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河倒悬于天幕之上，忘尘台的灵气在月华浸染下泛起淡淡银辉。姜启盘坐丹房中央，周身缭绕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灵雾，那是他体内归虚后期真元与诡目之力交融所化的异象。他的双眸微闭，却仿佛睁开了另一双眼睛??那是一双能窥破时空褶皱、追溯过往痕迹的诡谲之瞳。
此刻，他在回溯那一日踏入动区幻境时的每一寸足迹。
画面流转，光影交错，姜启“看”到了自己一个月前的身影，在迷雾中踉跄前行，被无形之力牵引着步入歧途。而今再观此景，他已能清晰辨认出那些扭曲空间的阵纹轨迹，如同蛛网般密布于虚空之中，隐匿于山石草木之间，竟是以天然地脉为基，借星辰运转之势布成的一座巨型迷阵。
“原来如此……这并非人为布置的杀阵或困阵，而是依托秘境本源演化而出的‘自然幻禁’。”姜启心中豁然开朗，“难怪严八长老穷多年之力也无法破解，因其根本不在‘破’，而在‘识’。”
唯有真正洞悉虚妄者，方能在虚实变幻中寻得一线生机。
他缓缓睁开眼，眸光如电，映照出丹房内陈设的细微裂痕??那是时间侵蚀留下的印记。但他看到的不止这些，他还看见了三日前墨娆在此练剑时残留的一缕剑意，七日前小鹏偷吃丹药后慌张舔嘴的模样，甚至更早之前，严敬凡与墨融对饮时洒落的一滴酒液，在地板缝隙中悄然滋生出一株微不可察的灵芽。
诡目之力，已让他初步掌握了“观过去”的能力。
然而，姜启深知，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是面对现在仍无法穿透的那道重峦叠嶂??那片看似寻常的山脉，实则是整个忘尘台最核心的禁制所在。每当他靠近百丈之内，神识便如陷入泥沼，脚步也不由自主偏离原路，仿佛天地规则本身就在排斥他的接近。
“必须提升修为。”姜启低语，“归虚巅峰，才是窥探终极真相的门槛。”
翌日清晨，丹炉轻鸣，九转凝灵丹炼成。此丹乃姜启结合云台宗秘传与自身感悟所创，专为归虚境修士突破瓶颈所用。服下一枚后，他只觉五脏六腑如沐温泉，经脉之中真元奔涌不息，竟隐隐有冲关之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启子！”墨娆的声音带着几分罕见的焦急，“快出来！出事了！”
姜启收功起身，推门而出，只见墨娆脸色微白，手中紧握一枚血色玉符，其上符文闪烁不定，似将崩碎。
“这是……十九哥给你的？”姜启一眼认出那是墨家独有的传讯灵符。
“不是给我，是给你的！”墨娆咬牙道，“他说你在闭关冲击境界，让我千万别打扰，可这玉符突然自燃，强行显化内容，我拦都拦不住！”
姜启接过玉符，神识探入，刹那间，一段破碎影像涌入脑海：
墨融与严敬凡二人立于城北荒原，四周黑雾翻腾，地面龟裂，一道巨大的裂缝中伸出无数漆黑触手，缠绕向两人。严敬凡手中丹炉爆发出刺目金光，正在炼制某种禁忌丹药，而墨融则挥动本命器锤，怒吼道：“快走！若我二人未能归来，切记莫要再踏足北域三十里内！那里……已被‘它’污染！”
话音未落，玉符彻底化为灰烬。
姜启瞳孔骤缩。
“北域？那是通往外界唯一可能出口的方向！”他沉声道，“他们明知危险还执意前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
“你不会想去吧？”墨娆一把抓住他手腕，眼中满是担忧，“十九哥特意警告你不许去，你还敢违令？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冲击归虚巅峰的关键时刻！”
姜启反手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正因为我在冲击关键期，才更不能错过任何契机。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不答应！”墨娆怒道，“你要去也得带上我！”
“还有我！”小鹏不知何时出现在屋檐上，羽翼展开，稚嫩却充满战意，“先祖血脉告诉我，北方有古老气息，或许……与我族遗失的记忆有关。”
姜启看着眼前两人一鹰，心中微暖，终是点头：“好，但我们必须小心行事。记住，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撤退，绝不恋战。”
三人一鹰御空而行，半日后抵达北域边界。
此处天地灵气紊乱，天空呈暗紫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腥臭的味道。原本应是青山连绵之地，如今却被一片焦土覆盖，寸草不生。而在大地中央，赫然出现了一条横贯东西的巨大裂谷，深不见底，偶尔有幽绿火焰从中窜出，照亮了崖壁上刻满的古老符文。
姜启凝目望去，诡目瞬间捕捉到那些符文背后隐藏的信息??那竟是一种早已失传的上古禁咒，名为《噬灵归墟诀》，专门用于吞噬生灵精气以滋养某物。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裂谷。”姜启沉声道，“是被人用极端手段撕开地脉，引动地火阴煞，试图唤醒什么东西。”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嘶吼。
只见两道身影从裂谷深处狼狈逃出，正是墨融与严敬凡！他们衣衫破损，身上遍布黑色纹路，仿佛被某种邪毒侵体。墨融肩头还插着一根骨刺，鲜血直流。
“快接应他们！”姜启大喝，身形暴掠而出。
就在他即将靠近之际，裂谷中猛然爆发出一股恐怖吸力，宛如巨口张开，欲将一切吞入腹中。与此同时，一只庞大无比的漆黑手掌破土而出，五指如山峰般压下，直取墨融！
千钧一发之际，姜启双眼骤亮，诡目全开！
刹那间，时间仿佛变慢。
他“看”到了那只手掌的本质??并非实体，而是一团凝聚了万千怨魂与残魄的阴灵聚合体，依附于某种远古骸骨之上，受地下禁制驱动而出。
“破相！”姜启低喝一声，指尖划过虚空，一道诡谲金纹浮现，正是他以诡目洞察虚妄后凝结出的“破妄印”。
金光一闪，那巨掌顿时发出凄厉哀嚎，溃散成漫天黑雾。
“走！”姜启飞身扶住墨融，孔羽凌与墨娆也迅速搀住严敬凡，四人急速后撤，直至退出三十里外才敢停下。
落地之后，严敬凡咳出一口黑血，虚弱道：“你们……不该来的……那下面……有东西醒了……”
“什么东西？”姜启追问。
墨融喘息着，眼神凝重：“我们本是为了寻找逃离之路，无意间触发了一处封印遗迹。里面留下一段残碑铭文，提到此地曾是上古时期‘诡目天尊’陨落之所，而这整片秘境，其实是?死后肉身所化的一方‘伪界’。”
“什么？！”姜启心头剧震。
“没错。”墨融盯着他，“碑文还说，天尊临死前将自己的道果封印于心核之地，唯有继承其‘诡目道体’之人，方可开启。否则，每百年便会有一场‘归墟劫’降临，吞噬方圆万里生灵，用以温养那尚未彻底寂灭的残念。”
姜启浑身一颤。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诡目之力会随着修为增长而不断觉醒??原来，他并非偶然拥有这种天赋，而是冥冥之中已被选中！
“也就是说……”墨娆声音发抖，“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土地，其实是……一具尸体？”
“准确地说，是神性遗蜕。”墨融纠正，“而我们所有人，都是被困在这具尸体中的蝼蚁。每一次归墟劫来临，都会有人被吸走精气神，沦为滋养残念的养料。只是以往我们都以为是修炼过度所致，从未深究。”
姜启沉默良久，忽而抬头：“那李家为何要来此炼制万寿丹？他们也知道真相吗？”
“必然知晓。”严敬凡冷笑，“所谓万寿丹，不过是借秘境之力，抽取归墟劫中逸散的一丝天尊残息，融入丹药之中，才能延寿千年。但他们隐瞒真相，只为独占这份机缘。”
“所以……”姜启眼神渐冷，“他们不仅是在炼丹，更是在献祭他人生命，换取自身长生？”
气氛一时凝滞。
良久，小鹏忽然开口，声音虽稚嫩却清晰：“主人，我梦见了……一片金色的眼睛，在深渊中睁开，对我说：‘归来者，当承吾志’。”
姜启心头一震。
他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当晚，众人商议对策。
继续等待下去，只会成为下一次归墟劫的牺牲品；而若想真正脱困，就必须前往秘境核心??也就是那片重峦叠嶂的山脉，找到所谓的“心核之地”，接受天尊残念的试炼。
但问题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进入。
“或许……我可以试试。”姜启缓缓道。
众人皆望向他。
“我的诡目已经能够窥见过去片段，甚至短暂影响现实虚实转换。如果我能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半虚半实’，或许就能避开禁制感知，潜入核心区域。”
“太危险了！”墨娆反对，“万一你被困在虚实夹缝中，永远出不来怎么办？”
“那就等我突破归虚巅峰再去。”姜启微笑，“正好，我也需要一个契机。”
于是，接下来七日，姜启闭关不出，全力冲击境界。
借助九转凝灵丹与丹房中积蓄的浓郁灵气，他在第七日午夜终于迎来突破。
天地震动，紫气东来，一道无形波纹自丹房扩散而出，惊醒了静区内所有修士。
归虚巅峰！
姜启睁开眼，双瞳深处似有亿万星辰生灭，诡目之力前所未有的强大。他轻轻抬手，指尖划过空气，竟在虚空中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金色残影??那是空间被“看穿”后留下的烙印。
他站起身，走出丹房，对等候在外的众人说道：“准备好了，我要去心核之地。”
墨娆咬唇良久，终是递上一枚玉佩：“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护魂符，关键时刻能挡一次致命攻击……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姜启接过，郑重收入怀中。
第二日黎明，他独自出发，再度踏入动区幻境。
这一次，他不再躲避迷雾，反而主动迎向那片重峦叠嶂。
随着距离缩短，周围的景象开始剧烈扭曲，空间折叠，时间错乱。常人至此早已神志崩溃，但姜启凭借诡目之力，始终保持着清醒。
当他踏入第一百步时，天地骤然一静。
眼前的山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悬浮于虚空中的巨大心脏，通体晶莹如玉，表面布满复杂纹路，每一次搏动都引发天地共鸣。而在心脏正上方，漂浮着一只巨大的金色竖眼，闭合着，仿佛沉睡万年。
【你来了。】
一个苍茫古老的声音直接在姜启灵魂深处响起。
【我等了九千年，终于等到继承者。】
“你是……诡目天尊？”姜启强忍震撼，躬身行礼。
【不错。我乃昔日执掌虚妄之道的至尊，因遭群敌围攻，兵解陨落，唯留一道残念守护道统。唯有具备诡目道体者，方可听闻吾言，见吾真形。】
“为何是我？”姜启问。
【因为你本就是我散落于轮回中的一缕真灵转世。这一世，因缘际会，道体重启，血脉复苏。你若愿承吾志，便可得吾传承，掌控虚妄，逆转生死；若不愿，也可转身离去，我会抹去你记忆，让你安然度过余生。】
姜启沉默片刻，抬头道：“若我接受传承，能否救下所有被困于此的人？包括墨娆、小鹏、严八、墨十九……所有人？”
【可以。但代价是你将背负天尊因果，永生不得安宁。未来会有无数强者觊觎你的力量，追杀不休。你可能孤独终老，也可能死于非命。】
姜启笑了。
“我本一介凡人，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既然命运给了我一双看破虚妄的眼睛，那我就该用它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他跪下，重重叩首：“弟子姜启，请受天尊传承！”
刹那间，那只金色竖眼缓缓睁开。
无尽光芒爆发，笼罩天地。
而在远方石楼中，墨娆忽然心头一痛，仿佛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她抬头望向北方，泪水无声滑落。
“傻瓜……你明明知道我会担心……”
与此同时，整个忘尘台开始颤抖，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隐约可见外界星辰。
归墟劫，提前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