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865章 嗡嘛呢呗咪哞

    罗彬也没有继续让徐?紧张。

    他只是看徐?太没有约束,太随性,故意给徐?上了一点儿压力。

    打开话匣子,说了一切情况,包括招魂,包括空安,以及黄之礼和吴镇清对他的绞杀。

    所有的所有,全部和盘托出。

    这里有一个细节。

    罗彬没有隐瞒自己被招魂而来的事实。

    除了张云溪,徐?是第二个知道的人。

    罗彬想得清楚,既然要彻彻底底的合作,既然要和徐?进先天算山门这样的地方,保留太多秘密不好。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罗彬想要将何......

    风雪封山,夜如墨染。

    罗昭盘坐于一座荒废的土地庙中,肩头黑金蟾伏得极沉,仿佛也在这凛冽寒夜里陷入某种深层的休眠。庙外枯树摇曳,枝杈间悬挂着几缕破旧红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谁家早年许愿未还的信物。雪片纷飞,落在他眉睫上,融成水珠滑落,如同无声垂泪。

    他已经三日未眠。

    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自从南坪城一战后,他的梦境变得格外清晰??清晰得近乎诡异。每一次闭眼,都能听见细碎低语,像有人在耳道里用针尖划动骨头;每一次入梦,都见一片无边旷野,中央立着一扇门,门缝透出幽蓝火光,门上刻着七个凹槽,其中六个已被填满。

    第七个,空着,正对着他的心口位置。

    他知道,那是“阴引图”的真正形态??并非通道,亦非禁术,而是一道审判之门。它不为复活死者而开,只为审判那些妄图篡改生死之人。而他,既是守门者,也是被审者。

    可如今,世人尚不知晓这场浩劫的根源不在鬼神,而在人心。

    他们仍执着于长生、贪恋过往、畏惧离别。

    于是梦魇不死,执念不散。

    五狱女官虽遭重创,却并未真正湮灭。她的残魂早已化作千万丝念想,藏匿于人间每一个深夜未眠者的梦隙之中。孩童因恐惧黑暗而做的噩梦,老人临终前对亲人的呼唤,痴情者梦见亡侣归来……这些情绪皆成了她滋生的温床。她不再急于现身,反而悄然织网,以温柔幻象诱人心陷:母亲轻拍背脊哄你入睡,父亲站在雨中为你撑伞,爱人隔着雾气向你伸手??可只要你愿意多留一刻,便再难醒来。

    而更可怕的是,有些人根本不愿醒来。

    罗昭曾在一座小镇见过这样的事。

    一名寡妇连续七夜昏睡不醒,家人束手无策,请来江湖术士做法驱邪,却发现她体内并无邪祟侵体。直到第三夜,罗昭路过,以玉龟符照其额头,才窥见真相:她在梦中与亡夫团聚,两人煮茶谈笑,孩子绕膝嬉戏,屋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她不愿醒,甚至在识海深处怒斥罗昭:“你是谁?凭什么拆散我们一家!”

    最终,她死于心脉衰竭,嘴角却带着笑。

    那一刻,罗昭明白了最深的梦魇从来不是恐怖,而是**太美好的虚假**。

    他不能杀尽天下执念,也不能强行斩断每一份不舍。

    但他可以成为那一声晨钟,敲在将醒未醒之际;

    可以是那一缕阳光,刺破梦境最后的薄纱;

    可以是那个站在门槛上的人,轻声说一句:“该走了。”

    ***

    第五日清晨,雪止。

    一道瘦削身影踏雪而来,披着褪色灰袍,手中拄着一根枯枝般的拐杖。他在土地庙前停下,望着罗昭良久,忽然开口:“你在等什么?”

    声音苍老,却不卑不亢。

    罗昭睁眼,目光如电:“你也来了。”

    来人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褶皱的脸,左眼失明,右眼浑浊泛黄,可那眼神却熟悉得令人心颤。

    “陈九渊?”罗昭缓缓起身。

    “是我。”老者点头,“不过只剩三成魂力,勉强聚形七日,之后便会彻底消散。”

    “为何回来?”

    “因为你还缺一样东西。”陈九渊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锈迹斑斑,铃舌断裂,却隐隐有血丝缠绕其上,“这是‘唤魂铃’,初代守观人所铸,专用于唤醒被困于执念中的游魂。但它有个禁忌??施术者必须亲自走入对方梦境,若无法劝其回头,便会永远留在梦里。”

    罗昭沉默。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只是冒险,是赴死之约。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他说。

    “我不为你做。”陈九渊摇头,“我为我自己。当年若非贪图镇派之名,死守昭灵观不肯退让,也不会害死满观弟子,更不会让你一人背负这一切。如今我已无颜归祖堂,只求以残魂换一次赎罪的机会。”

    话音落下,他不由分说将铜铃塞入罗昭手中,随即盘膝而坐,双手结印于胸前,口中默念一段古老咒文。

    刹那间,庙内温度骤降,香炉残灰自动升起,在空中凝成一行字:

    > **“以吾残魄,启汝通幽。铃响三声,共赴梦流。”**

    第一声,铜铃无风自鸣,清越悠远。

    罗昭只觉神识一震,眼前景象扭曲,竟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两侧皆是镜子,每一面镜中都映出不同的人生片段:有他背着书包上学的模样,有他在医院病床上睁眼的瞬间,有他第一次挥动五雷杵斩鬼的画面……但更多是未曾经历过的场景??他娶妻生子,父母健在,一家人围坐吃饭;他放弃修行,做个普通人,在街边开了家小吃店;他跪在坟前烧纸,喊着“娘,我接您回家”……

    这些都是他**可能拥有却从未选择的生活**。

    “这就是执念的源头。”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是陈九渊最后的残念,“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本该如此’的世界。而她,正是靠吞噬这些遗憾活着。”

    第二声铃响,走廊崩塌。

    他坠入一片灰白空间,四周漂浮着无数张脸??莫坤、司夜、袁印信、父亲、母亲……他们齐声呼唤他的名字,语气哀伤:“你为什么还不放下?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安息?”

    罗昭咬牙,五雷杵横于胸前:“你们都不是真的!”

    “可我们的痛是真的。”母亲流泪,“你明明可以救我,为什么偏偏要查到底?如果你当初乖乖听话,现在我们早就团聚了。”

    他心口剧痛,几乎跪倒。

    但他知道,若在此刻动摇,便再也回不去现实。

    他举起铜铃,用力一摇!

    第三声,撕裂天地。

    轰!!!

    整片梦境炸裂,无数碎片如玻璃般四散飞溅。在那最深处,他终于看到了她??真正的五狱女官,不再是拼接人脸,也不是幻化美妇,而是一个蜷缩在黑暗角落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身穿破旧襦裙,双手抱着膝盖,低声啜泣。

    “他们都不要我了……”她喃喃,“哥哥死了,爹娘把我扔进井里,说我是灾星……可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罗昭怔住。

    原来,一切的起点,并非逆天改命的大能,而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她因怨而修道,因恨而成神,千年来不断转世,只为找回那份曾被剥夺的温暖。她制造幻象,不是为了统治阴阳,而是想证明??至少在一个梦里,有人愿意爱她。

    “你可以恨我。”小女孩抬头,眼中含泪,“但你不能否认,你也和我一样孤独。”

    罗昭久久伫立,最终缓缓蹲下,与她平视。

    “你说得对。”他轻声道,“我很孤独。从小就没有娘,后来连爹也疯了。我怕黑,怕被人发现我不是原来的我,怕哪天一觉醒来,所有人都说我是个怪物……”

    他顿了顿,声音微颤:“可正因为我知道那种滋味,所以我更明白??用别人的痛苦去填补自己的空洞,只会让深渊越来越大。”

    “你以为你在给人幸福?”

    “其实你在偷走他们的清醒。”

    “你以为你在复活亲人?”

    “其实你在囚禁他们的灵魂。”

    “放手吧。”他伸出手,“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你已经受够苦了,不必再把别人拖进地狱来取暖。”

    小女孩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笑容纯净如初雪。

    “也许……你是第一个真正看懂我的人。”

    她站起身,身影渐渐透明,“那就让我最后一次任性??这次,我不再追你了。”

    “但我不会消失。”

    “只要还有人在夜里哭泣,我就还在。”

    “所以……你要一直走下去吗?”

    罗昭点头:“我会走下去,直到每个人都学会告别。”

    小女孩轻轻挥手,整个梦境开始瓦解。

    最后一刻,她化作一缕青烟,没入他胸前的命灯之中。灯火微微一跳,由幽蓝转为暖白,仿佛多了一丝生机。

    ***

    现实回归。

    土地庙内,陈九渊的身体已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唯有那根拐杖静静躺在原地,顶端刻着两个小字:**自在**。

    罗昭握紧手中的唤魂铃,发现铃身上的血丝正在缓慢褪去,断裂的铃舌竟自行复原。当他再次摇动时,发出的声音不再凄厉,而是温润如泉,似能涤荡魂魄。

    他知道,这一战虽未彻底终结梦魇,但却斩断了它的核心执念。

    五狱女官不会再主动进攻,因为她终于得到了一丝理解与宽恕。

    但她留下的痕迹仍在,那些潜伏于人间情绪中的残念,仍会伺机重生。

    而这,正是他接下来的使命。

    ***

    三个月后,江南水乡。

    细雨绵绵,乌篷船缓缓穿行于河道之间。岸边柳枝低垂,灯笼昏黄,映得水面如流动的琥珀。船上坐着一位青年道士,肩头趴着一只漆黑如墨的蟾蜍,手中拿着一本泛黄册子,正在记录些什么。

    册子封面写着三个字:《梦录》。

    这是他新开的簿子,专门记载各地奇诡梦境。每一桩都被他亲手走访、勘破、化解。有人梦见祖先托梦索供品,实则是祖坟被术士布阵吸取香火;有人夜夜惊醒,自称被白衣女人压床,经查竟是邻居家新丧少妇的怨气借梦纠缠;更有甚者,整村人同时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死后走在黄泉路上,原来是地下阴脉躁动,引发集体梦游。

    罗昭一一处理,或以雷法镇压,或以符咒净化,或只是坐在病人床边,听他们讲完那个反复出现的梦,然后说一句:“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现在,该醒了。”

    渐渐地,江湖上开始流传一句话:

    > “若你夜不能寐,但闻檐角风铃轻响,便是守夜人来了。”

    而他也确实成了真正的“守夜人”。

    白天隐匿行踪,夜晚游走于城镇乡村,专治恶梦、驱散执念、唤醒迷魂。

    他不再执着于寻找身份,也不再追问自己是谁。

    因为他已然明白??

    名字不过是皮囊,血脉不过是宿缘,真正定义一个人的,是他选择做什么。

    ***

    又一年冬至,北邙山再度封雪。

    罗昭独自登上山顶,来到当年父亲消散之处。他取出命灯,轻轻放在祭坛之上,随后点燃七盏油灯,围成一圈,正是昔日七宝的方位。

    “师父,莫坤,司夜,陈道长……”他低声唤道,“今日冬至,阳气初生,最适合送别。”

    风吹过,七盏灯同时亮起,命灯也随之共鸣,洒出一圈柔和白光。

    他闭目,运转《镇魂诀》,引动全身阳雷之力,缓缓注入命灯之中。随着光芒渐盛,空中竟浮现出七道虚影??正是那些曾助他封印五狱女官的亡魂。他们面容安详,彼此相视一笑,随即化作流光,升入天际,消失不见。

    “你们终于可以安息了。”罗昭睁开眼,泪流满面。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轮回的重启。

    那些因执念而滞留的灵魂,如今终于得以解脱。

    而他,也将继续前行。

    临行前,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残片,正是当年识海中取出的“归吾”铜片。他将其嵌入祭坛裂缝之中,低声道:“此门永闭,唯仁者可近;此印长存,唯义者能启。从今往后,我不再是钥匙,而是锁。”

    言罢,他转身离去,脚步坚定,不再回头。

    黑金蟾伏在肩头,忽然张口吐出一缕火焰,将铜片彻底熔封。与此同时,远方天际,一朵新的云缓缓凝聚,形状不再是人脸,而是一扇紧闭的大门,门缝处隐约可见一道金色符印,随风隐现。

    风起,雪落。

    山巅唯余一人足迹,延伸向远方。

    而在某座偏远山村的夜晚,一个孩子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大哭不止。母亲抱起安抚,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他平静。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似有风铃微鸣。

    孩子止住哭声,望向窗台。

    月光下,站着一道模糊身影,披着斗篷,肩扛黑蟾,手中握着一支燃烧的符纸。那人对他轻轻点头,低声说道:

    “不怕了,梦已经结束了。”

    孩子眨了眨眼,竟露出笑容,重新躺下,安然入睡。

    翌日清晨,村民发现村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行字:

    > **“生者当惜昼,死者宜安夜。”**

    > **“守夜人至此,诸梦皆醒。”**

    无人知晓是谁所立。

    但从此以后,这个村子再无人做噩梦。

    罗昭的身影继续南行,穿越密林、渡过江河、走过荒漠。他不再急于寻找敌人,也不再担忧何时会被梦魇侵袭。因为他已经学会与内心的阴影共处,也懂得了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毁灭,而是**见证与接纳**。

    他走过的地方,总会在某个深夜响起风铃声。

    有人听见,便能一夜好眠。

    有人梦见,便知有人在暗处守护。

    有人醒来,会发现窗台上多了一枚烧尽的符纸,边缘焦黑,依稀可见一个“昭”字。

    而每当星辰满天,他总会停下脚步,仰望夜空,低声呢喃:

    “母亲,我找到你了。”

    “父亲,我原谅你了。”

    “师父,我走得还不算太偏。”

    然后,他继续前行。

    因为在下一个村庄,还有人正困于梦中,等待那一声轻唤:

    “醒来吧,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