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深处,苍狼平原
密密麻麻的帐篷矗立于此,披甲持刃的精锐游骑四处奔腾,戒备森严。广袤的营地深处便是那顶象征着权利的大羌皇帐,金碧辉煌,巍峨不凡。
近日大羌朝内颇有欢欣鼓舞的迹象,因为乾国的内乱消息已经传了过来,据说他们的死对头洛羽很有可能死在了自己人手上,这岂不是乐开花了?
营地侧面的山坡上,百里天纵负手而立,遥望大乾方向,异瞳深处闪烁着些许精光,他在等,等陇西的消息。
少倾,一名下人快步走来,轻声道:
“大人,洛羽没死,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陇西。”
“唔,我就知道他不会死。”
明明是敌人的百里天纵竟然轻轻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破除心魔呢?”
“洛羽,终有一天,你会败在我手上!”
……
郢国,皇城
夜已深,飞檐斗拱在月色下勾勒出些许倒影,幽深肃穆。
作为七国唯一一位女帝,月青凝没有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踏着石阶,一步步登上宫楼之巅。
夜风凛冽,拂动她帝袍上以银线绣制的暗纹凤凰。那凤凰在月光下时隐时现,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束缚,御风而去。
她走到栏杆边,凭栏而立,目光穿透月色,越过千山万水,看向了陇西方向:
“听说你活着回去了,挺好。”
风更疾了些,吹起她鬓边的几缕发丝,目光比月色更冷,比夜色更沉,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帝的语气中充斥着敌意、憎恨,好似又带着一股难以察觉的莫名意味:
“这天底下能让孤在意的人很少,你算是一个。”
……
阆东道首府,阆州城
城中央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府宅,多年前这里是镇国公南宫烈的府邸,也是整个东境的权力中心。随着南宫家的覆灭,这座宅子就被彻底废弃了,谁敢住到这里来?
如今这里被紧急修缮、打扫了一下,成了大乾储君景淮的临时行宫。随着景淮等人逃到东境,一场地震随即蔓延整个东境。
正厅内人影齐聚,有皇族宗亲齐王景霸、有朝廷重臣礼部尚书黄恭、户部尚书程砚之等等、有东境本地官吏阆东道都护使吴重峰、岭东道都护使韩照陵……
“启禀太子殿下!”
阆东道经略使杨越迈前一步,沉声道:
“阆东道、岭东道两地的不轨之臣已经尽数清理完毕,余下的官员皆效忠于殿下!至于颍川道……”
杨越大概讲了一下东境的近况,景淮景霸的根基在阆东道、岭东道,紧邻的颍川道内也有不少官员属于他们一手提拔的亲信。但是景翊几年来辅佐朝政往颍川道安插了不少人手,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成了阆东道岭东道完全忠于景淮、颍川道在两方势力间摇摆不定。
“据前方斥候探报,叛军正陆续向东境开拔,貌似是打算对我们用兵了。”
吴重峰老将军沉声道:
“殿下,我们该早做准备。”
“来吧,本王等他们很久了!”
景霸怒气冲冲地说道:
“这群篡权某国的贼子,不灭此贼,国何以安?东境两道应该立刻派兵迎战,咱们按照约定,与陇西兵马夹击京城!”
“齐王殿下说得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才是叛军,与之一战何惧之有?”
群臣激愤,骂声不绝。
虽说景翊目前掌握了大半疆域、声势浩大,还坐上了皇位,但是东境边军兵马不少,陇西还有洛羽助力,打起来他们还真不怕。
“诸位,诸位!”
黄老大人沉声道:
“集结兵马迎战自然重要,但老臣以为起兵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噢?”
景霸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事情比出兵征战还重要?”
“自然是名分!”
黄恭有条不紊地说道:
“反王景翊诬陷太子殿下伪造圣旨、篡权谋国,肆意栽赃,许多不明真相的官吏、百姓都还被蒙在鼓里。如今他登基继位,以大乾皇帝的名义宣布咱们是反贼,这岂不是颠倒黑白?
古语有云,当师出有名,咱们背着一个反贼的名头出兵总归有些不妥。
老臣建议,当昭告天下,揭露景翊谋权篡国之举,我等再拥立太子殿下继皇帝位!名正言顺地出兵,行天道、惩叛逆!”
黄恭的话语像一颗投入静潭的石子,引起了群臣深思。名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此刻重于千军万马!
“彩,说得太好了!”
景霸一拍桌子,破口大骂:
“他景翊算个什么东西?弑君篡位的大逆不道之徒也配当皇帝?太子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国之储君,父皇惨遭毒手,理应由太子殿下继位!”
一语言罢,景霸率先跪伏在地,抱拳沉喝:
“臣齐王景霸,愿尊太子殿下晋位九五!”
户部尚书程砚之紧随景霸之后,颤巍巍地掀袍跪倒,额头触地:
“臣程砚之,恳请太子殿下顺天应人,克承大统!”
“臣阆东道都护使吴重峰,愿奉太子殿下为君,万死不辞!”
老将军声如洪钟,甲胄铿锵作响,深深拜下。
“臣岭东道都护使韩照陵,附议!”
“臣等附议!”
一个,两个,十个……
满厅的文武官员接二连三地跪伏下去,声音起初还有些参差不齐,但到最后已经汇聚成一声洪亮的怒喝:
“臣等恭请太子殿下,继皇帝位!正乾坤,行天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前的年轻人身上,只当了两天储君便被迫逃出京城,说起来是有点惨了。
但大战将起,名分至关重要。
景淮身穿素色常服,相较于厅内群臣的激动他倒是显得异常沉静。他静静地站着,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苍老或刚毅的脸庞。
他没有立刻说话,胸膛在微微起伏:
京城大乱、父皇暴毙、兄弟阋墙、自己更是被污为反贼,一路仓皇东逃……如今,国仇家恨已经沉甸甸地压了过来。
自己扛得住吗?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景淮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向上微微托起,仿佛托起那万里江山:
“诸卿,请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是应允、是承诺、更是踏上征程的象征。
“国难当头,逆贼窃据神器,戕害君父,人神共愤。”
景淮的眼眸一点点变得刚毅、决然:
“承蒙列位臣工不弃,愿以此身,承继父皇遗志,廓清寰宇,诛灭国贼!”
一句一顿,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即日起,昭告天下十四道。景翊弑君篡逆,罪恶滔天,其所谓‘泰和’伪朝,皆不为我大乾臣民所认!
孤当于阆州,继皇帝位,续大乾正统,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讨国贼,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响彻大厅,黄恭率先喝道:
“请陛下为新朝赐号!”
“承先帝遗愿,奋百年余烈。”
景淮环视全场:
“改元,承烈!”
……
大乾历,泰和元年,亦是承烈元年
原大乾储君景淮于阆东道登基继位、改元承烈,传檄天下:
朕以眇躬,嗣守鸿基。痛我先帝,遭奸弑于宫闱;恨元凶景翊,窃神器于旦夕。今泣血告于宗庙,仗剑誓于六军,敢昭告天下忠义臣民:
逆贼景翊,性本豺狼,假辅政之便,阴蓄甲兵。趁宫禁疏防,起兵谋逆,白刃加乎至尊。皇考暴崩,日月无光;逆贼矫诏,神人共愤。
此乃戮父弑君之罪,天地不容!
既弑君父,复戕手足。囚禁宗亲于北寺,屠戮忠良于东市。自僭龙庭;毁典焚籍,妄改年号。驱私兵为鹰犬,茶毒生灵。致使京畿喋血,冤魂夜哭;山河板荡,豺虎昼行。
此乃祸国乱政之罪,四海共诛!
朕,先帝钦定之储君,常怀战兢;今承遗烈,敢惜身命?今于阆州设坛告天,嗣皇帝位,改元承烈。承先帝未竟之志,继百年未酬之烈!
咨尔天下:
凡我大乾州县长吏,当思食禄报君;凡我皇室血胤宗亲,宜念同气连枝。三边将士,本为卫国干城;四海豪杰,岂容助纣为虐?若能枭逆贼之首,封万户侯;擒附恶之党,赏千金邑。若其执迷从逆,王师所指,必当巢穴尽焚;天宪所临,定教噬脐莫及!
呜呼!北辰晦暗,正赖众星共耀;沧海横流,方显忠良本色。
今朕持此尺剑,愿与天下?力同心,殄灭奸凶!檄到之日,当共鉴此心;旌旗所指,誓不同天戴日!
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