挥动。</br>他感觉自己像个监工，守着一座巨大的人间地狱。</br>朱豪的吉普车停在不远处，他没有走，就靠在车门上，抽着烟，冷眼看着这一切。</br>他在等，等这八万人的脊梁骨，被彻底敲断。</br>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在几辆军车的护卫下，吃力地爬上山路，停在了操场边缘。</br>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br>他身后跟着两名持枪的卫兵，神情倨傲，但当他看到操场上那片灰色的光头海洋，以及山顶上隐约可见的悬挂物时，脸色还是忍不住白了一下。</br>“哪位是朱豪军长？”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试图用官腔掩饰内心的震动。</br>周卫国从点将台上下来，拦住了他。“你是什么人？”</br>“军事委员会，二厅，机要秘书王琦。”王琦推了推眼镜，递上一份证件：“奉上峰手谕，前来拜见朱军长。”</br>朱豪掐灭了烟头，走了过来：“我就是朱豪。”</br>王琦看到朱豪，眼神闪烁了一下。</br>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普通的军装，面容算不上凶恶，但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渊，让人不敢直视。</br>这就是那个搅得整个川渝天翻地覆的疯虎？</br>“朱军长。”王琦收敛心神，立正站好，从皮包里取出一份烫金封面的文件，双手呈上：“上峰手谕。”</br>朱豪接过来，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弹了弹封面：“上峰有心了。我在这山沟里头，还劳他老人家挂念。”</br>王琦干笑了两声：“朱军长为国操劳，上峰时刻关心。尤其是听闻朱军长在峨眉山组建‘护国尊者军’，以佛门弟子之身，行保家卫国之责，上峰更是赞不绝口，称此举乃千古奇功。”</br>这高帽子一顶接着一顶，周卫国听得直皱眉。</br>朱豪笑了，他拆开文件，慢悠悠地读了起来。</br>电文写得花团锦簇，辞藻华丽。</br>先是把朱豪狠狠地夸了一通，说他“深明大义，为国分忧”，再把他那支八万人的僧兵吹上了天，称他们是“心怀慈悲的虎狼之师，是战胜日寇的秘密武器”。</br>最后，图穷匕见。</br>“……太平洋战事爆发，日寇封锁我海疆，滇缅公路已成抗战唯一命脉。为保此生命线，国府决定组建远征军，入缅作战。兹决定，调遣第41军，并护国尊者军，即刻开赴云州，编入远征军序列，由杜聿明总司令统一指挥，扬我国威于异域……”</br>读完，朱豪脸上的笑容更盛了。</br>“好啊。”他把文件递给周卫国：“上峰这是看得起我朱豪，看得起我这八万兄弟。这是天大的荣耀。”</br>周卫国接过文件，迅速扫了一遍，脸色瞬间沉了下去。</br>入缅作战？</br>这是要把他们往火坑里推！</br>缅甸丛林，瘴气遍地，日军精锐，罂粟帝国靠不住，这仗怎么打？</br>更何况，还带着这八万连枪都拿不稳的和尚？</br>这哪里是去打仗，这分明是去送死！</br>王琦看着朱豪的反应，心里有些打鼓。</br>来之前，主任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朱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滚刀肉，要是他当场翻脸，事情就麻烦了。</br>可没想到，他竟然一口答应了，还满脸喜色。</br>“朱军长高义，王某佩服。”王琦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上峰也是考虑到，护国尊者军的将士们佛法高深，或许能以慈悲感化缅地百姓，更能以佛法降服日寇之凶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