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石镇的路,被连绵的秋雨打湿。林风将那枚绣着月季的荷包贴身收好,外面罩着粗布衣衫,仿佛这样就能护住那份来自锦绣阁的暖意。雨丝斜斜地织着,模糊了前路的景致,却清晰了他心头的念想——苏婉儿低头刺绣时认真的侧脸,苏母端来热粥时氤氲的热气,甚至苏灵儿怯生生喊他“林公子”时,声音里藏着的那点好奇。
他一路向南,脚程不辍。白日里,他踏过泥泞的官道,绕过湍急的河流,偶尔在沿途的村落歇脚,听村民们讲些家长里短,或是关于附近山头的匪患。每当这时,他总会想起桃源村的宁静,想起秦老在竹林里教他练剑的日子,想起苏婉儿递给他荷包时,指尖触到他手背的微凉。
夜里,他多在破庙或山洞中宿歇。燃起一堆篝火,看着跳动的火苗,取出秦老留下的名册和那半块玉佩。名册的纸页在岁月里变得脆硬,指尖划过那些名字,仿佛能触到他们当年鲜活的生命——“李虎,擅使大刀,性烈如火”“周通,轻功卓绝,喜开玩笑”……这些名字背后,是三百条被黑煞教吞噬的冤魂,是秦老临终前仍念念难忘的牵挂。
“秦老,您看,我离苏州越来越近了。”他对着篝火轻声说,像是在与故人对话,“赵大哥说钱通在苏州,或许能查到些线索。等找到了他,我们离真相就又近了一步。”
火苗噼啪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他握紧那半块玉佩,玉佩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沉静。江湖路远,他不能沉溺于锦绣阁的暖意,也不能被仇恨的火焰灼伤。秦老说过,守住本心,比高强的武功更重要。
这日午后,雨终于停了。林风走到一处渡口,打算乘船南下。渡口边停着几艘乌篷船,船夫们披着蓑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他选了艘看起来结实的船,与船夫谈好价钱,便跳上了船。
乌篷船缓缓驶离岸边,驶入宽阔的河面。两岸的芦苇荡在风中摇曳,露出远处黛色的山峦。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带着草木的清香。林风坐在船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倒影里,腰间的荷包若隐若现。
“小哥这是要去苏州?”船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脸上刻满了风霜,撑着篙问道。
“正是。”林风点头。
“苏州好啊,江南的好地方,烟雨朦胧,比我们这江北热闹多了。”老汉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只是这世道不太平,前几日听说,运河上出了水匪,抢了好几艘商船呢。”
林风心中一动:“水匪?官府不管吗?”
“管?怎么管?”老汉叹了口气,“那些水匪滑得很,官府来了他们就躲进芦苇荡,官府走了他们又出来作乱。听说啊,他们背后还有大人物撑腰,不然哪敢这么猖狂。”
林风默然。他想起铁臂帮的王铁山,想起那个与黑煞教勾结的黑袍人。这江湖,果然处处都藏着黑暗。
船行至傍晚,停靠在一个小镇的码头。林风随船夫上岸,找了家客栈住下。客栈里人来人往,大多是南来北往的商人。他刚坐下点了些饭菜,就听到邻桌的几个商人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黑煞教最近在江南闹得厉害,好几家镖局都被他们灭了门。”
“可不是嘛,听说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凡是不肯交出来的,都没好下场。”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官府不管,名门正派也缩着脖子,难道就让黑煞教这么横行下去?”
林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黑煞教果然也在江南活动,而且他们在找的东西,会不会就是与玄铁令有关?
他不动声色地听着,那几个商人又说了些关于黑煞教的传闻,说他们的教主墨天行最近闭关修炼,教中事务由左右二使打理,尤其是左使血无常,手段比墨天行还要狠辣,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血无常……”林风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秦老曾提起过,说他使一对判官笔,出手狠辣。看来,这江南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吃过晚饭,他回到房间,将名册翻到钱通的那一页。秦老在旁边标注着:“钱通,苏州‘迎客来’客栈掌柜,心思缜密,擅追踪。”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其女钱晓雨,聪慧过人。”
希望能顺利找到他们。林风将名册收好,吹熄了烛火。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锦绣阁院中的那棵树。他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荷包上的月季仿佛在月光下绽放,带着淡淡的暖意,驱散了旅途的孤寂。
接下来的几日,林风一路乘船,晓行夜宿。越是靠近江南,风光越是秀丽。两岸的房屋渐渐变成了白墙黑瓦,河道上的乌篷船也多了起来,偶尔能看到穿着蓝布衫的女子在河边浣纱,歌声顺着水流飘过来,婉转悠扬。
这日清晨,船终于驶入了苏州城的护城河。远远望去,苏州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雨之中,城墙高大,城门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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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苏州到了。”船夫将船停靠在码头。
林风谢过船夫,下了船。码头上熙熙攘攘,挑夫、商人、游客往来不绝,空气中混杂着脂粉香、食物香和水腥气,充满了鲜活的气息。这便是江南,这便是苏州,与桃源村的宁静,与青石镇的质朴,都截然不同。
他按照赵猛所说的地址,向“迎客来”客栈走去。苏州城的街道纵横交错,像一张细密的网。他边走边看,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绸缎庄、茶叶铺、书画店……琳琅满目。偶尔有穿着长衫的文人雅士走过,手里摇着折扇,低声交谈着,一派江南的温婉气象。
然而,在这温婉之下,林风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街角处,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兵器。茶馆里,几个茶客看似在闲聊,目光却不时瞟向门口,带着几分戒备。
看来,黑煞教的阴影,已经笼罩到了这座江南名城。
他穿过几条街巷,终于在一条不算繁华的街道上,看到了“迎客来”客栈的招牌。招牌是木质的,上面的漆有些剥落,写着“迎客来”三个古朴的大字,透着几分岁月的沧桑。
林风深吸一口气,走到客栈门口,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木门。
“客官里面请!”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他抬头望去,只见柜台后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梳着双丫髻,穿着淡绿色的衣裙,眉眼灵动,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少女的眉眼间,竟有几分苏婉儿的影子。
“请问,钱通掌柜在吗?”林风问道。
少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请问客官找我爹有何事?”
原来她就是钱通的女儿,钱晓雨。林风心中一喜,正想说明来意,却见少女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高声道:“我爹出去进货了,客官若是住店,我先给您安排房间?”
林风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他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去,只见客栈角落里坐着两个黑衣汉子,正端着茶杯,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是黑煞教的人?还是冲着钱通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给我来一间上房。”
钱晓雨麻利地登记好,接过他递来的银子,然后领着他上了二楼。走到楼梯口时,她低声道:“客官,这里不方便说话,您先回房歇息,晚些时候我去找您。”
林风点头示意,接过房牌,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外是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香气隐隐飘来。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果然看到那两个黑衣汉子仍坐在角落里,目光时不时瞟向二楼。
看来,钱通果然有麻烦。林风心中暗道。他没有贸然行动,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间里,运转“流云诀”,养精蓄锐,等待着钱晓雨的到来。
夜幕渐渐降临,苏州城亮起了万家灯火。街道上的喧嚣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茶馆酒楼里传出的丝竹声,悠扬婉转,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
林风腰间的荷包,在灯火下轻轻晃动。他想起苏婉儿,想起她递给自己荷包时,眼中的不舍与担忧。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是在灯下刺绣,还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三长两短,很有节奏。
“客官,是我。”钱晓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风起身打开门,钱晓雨闪身进来,反手关上了门,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客官,你到底是谁?找我爹有什么事?”她压低声音问道,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林风没有隐瞒,从怀中取出那半块“风”字玉佩,递到她面前:“我叫林风,受秦长风秦老所托,来找钱通掌柜。”
钱晓雨看到玉佩,瞳孔骤缩,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秦……秦总镖头他……他还活着?”
她的反应,与当初的赵猛如出一辙。林风心中一痛,摇了摇头:“秦老半月前已仙逝,临终前嘱咐我寻访当年长风镖局的弟兄,查清当年的真相。”
“秦总镖头……”钱晓雨捂住嘴,泪水无声地滑落,“我爹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念叨着他,念叨着镖局的弟兄们……”
林风看着她,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这些年来,这些侥幸活下来的弟兄,背负着怎样沉重的伤痛啊。
“钱姑娘,节哀。”他轻声道,“不知钱掌柜现在何处?客栈里的那两个黑衣人,是冲着你们来的吗?”
钱晓雨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他们是黑煞教的人。半个月前,他们突然找到客栈,逼问我爹当年长风镖局那趟镖的事,还说要找什么玉佩。我爹说不知道,他们就留下人监视着,说若是我爹敢跑,就烧了客栈,杀了我们父女俩。”
“那钱掌柜现在……”
“我爹躲在后院的地窖里,我让他别出来,等风头过了再说。”钱晓雨道,“客官,你既然是秦总镖头派来的,肯定是自己人。只是黑煞教的人盯得紧,我们该怎么办?”
林风沉思片刻:“黑煞教的人为何突然找上来?他们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
“我也不清楚。”钱晓雨摇了摇头,“不过他们来的前几天,客栈里住过一个客人,说是从江北来的,跟我爹聊了很久,还问了些关于当年镖局的事。我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没过几天,黑煞教的人就来了。”江北来的客人?林风心中一动,莫非与铁臂帮有关?还是那个逃走的黑袍人通风报信?
“钱姑娘,你先别慌。”林风安慰道,“那些黑衣人交给我处理,你去告诉钱掌柜,让他放心,我不会让黑煞教的人伤害你们的。”
钱晓雨看着林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到他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她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又停下脚步,看着林风腰间露出的荷包一角,好奇地问:“这个荷包……绣得真好看,是心上人送的吗?”
林风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荷包,脸上微微一热:“是……一位朋友送的。”
钱晓雨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位朋友一定很关心你。”
林风看着她的笑容,心中那点因苏婉儿而起的暖意,再次悄然弥漫开来。在这危机四伏的苏州城,这份暖意,仿佛成了支撑他前行的力量。
他送走钱晓雨,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那两个黑衣人还在客栈里,像两条毒蛇,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等待的猎物,早已准备好反击。
林风握紧了手中的青钢剑,剑身在灯火下泛着冷冽的光。他知道,今晚,又将是一场硬仗。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为了自己而战,是为了秦老的嘱托,为了长风镖局的冤魂,也为了守护那些像苏婉儿、钱晓雨一样,需要被保护的人。
窗外的桂花香气,混合着江南的烟雨气息,悄然飘进房间。腰间的荷包轻轻晃动,带着远方的暖意,仿佛在告诉他,无论前路多么艰难,都要记得,这世间还有温暖与希望。
夜,越来越深了。苏州城的丝竹声渐渐停歇,只有风吹过桂花树的声音,轻轻响起,像是一首温柔的歌谣,抚慰着江湖浪子的心。而一场与黑煞教的较量,即将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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