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正文 第64章白家的末日来到了
黄昏,日头快要落下,国棉六厂北边小门被北风拍得咣当响。 工厂屋顶的烟囱汹涌澎湃的排放出黑煤烟,北风一吹,刮的厂区里到处灰蒙蒙的一片。 白东风的自行车进北门后飞快碾压过地面未能融化的冰碴子,穿过筒子楼间的煤渣路来到保卫科办公楼下。 他下了自行车摘掉劳保手套攥在手里,向着科长办公室狂奔。 快要下班了。 他太了解厂里这帮鸟同事的情况了,一旦下班他们会立马往家里钻。 所以他想要在今天还能讨回房子,必须得赶在下班前见领导,让领导们为自家出面。 诚然。 他知道602的房子不属于他,可他家里人在里头住的时间比钱家人住的时间更要长,连户口都已经被他想尽办法挪到那座房子下了。 这样来说,那房子不就该是他家的吗? 保卫科科长苏大同在办公室里头来回踱步,他手里把玩着十斤额度的肉兑票,计划着用这笔今天刚捞到的好处弄点什么吃。 这可是市里供销总社内部特供的票据,拿着这票去割肉,可以割到最好的腹五花呢。 然后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一股森寒北风嗖的钻了进来。 苏大同瞪眼看过去,看到后勤上的同事白东风着急忙慌的进门。 他立马不动声色的将肉兑票收进了袖子里,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说道:“呀,是东风同志?你急匆匆的有什么事情呀?” 白东风急迫中保持风度,先给苏大同上了一支香烟。 苏大同摆摆手:“最近感冒了,抽这个咳嗽。” 白东风闻言将整包香烟都给留下了:“那苏科长你等感冒好了再抽烟吧。” 苏大同暗地里咂咂嘴。 这伙计难怪在单位混的那么好,确实有些手腕。 不过—— 今天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了,没办法,谁让我已经吃了人家送来的十斤大肥肉呢? 那可是十斤!大!肥肉! “东风同志应该不是来特意给我送烟的吧?有什么事直说,咱们都是自己人,没必要用烟开路。”苏大同说着习惯性扫了眼手腕。 嗯,快下班了。 哦耶! 白东风便把自家遭遇说了出来,特意强调了保卫科新人王东吃里扒外的举止。 苏大同听着听着严肃起来。 就在白东风以为自己告状有希望的时候,对方问了一句: “那么,2号楼2单元602到底是谁的房子?我怎么记得当时前10号楼都是分给老工人了?” 白东风说道:“可他钱进比你我还年轻,他钱进不是咱国棉六厂的工人!” 苏大同赞同的点头。 钱进确实年轻,那小子出手可真大方,当初去国营二饭店请客,那一桌菜可是硬挺的很哟。 看到他点头,白东风更是心喜。 他恳切的说:“苏科长,他王东去帮个外人强占自家同事的房子,你说这是什么事?” “我得批评他。”苏大同点点头。 白东风急忙说:“不只是批评的问题,还有我的房子,他王东竟然……” “那房子是你的?”苏大同再次问。 白东风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劲。 苏大同已经连续两次询问这个问题了! 于是他解释说:“那房子情况比较特殊,实际上它是单位分给我师傅钱忠国的。” “我师傅的情况你了解,他这人觉悟高,当时分到房子以后呢他办了病退,就认为自己没资格得到这间房子。” “恰好我那时候结婚需要个宽敞点的房子,又在单位拿了先进个人,于是他想转交给我,还把我户口先挂到了房子里头。” “这一切都是切实可查的,都在梁山路居委会登记入册的……” 苏大同恍然大悟的说:“原来如此,那你把户口本、土地房产证带好,我这就拎着王东耳朵一起去帮你把房子要回来!” “这个叫钱进的同志太过分了,竟然敢强占咱国棉六厂的房子,我看他分明是没把我苏大同放在眼里啊。” 白东风眼角抽搐了两下,干笑着说:“你知道我师傅身体不好,当时我体贴他不便出行,没去变更土地房产证上的姓名……” 苏大同问道:“那立下字据了吗?” 白东风说道:“我们俩是师徒,情同父子呀,这种事哪里用得着立下字据呢?” 苏大同往椅子靠背上使劲一撞,皱起眉头:“这可糟糕了,这怎么证明是你的房子?” 白东风说道:“我们家里人一直住在里面呀!” 苏大同翻了个白眼:“你们住在里面,你们就是房子的主人啦?” “那我借厂长家的别墅住两天,我能说那别墅是我家的吗?” 白东风争辩说:“我们住的可不是两天几天,是……” “哎呀,住几天不是重点,你平时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搞不清楚重点呢?”苏大同不耐烦了,眼看要下班了。 “现在是新中国、新社会,个人要查户口本,房子要看土地房产证!” “老白,你当这是旧社会的包身工闹事?谁能闹腾就把东西分给谁?现在要讲组织纪律!” 外面的铁皮喇叭突然响起了铃声。 苏大同更是恼恨白东风了。 如果这厮不来耽误事,此时他已经愉快的骑上自行车去往菜市场肉柜专门买肥肥的、香香的五花肉了。 白东风看明白了,苏大同这边不愿意给自己出头。 他赶紧去找主管房产工作的副厂长王德福。 可王德福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了…… 这把他给气的。 刚下班就跑人了? 组织纪律呢? 到底是谁无组织无纪律呀! 白东风心里生出浓重的怨气,和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建设好社会主义事业呢? 他气冲冲的往回走,回到工人新村,发现大冷天里不少人待在2号楼四周看热闹。 不用说。 看的是自家的热闹。 此时他媳妇和父母都回来了,三人看着被井然有序排放在楼栋前的物品先麻后惊又怒还迷茫。 等治安员跟他们解释过后,他们当场愤怒到暴跳如雷,并一直暴跳如雷。 几十个青年和汉子站在楼道里,两个台阶站一个人,从一楼站到了六楼。 孙玉兰一度要冲进去,冲到二楼又回来了。 白母赵大红在外头拍着腿大骂:“哪个丧良心的搬空俺老白家……” 白父白江山则阴沉着脸掐腰站在家具堆里,他那枯槁的手指抠进工作服,指甲缝里泛着纺织厂浆纱槽的靛蓝。 有平时跟他家不对付的人在旁边冷笑,还有人一边喝着热茶水一边咂嘴,时不时还往外啐一口。 白江山怒视对方,对方举起茶杯说:“这茶叶渣子没法喝啊。” 白东风叹口气,打起精神来出场。 等看到丈夫回来,孙玉兰先是一马当前哭唧唧的扑上去撕扯着丈夫衣服要告状。 白东风咬着牙说:“我已经知道了!” 孙玉兰哭着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了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咱家被人占了、别人给占了呀,这可怎么办?他们很有权势,他们连治安员都给买通了……” 治安员听到这话恼了,指着她说:“女同志你别血口喷人,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要是……”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信你们!”孙玉兰哭着喊。 有国棉六厂的好事者过来问:“白主管,到底怎么回事啊?” 白东风强笑着说了一句‘碰到了霸道的坏人’,然后他把妻子和父母带出小区找了个地方协商: “房子不能让出去,这时候咱没办法,权势比不上人家,那就只能闹了。” “把事情闹大,我就不信这个国家不是工人当家做主了!” “这样,媳妇你听我的,我作如下安排,你们记好了……” 十几分钟后,孙玉兰跪在了梁山路居委会门前的水泥地上。 她特意穿了结婚时那件枣红棉袄,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居委会主任刘涛和妇女主任季金秀出来扶起她,她死拖着在地上哭: “刘主任,你得给我家做主呀,社会上有坏人呀,这些坏人把我家房子给占了,这是要逼我死呀!” 她扯开衣襟给街道领导们看,露出脖颈上紫红的勒痕,让围观的老头老太们倒吸一口凉气。 季金秀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是他们给你勒的吗?” 孙玉兰梗着脖子重重点头,然后心虚的说:“是我自己要上吊勒的。” 季金秀撸起袖子正要去给女同胞讨还公道,闻言却只能半路停下脚步。 你他娘,真是个人才! 刘涛无奈的说:“小孙,别闹了,没有用,现在讲究落实政策。” “今天人家是拿着证件、带着房管所工作人员过来的,我仔细查过了,房管局说那房子确实是人钱家的。” 孙玉兰噌一下子站起来,怒道:“官官相护!这是官官相护!没有我们老百姓出头之路了吗?” “告诉你,那房子我住一年了我能不知道是谁家的?刘主任你们要是不管,那我找到市府去,找大领导去给我家主持公道!” 刘涛烦得要死:“你这个瓜女子——行行行,你不信我那你去问你男人,问问他那房子到底归属于谁!” 梁山路治安所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白江山佝偻着腰把儿子的户口本按在所长老陈的搪瓷缸下。 他哆嗦着嘴唇,老泪纵横: “解放前小鬼子侵略咱神州大地,来到海滨占我家房子抢我家地,现在赶走了小鬼子赶走了白狗子,终于解放了,怎么还叫盲流子骑脖子拉屎!” “这还是咱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吗!” 老陈在侍弄炉子,他用火钳夹起煤球添进炉膛,说道: “哎呀老白,现在不跟以前似的了,连哭带闹扣帽子有效果,现在中央有规定,一切讲法律程序。” 他拿出一张红头文件拍过去:“这是省里下发的最新《治安管理条例》,你看看开头说了什么?” 白江山推开文件倔强的昂起头:“我不管,我反正就要我家房子。” 老陈不搭理他,他便一把掀翻长椅,把印着‘忠’字的搪瓷盆踢到门口。 盆里腌的雪里蕻撒了一地,有咸菜汤顺着砖缝渗进地下,还有咸菜汤则溅射到了墙上的值班记录本上。 很嚣张! 老陈急眼了,上去抓住他扭了起来:“你敢来我单位里闹事?你老小子以为这还是68年呢?这是78年!告诉你,你那一套现在不好使了!” 马上就要退休以为能享福的赵大红则在工人新村的大门前烧起了黄纸。 跳动的火苗舔舐黄纸后化为灰烬,被风吹的满大门口乱飞。 她哭着说: “老少爷们、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们,这些坏胚子今天能来抢我们的家,明天他们就能抢你们的家呀……” 一群不明所以的老头在跳脚骂娘,老太则在陪她一起掉眼泪。 但有明事理的人上来说:“你们住的房子,不是人家钱师傅的吗?今天搬进去的是钱师傅的儿子吧?” “那同志我知道,人家是好同志,在泰山路做了很多好人好事……” 赵大红听闻此言对仗义执言者哭号:“草你爷爷,我们家今晚住你家去。” 说话的人惹不起她,只能离开。 赵大红又开始烧纸,继续又唱又哭。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越来越冷。 本来跟赵大红同仇敌忾的老头老太们受不了这寒意,接二连三回家。 最终等孙玉兰和白江山灰头土脸的回来时,其中白江山还让人抽了耳刮子才得以回来时,门口已经就剩下赵大红一个人了。 他们没吃饭没喝水,大冷天着实受不了。 无可奈何之下,三人蹲在烧纸旁伸手烤火。 孙玉兰失神落魄的问:“该怎么办呀?” 突然窜出来个青年人,这人端着一盆水出现,冲着三人和烧纸堆泼了上来! 泼完转身就跑! 在场三人不是妇女就是老人,哪能追得上这么个青年人? 特别是三人还被泼了一身凉水,突然遇袭下都懵了,一时之间光会瑟瑟发抖,连骂娘都给忘了。 等到三人反应过来,孙玉兰嚎啕大哭、赵大红扯着嗓子骂娘、白江山跟失心疯似的打起了王八拳: “呔呔,我手持钢鞭将你打,打死你个活王八……” 躲在暗处谋划的白东风听到声音不对头赶来,一看爹娘媳妇满身是水他吼道: “这大冷天对你们泼水,这是行凶!这是谋杀!” “走,去治安所告他们去!” 四人气势汹汹的走。 门口有人喊道:“哎,老白,你家这些东西要不要了啊?不要我可得拾掇了,摆放在这里占地方还不好看。” 白东风回头一看,有个高个子青年指着大门口的烧纸嚷嚷。 他觉得人既然离开拿这些东西留在门口已经没必要了,传到领导耳朵里不好听,就随口说:“不要了!” “真不要了啊?东西还不少呢。” “真不要了!烦人!” 治安所已经下班了,值班的治安员听着四人添油加醋的话后问了一句: “看清那个青年什么样子没有?” 白东风回忆着钱家那一帮青年的相貌准备扣屎盆子,结果他还没有想到个具体样子呢,自家傻媳妇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那个坏蛋他头上包了个妇女的头巾只露出俩眼睛,哪能看清他什么样子?” 治安员犯愁了。 大冷天小区内外没个目击者,这可怎么查? 白江山说:“有目击者,怎么会没有?那会小区门里面有几个人在说话呢。” 治安员说:“行,那我去查查。” 一家四口立马给上强度: “赶紧去查,必须抓到他。” “要枪毙!不能放过他,这是谋杀!” “一定要查查有没有幕后黑手,我敢说就是那个钱进搞的!” 治安员心烦意乱。 他想起所长老陈走之前指导的高招,就说:“你们先烤烤火,换上干衣服,可不能冻感冒了,这大冷天冻感冒了能要命呢。” “然后我跟你们说句知心话,白大爷、白大哥,你们在小区里头闹腾没有用。” “你们自己想想,里头住的是什么人?不都是白大哥你们单位有头有脸的人?你们闹下去不是丢白大哥的脸吗?这样有什么用呀?” 白江山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治安员摆手:“我没有任何意思,反正我就是觉得如果我家里让人欺负了,那我不在我家门口折腾,我得去他家门口折腾!” 白江山一拍大腿:“是这么个道理!” “走,咱得去泰山路!你看我闹不死这破逼烂吊!”赵大红也想通了。 孙玉兰弱弱的说:“去了人家地头上,人家打咱们怎么办?” “看把他给能的,那怎么就是他的地头了?”白江山吹胡子瞪眼来劲了,“我白家在泰山路住了三十年,从建国以后就在那里住。” “他姓钱的去住了多久?他怕是还没有认清老街坊的门呢,而我,在那里遍地是朋友!” “你说是不是啊,儿子?” 白东风此时心乱如麻。 他没别的选择,去闹腾吧,不管能不能讨回房子,反正不能让对方住的安心! 四个人换好衣服坐了公交车,下车后迅速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筒子楼: 李家老太在屋里骂没卵子的老头,张家媳妇手里菜刀正在费劲剁着烟熏火燎的腊肉,李家瘸子把收音机音量扭到最大,《祝酒歌》的旋律混着蜂窝煤的硝烟味在楼里乱晃。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回到熟悉的主场了! 四个人怒气冲冲的上了二楼。 此时已经万家灯火,饭香绵绵。 不知道谁家在炖羊汤喝,汤里撒了胡椒粉,味道又香又呛,让人闻见都觉得暖和,更别说喝一碗了。 孙玉兰肚子在咕噜咕噜叫。 她刚要说话,婆婆赵大红怒视她叫道:“馋鬼!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口吃的?” 孙玉兰气的跺脚:“谁惦记那口吃的了?我说什么了?” 赵大红一愣,支支吾吾的说:“你当我还不了解个你?你屁股往哪一翘,我就知道你撒什么尿。” 孙玉兰可不是善茬,双臂一抱轻蔑的说:“哟,婆婆,我屁股往哪翘是要撒尿吗?你问问你儿子,那时候是谁撒尿呢!” 白东风脸色一沉怒喝道:“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搞内讧呢?” “赶紧想办法闹那钱家的小子!” 赵大红熟门熟路找到205,怒声说:“别急,这就开始了。” 她一把拽开门。 面前又出现个门帘子。 她一把拽开门帘子。 一条大黄狗扑上来直接来了一记乳燕投怀。 赵大红惊魂未定,吓得尖叫往后退:“娘哎娘哎娘哎!” 孙玉兰小时候被狗咬过最怕狗了,看见这条狗骑着婆婆跟赵子龙杀进长坂坡似的出来,她尖叫着往后跑:“救命救命!” 白家父子两人也慌张,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只敢吆喝: “滚蛋,狗草的滚蛋!” “吁吁吁!” 筒子楼里的住户闻声出来,204开门有妩媚俊秀的少妇冒头,吆喝道:“嘿,黄锤干嘛呢?滚过来!” 黄锤用狗爪踩着赵大红的脸钻进了204。 于是其他人家出来慢了,打眼一看: 一个老妇女正躺在地上哇哇大哭,两个男人凶神恶煞的站在她旁边! 他们赶紧出来问: “干什么的?两个男人打一个女人?” “怎么这里闹事?你们哪里的?嘿,那是不是老白?我怎么看着像老白?” “哪能是老白?老白一家子早搬走了,赶紧去报警吧,怕是出什么事了……” 白江山着急而积极的喊:“是我,老姚大哥,是我白江山啊!” 廊道里没有灯光,老邻居们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个人影,很难看清具体样子。 于是有人拿出手电照过去,果然是记忆里熟悉的那几张脸: “是老白和小白呀,你们怎么回来了?” “老白你们两口子又干架了?小白你也是,怎么还跟你爹一起捶你妈呢!” “听我一句劝,当娘的再不对她也是你娘,你当儿子的可不能打你娘,会天打雷劈的……” 白家父子着急争辩: “我们没打她,是一条狗扑倒了她!” “肯定是钱进养的狗,好啊,他养恶狗咬咱工人,他想造反!” 邻居们闻言纷纷摇头: “说什么瞎话?黄锤是好狗,特别亲人,我孙子那次不小心踩着它耳朵里,它也只是跑了没咬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黄锤不会咬人。” “不是,你们怎么会让黄锤给扑了?不是,你们这是干嘛呢?怎么又泰山路了?” 赵大红哭嚎着喊:“我就是被那狗给扑了给咬了,你们都是我亲近的老街坊,还能不了解我吗?我是说瞎话的人吗?” “你不是谁是?”楼上有人下来说。 赵大红羞恼要去较量一番。 白东风拦住了她。 因为刚才说话的是住三楼的乡巴佬刘有牛,这乡巴佬胳膊可真有牛腿那么粗。 他把枪口重新对准钱进,一家三口对钱进开始声讨辱骂。 204的美少妇走出来,白东风看的心里犯嘀咕:这隔壁不是住杜刀嘴那一家子逼人吗?怎么又住了这么个美人呢? 美少妇美则美矣,表情很冷: “你们骂谁呢?刚才是谁说钱进是个狗生出来的东西、是谁说钱进这辈子就是个草母狗的东西?” 赵大红挺胸向前怒吼道:“我骂的怎么了!” 美少妇走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手给她一巴掌:“你骂的就该打!” 后面一个俊秀男人从204出来,赶紧居中劝架: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小清你真是的,好好跟她对骂嘛,咱兄妹联手还能骂不过他们?” 妹妹只有一个人。 大部队不在家。 大魏老师很担心打起来妹子会吃亏。 果然。 魏清欢先动手,人家立马还手反击,三个人跟狼群似的窜上来要围住魏清欢打她。 有的去撕扯头发有的要掌掴她的俏脸有的推搡她高耸的胸口。 被狗吓得躲到楼梯口的孙玉兰一看动手了,赶紧挽起袖子来参战。 魏清欢彪悍的很,往哥哥身后一躲眼疾手快又是一记巴掌抽在赵大红脸上:“黄锤!” 黄锤闻声窜出来。 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起像天线,嘴巴张开那舌头鲜红的跟吃了死孩子血一样。 孙玉兰啊呜一声叫,跑到半截又往回窜。 205钻出来几个身影。 最小的一看老爸小姑正跟人打架顿时吓哭了,刘二乙闷头杀上去,飞窜起来腾空踹了出去。 刘大甲一把将刘四丁推向小汤圆:“看好妹子,老三跟我上!” 他又一把将刘三丙推向了人群。 刘三丙浑浑噩噩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堆屁股。 他被一个软塌塌的肥屁股拽倒在地,大怒之下抱住一条腿咬了上去。 赵大红顿时哭了:“哎妈,狗咬人了!” 刘大甲杀进战局。 刘有牛申请上阵父子兵。 不知道谁突然喊了起来:“小魏老师、大魏老师挨打了!” “小魏老师大魏老师被人打上门来了!” 筒子楼里钻出来几个青年,最先砸过来的是201家的搪瓷痰盂。 这个1968年奖给“炼钢能手”的红双喜痰盂,用料扎实,相当结实。 有青年扔出痰盂叫道:“敢打我们的老师!造反啊!” “小魏老师我来救你!” 又有青年拎着一根皮腰带窜上来。 腰带被挥舞的呜呜响。 划过白东风耳边时发出防空警报般的锐鸣。 三人顿时被打倒在地。 白东风年轻反应快,爬起来捂着头往反方向跑,却被刚下楼的青年一脚踹倒在地。 孙玉兰看到这一幕吓呆了。 她心里庆幸自己没有参与冲突,否则现在挨打的不是婆婆就是自己了。 楼上几户人家劝说:“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嘛……” “哎呀老白你家里干什么?看在老邻居份上我让你停手,否则今晚有你家好看的!” 孙玉兰也混在里头说:“好好说话,不要打架。” 一栋筒子楼住户很多。 事情闹腾厉害了,几十户人家全出来了。 筒子楼靠的紧密,隔壁楼里人家听到声音也过来看热闹。 冲突的人群分开。 赵大红捂着脸冲魏清欢尖叫:“你谁啊你?好啊还有比杜刀嘴那臭娘们还凶的?你凭什么打人?” 她又冲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出委屈的眼泪:“各位好邻居,你们可以作证,我没有招惹她呀,她上来就给我一个大逼兜!” “我只骂了钱进那狗草东西……” 魏清欢抓了个东西扔过去:“钱进我男人,谁骂我男人我就揍谁!” 是一颗烂糊白菜。 赵大红躲避不及被糊了一脸,砸的踉踉跄跄。 白江山摆开架势吼道:“别拉着我,我今天要打死你这骚货!” 有老头忍无可忍走出来,吼道:“老白你个BYD说谁骚货呢!” “你要打死谁!我们看你是多年老邻居份上,咱们好歹曾经是老邻居,所以才没上去干你,你还蹭鼻子上脸!” 还有人出来说道:“姓白的,看在老邻居份上给你个机会,向小魏老师道歉!” 白江山惊呆了:“什么?我们被她打了,然后向她道歉?” “还有你们也记得咱是老邻居?那你们帮谁说话呢?” “刚才你们没看见吗?是这个骚狐狸样的娘们先打了我媳妇,我要打死她……” 听到这里有老住户没耐心了,撸起袖子吼道:“揍他们一家子!” 也有人说:“小魏老师说的对,嘴巴不干净就挨打!” “我前几天刚说了我们是小魏老师的娘家人,你就给我打过来了?” “老邻居个屁!跟你二十年邻居不如跟小魏老师当一个月邻居快活!” “小魏老师给我们孩子上课,结婚给我家里的糖比你多少年给的都多……” 冲突在白江山辱骂魏清欢后全面升级。 这次动手的可不止是青年学生们了,楼里好些人家全上手了。 刘寡妇高举竹扫帚扑人,王老实从后头抱住白东风防止他跑了,李老太的窝囊老汉拿着拐杖当长枪,一个劲往赵大红身上戳…… 三人被淹没了。 孙玉兰吓得浑身哆嗦。 这就是公公婆婆说的住了三十年的老街坊好邻居? 这还不如在工人新村闹腾呢。 在工人新村只是被人泼冷水。 这来了泰山路要吃拳头吃棍子呐。 倒是魏清欢劝说起来:“各位邻居各位大爷大妈哥哥姐姐嫂子婶子算了,有话好好说……” 刘有牛媳妇将她推开:“小魏老师你看着就行了,看嫂子怎么给你出气的。” “我就一句话,嫂子家四个崽子不白吃你家大米,你看嫂子这拳头吧……” 她拎起白东风,几拳头上去白东风鼻血从下巴倒挂,跟吊死鬼伸了个红舌头似的。 邻居们一边下手一边吼:“还敢不敢欺负小魏老师!” “我们可是小魏老师的娘家人,这是用喜糖喜果子承诺过的……” “你说说你们敢上这里打小魏老师,还要打死她?我看你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年代民风彪悍。 真敢把人往死里打。 魏香米被人喊来了,她拼死进去把人拽了出来。 白家三口子顾不上闹事了,慌慌张张捂着头往外跑。 好些人不解恨,开始投掷煤核。 蜂窝煤渣子、煤石头在白家人四周炸开黑色火花,时不时砸在他们身上,砸的三人鬼哭狼嚎。 他们跑到街道上,筒子楼上有窗户打开,居高临下扔烂菜叶子扔煤块。 赵大红的红棉袄绽开棉絮,白江山的军功帽滚进污水沟。 白东风顾不上爹娘了,连滚带爬自己先跑。 跑着跑着突然惨叫一声:“哎我媳妇、我女人呢!” 孙玉兰比他们更早的回到了工人新村小区。 她站在大门口呆呆的看着月亮。 跟傻子一样。 晚上起雾了,月亮并不亮,月光更不耀眼。 然后白东风三人下车狼狈走来,他们穿破夜间雾气,如同烟中恶鬼露面。 看着孙玉兰完好无损的站在门口,三人都是勃然大怒:“你怎么在这里?” “刚才我们挨打你去哪里了?” “你狗日的站这里挺美的嘛,怎么了?你成门卫了?” 孙玉兰呆呆的看着他们,说道:“没了,全没了。” “什么全没了?你傻了啊?”白东风暴躁的吼她。 孙玉兰苦笑一声说:“家里东西全没了,我回来后就去家里东西,结果被人拿走了。” “不知道谁说咱家东西不要了,治安员离开后,小区里很多人就来拿咱家东西,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了,都被拿走了……” 白东风愣了一愣,然后腿脚生风狂奔向2号楼。 皎洁月光照耀在大地上。 倒也不是什么都没了。 床板、橱柜这些大件还在。 但小件确实已经不见了。 他当场崩溃了。 更崩溃的是有人等在附近,看见他来了便一瘸一拐的上来对他说:“你来晚了,好拾掇的东西都被人家拾掇走了。” “剩下这大件不好办,要不然咱俩合作?我要橱柜你要床,我先帮你抬走你再回来……” “草你吗!杜瘸子,是我、是我白东风!”白东风吼道,“这我家东西,我合作你妈!” 杜瘸子借着月光仔细看他:“白主管?你怎么、怎么变成这鬼样子了?我还以为是拾荒的呢!” “不是,你骂我干嘛?是你家自己不要的东西,咱小区很多人都知道呀,好几个人亲眼看见是你们、亲口说的,‘不要了’这句话的!” “就是入夜那会在小区大门说的,你们自己说的,人家好几个人说听到了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