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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渔火,旧影新痕

    乌篷船划破太湖的晨雾时,林风正靠在船舷上假寐。露水打湿了他的青衫,带着太湖特有的湿润气息,腰间的月季荷包被晨雾浸得微沉,却依旧牢牢贴在他心口的位置。钱通父女和那店小二缩在船舱里,经过一夜奔逃,此刻都已疲惫不堪,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船是钱通那位渔民老友的,凌晨时分在湖边接了他们,便摇着橹往湖心的小岛去。老渔民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只知道钱通是躲避仇家,却半句不多问,只是闷头摇橹,木桨拍打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清晰。

    林风没有真睡。他的耳朵捕捉着四周的动静——远处水鸟掠过水面的振翅声,鱼群跃出湖面的溅水声,还有风吹过芦苇荡的沙沙声。这些声音让他想起桃源村的清晨,只是那时的宁静里没有刀光剑影,只有秦老喊他练剑的吆喝。

    “林少侠,醒醒,快到了。”钱通的声音轻轻响起。

    林风睁开眼,晨雾已散了大半,远处的湖心岛渐渐清晰。那是个不大的小岛,岛上长满了芦苇和矮树,隐约能看到几间渔舍的屋顶,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像极了一幅淡墨山水画。

    船靠岸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正站在岸边张望,看到钱通,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钱大哥,可算把你盼来了。”

    “秀莲妹子,又麻烦你了。”钱通跳下船,对着妇人拱了拱手。

    “说啥麻烦,快进屋。”妇人热情地招呼着,看到林风等人,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吧?快进来歇歇,我炖了鱼汤。”

    这便是钱通的老友,渔民老王的妻子。老王一早便出去打鱼了,只留她在家打理。渔舍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几张渔网,角落里堆着些渔具,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和柴火的气息,质朴而温暖。

    妇人端来热气腾腾的鱼汤,乳白色的汤面上飘着葱花,香气扑鼻。林风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不少。

    “林少侠,尝尝这太湖的银鱼,新鲜得很。”钱通夹了一筷子银鱼放到林风碗里。

    林风谢过,刚要下筷,却听到屋外传来老王的声音:“秀莲,我回来了!”

    妇人连忙迎出去:“当家的,回来啦?”

    老王扛着渔网走进来,看到屋里的客人,愣了一下。他是个黝黑健壮的汉子,脸上刻着风霜,眼神却很淳朴。

    “这位是钱大哥,这些是他的朋友,来咱们岛上躲几天。”妇人解释道。

    老王“哦”了一声,对着钱通点了点头,便去收拾渔网了,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样子。

    吃过早饭,钱通拉着林风走到屋外,望着远处的湖面,沉声道:“林少侠,老夫有件事,想跟你说。”

    “钱掌柜请讲。”

    “当年长风镖局被伏击,老夫其实……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钱通的声音有些艰涩,眼神中带着痛苦与犹豫,“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说,怕招来杀身之祸,可看到你,看到秦总镖头的信物,我知道,不能再瞒下去了。”

    林风心中一动:“钱掌柜看到了什么?”

    钱通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当年,黑煞教的人杀进来时,我负责看守镖车。混乱中,我看到墨天行亲自打开了镖箱,里面……里面除了一个锦盒,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印着朝廷的火漆。”

    “朝廷的信?”林风愣住了,“秦老说那是皇镖,难道镖物与朝廷有关?”

    “不止有关。”钱通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听到墨天行跟他的手下说,这封信,能让当今圣上都忌惮三分。他还说,那对玉佩,根本不是找玄铁令的钥匙,而是……而是打开一个秘密库房的信物,库房里藏着足以颠覆朝纲的东西。”

    林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颠覆朝纲的东西?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江湖仇怨的范畴。难道当年的长风镖局,卷入了一场更大的阴谋?

    “那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钱通摇了摇头,“墨天行很快就合上了锦盒,我没看清。但我敢肯定,那锦盒里的东西,比玄铁令更重要。”

    林风沉默了。他看着远处烟波浩渺的太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秦老、长风镖局、黑煞教、朝廷、秘密库房……这些线索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让他越发觉得当年的事扑朔迷离。

    “林少侠,这些话,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钱通看着他,眼神郑重,“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多加小心。黑煞教背后,恐怕不只是江湖势力那么简单。”

    “我明白。”林风点头,心中的警惕更甚,“多谢钱掌柜告知,这份情,林风记下了。”

    就在这时,老王忽然从外面跑进来,脸色苍白,声音发颤:“钱大哥,不……不好了!湖面上……湖面上来了好多船,都插着黑旗!”

    钱通和林风脸色骤变,快步跑到岸边。只见远处的湖面上,十几艘快船正朝着小岛驶来,船头插着黑色的旗帜,旗帜上的骷髅标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是黑煞教的人!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我连累了你们!”钱通看着老王夫妇惊恐的表情,眼中满是愧疚。

    “钱大哥别说这话,快想想办法!”秀莲急得快哭了。

    林风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小岛四周。小岛不大,除了几间渔舍,便是茂密的芦苇荡。黑煞教的船越来越近,船上的人已经能看清模样,个个手持兵器,杀气腾腾。

    “钱掌柜,带着大家进芦苇荡!”林风当机立断,“芦苇荡地形复杂,或许能躲过去。”

    “那你呢?”钱晓雨急道。

    “我去引开他们。”林风抽出青钢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你们从另一边的水道走,老王大哥熟悉地形,让他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林少侠,不可!”钱通连忙阻止,“他们人太多了,你一个人……”

    “没时间了!”林风打断他,眼神坚定,“记住,去找赵猛,在苏州城外等我。”他将那半块玉佩解下来,塞到钱通手里,“拿着这个,赵大哥会信你们。”

    钱通看着手中的玉佩,又看着林风决绝的背影,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钱晓雨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哽咽道:“林少侠,你一定要小心!”

    林风回头,对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干净而坚定,像极了初到苏州城时,她看到的模样。然后,他转身,提着剑,朝着岛的另一边跑去。

    “往那边跑了!”黑煞教的人已经看到了他,纷纷呼喊着,调转船头追了过去。

    钱通咬了咬牙,对老王道:“老王兄弟,拜托你了!”

    老王重重点头,拉起秀莲,钱通则拉着钱晓雨,一头扎进了茂密的芦苇荡。

    林风一路狂奔,身后传来黑煞教徒的呼喊声和船桨声。他跑到岛的另一侧,那里停着一艘小小的渔船,是老王平时用来打渔的。他跳上船,解开缆绳,用木桨用力一撑,渔船便向湖心驶去。

    “别让他跑了!”

    几艘快船立刻追了上来,速度比林风的小渔船快了许多。船上的黑煞教徒弯弓搭箭,箭矢如雨点般射来。

    林风左躲右闪,同时拼命摇桨。箭矢“嗖嗖”地从他身边飞过,有的射中了船板,有的落入水中,溅起水花。

    他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目光扫过四周,忽然看到前方有一片茂密的水葫芦,几乎覆盖了水面。他心中一动,用力将渔船划入水葫芦丛中。

    水葫芦缠住了船底,渔船的速度慢了下来。黑煞教的快船体积较大,无法进入茂密的水葫芦丛,只能在外面打转。

    “小子,我看你往哪跑!”一个黑煞教徒厉声喝道,纵身跳入水中,向林风游来。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跳下水。

    林风眼神一凛,握紧了青钢剑。水葫芦丛中空间狭小,不利于多人打斗,这正是他想要的。

    第一个黑煞教徒刚拨开水葫芦探出头,就被林风一剑刺穿了咽喉,尸体沉入水中,染红了一片水域。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林风如同水葫芦丛中的猎豹,冷静而精准,每一次出剑,都伴随着一声惨叫。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水葫芦,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但黑煞教徒实在太多了,源源不断地从水中涌来。林风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流进水里,引来几条嗜血的小鱼。

    他靠在船舷上,大口喘着气,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黑煞教徒,心中涌起一丝绝望。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那枚月季荷包,不知何时不见了。或许是刚才奔跑时掉落了,或许是在水中打斗时遗失了。

    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比面对死亡更让他心悸。那是苏婉儿一针一线绣的,是锦绣阁的暖意,是他江湖路上最温暖的印记……怎么能丢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在水面上急切地搜寻。忽然,他看到不远处的水葫芦上,飘着一抹熟悉的粉色——是那枚荷包!

    它被一根水葫芦的藤蔓勾住了,在水波中轻轻晃动,像一朵顽强绽放的月季。

    那一刻,林风仿佛又看到了苏婉儿含泪的眼睛,听到了她轻声说“后会有期”。

    一股力量突然从心底涌起,驱散了疲惫与绝望。他不能死,不能让秦老失望,不能让钱通父女白白牺牲,更不能……辜负了那枚荷包里的牵挂。

    “长风剑法——风!卷!残!云!”

    林风一声长啸,内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青钢剑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轮,在水葫芦丛中疯狂旋转。剑光所过之处,水葫芦被劈得粉碎,黑煞教徒惨叫着倒下,鲜血与湖水混在一起,形成一片惨烈的红。

    这一次,他的“风卷残云”比在苏州城巷子里更加凌厉,更加决绝,带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

    周围的黑煞教徒被这疯狂的剑势震慑住了,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林风抓住机会,一把捞起那枚荷包,紧紧攥在手里,然后纵身跳入水中,借着水葫芦的掩护,向远处游去。

    等黑煞教徒反应过来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太湖水面上,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水葫芦丛和漂浮的尸体。

    林风在水中游了很久,直到体力几乎耗尽,才爬上了一块偏僻的湖滩。他瘫倒在沙滩上,大口喘着气,胸口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紧紧攥着那枚荷包,生怕再弄丢了。

    荷包已经湿透了,上面的月季图案被水浸得有些模糊,却依旧带着淡淡的、属于苏婉儿的气息。

    他将荷包贴在脸上,冰凉的湖水与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远处的太湖水面上,渔火点点,像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个在江湖中挣扎的少年。林风知道,前路依旧凶险,阴谋依旧笼罩,但只要这枚荷包还在,他就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他慢慢站起身,望着远处的夕阳,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铺了一层碎金。黎明会到来,希望也会到来。

    他握紧青钢剑,将湿淋淋的荷包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然后转身,向着湖滩深处走去。他要去找钱通父女,要去会合赵猛,要去揭开那些尘封的秘密,要去完成秦老的嘱托。

    太湖的风,带着水汽与鱼腥味,吹拂着他的头发。他的江湖路,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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