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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风一更 雪一更

    马蹄如鼙鼓动地而来,转眼几骑已到了身后。

    铁伯等人靠近车子,各自手握住了刀柄。

    来者六人,有老有少。为首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华发银须。目光一碰,铁伯心头一颤——这人,定是从死人堆里淬炼出来的。

    他身旁的老者比他小不了几岁,看着也不是善茬。

    再就是一个中年人和三个年轻一些的,三十岁左右。

    中年人看着倒挺儒雅,他下马走上前来,一拱手,“几位可是从京师来?”

    铁伯一手撑在棺木上,一手拿了根稻草叶子叼在嘴里,“素不相识,无可奉告。”

    那中年人也没生气,“晚亭街棺材铺佟掌柜认识吧?我等是他的故人,受其所托伴阁下一程。”

    铁伯翻了个白眼,“什么佟掌柜,不认识。阁下找错人了。”

    他转身就吩咐众人上路。

    那银须老者跳下马,握着马鞭走过来。“这是......送灵柩?”

    他的手要伸向棺木,被铁伯伸臂拦住。

    老人也没在意,围着马车和棺木转了一圈,“棺中是什么人?怎么这孝子贤孙年龄都差不多,这么齐整?哟,这儿还有个孩子?”

    铁伯确定这人就是冲他们来的。他扫视了一下四周,这里天寒地冻,荒无人烟。就算灭了这几个人,也不会被轻易发现。可是,这几人,明显不是善茬,收拾他们,怕是要费些功夫。

    他暗中使了个眼色,随行的人立刻按阵势排开。

    老人哈哈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阁下这是要干什么?我等是友非敌,我们想护着的,应该是同一人呐。”

    铁伯一点没放松,“阁下要过路呢,我们可以让行让你们先过去。如果尔等是故意来找事的,也别怪我等粗人没个礼数。”

    老人竟是点了点头,“嗯,像个靠得住的。那我问你,棺中活人美如画,三五夜出日月家,由来尊贵画不成,孤凤单飞向天涯。可对?”

    棺中的柳青青暗暗心惊。

    三五十五,日月为明。这人知她于十五夜晚从明王府逃出,孤身天涯?

    “在下是个粗人,阁下文绉绉的诗句我听不懂,要过你们就过去,不过你们就在后面慢慢走。”

    铁伯一张黑脸也看不出表情,但刚才凛凛的杀气明显消散了些,多了些疑惑。

    他再次吩咐启程。

    雪越下越大,路越来越难走。

    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溜坡根儿那个小客栈,这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客栈了。他们这群大老粗随便哪个雪窝子都能蹲一夜,那个娇滴滴的姑娘可不行。

    那六个人还真是不紧不慢地跟上了。

    他们快人家也快,他们慢人家也慢,一点也不着急。最慢的时候那些人干脆下来牵着马走。

    铁伯却有些急了。

    姑娘是不能在棺材里待久的,走一会儿就得出来到马车里换换坐,

    舒展舒展筋骨,这几个人一直跟着可怎么办?

    虽急着赶路,他还是在走了二三十里后要求停下来歇息。

    他们一停下来,那几个人也停下来了。

    风裹着雪花打在众人的脸上,生疼生疼。天色更加昏暗了。

    哑妹从马车上下来,靠近棺木,轻轻敲了几下。

    里面传出极轻的回应声。

    几人拉起毡布遮挡住棺木。后面跟着的人也没往这边看。

    在毡布的遮盖下两个家丁模样的人移开棺木,柳青青爬了出来,迅速钻进马车。

    马车里好冷,柳青青打了个寒颤。棺材里暖和,可是空间太小,太憋屈人了。

    哑妹递过来一个东西,柳青青一看哑然失笑——暖贴?

    还真是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这本是她造出来的东西,后来卖给了军中,成了军备物资,民间不能再流通。现在竟然在这风雪泥泞的路途带给她温暖。

    铁伯与军中有联系?

    那个少主,是军中的人?

    这个疑问是没有人给她解答的,铁伯带的这帮人比哑妹还嘴紧。

    天渐渐黑了。

    越走路越差。车子几次陷进泥里出不来,有一次,那六个人还过来两个帮忙推车。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哪里才是她的故园?

    我的大种花家,我再也回不去的二十一世纪啊。

    暖贴也不暖和了,看着冻得嘴唇乌青的哑妹,再透过车帘看看身上已落满雪的铁伯等人,柳青青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这是要流放宁古塔吗?

    她当时就不应该同意他们送她去什么少主那儿——算了,当时她也做不了主。

    终于在天黑透以后后他们赶到了那个孤零零的破旧的客栈。

    客房总共就四间房,靠后院有个马棚子。

    铁伯占了其中的三间,那六个人也好脾气的没说什么。也不知道六人是怎么挤一夜的。

    反正最宽敞的就是柳青青和哑妹这间了。有两个人在她们房间门口值夜,两个时辰一换班。

    柳青青下车时包成了粽子,那几个人估计把她当成熊了,也没往这边多看一眼。

    这真是风一更雪一更了,聒得柳青青睡不成。

    听着哑妹均匀的鼾声,她有些羡慕。

    京中也不知怎么样了......打住!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怎么样都跟她没关系了。

    人的眼睛长在前面,是要往前看的。

    她现在的前面就是不知道明天路能不能走,她得走多久才能到那个“少主”那儿。那个少主帅不帅?会不会要她报销这一路的护送差旅费?

    她没出钱的事可不赖她,她本来想出城之后先躲起来,然后让人去取她秘密藏起的银子的,那棺材铺的掌柜执意要尽快送她离开,怕晚一点就出意外完不成任务了。

    自从她知道银票不能全国通用后她就藏了不少现银,只是现在也够不上用了。

    那个少主似乎挺厉害的,可他为什么给她那么重要的信物,如果跟她没关系,那就一定跟这个身体的原主有关。可是这个原主似乎彻底把这个身体送给她了,根本就不来她的梦里。

    “你偶尔来串串门也没关系嘛,别吓着我就行。”柳青青嘀咕着,慢慢睡了过去。

    王妃的灵柩移到别院。这还从来没有哪家把灵柩放到自己“家”里的。

    人们议论纷纷。有人感叹王爷深情,有人斥责不合礼俗秩序。

    这位王妃,崛起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不到一年的光景,占尽风光,又瞬间消失。

    明王回府宣布了一个决定,杜姨娘离开秋园,搬到慈寿堂厢房居住,永久不得踏入若霞院和别院。

    等他回到若霞院却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半月了,太妃守着昏迷不醒的明王以泪洗面。

    这天,怡心堂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老头,刚进门,看到捧着汤药的太妃一声怒吼,“你做的孽,满意了?来人,把王爷带走!”

    “你是谁?放肆!”太妃尖声呵斥。

    楚方却手一挥,几个侍从抬上来一个步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