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现实的,
有着多张面孔,在什么场合便摆出什么姿态。
那些方才还在酒桌上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转眼就可能因为一句口角拎着酒瓶互殴的例子,实在数不胜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利益面前往往显露无遗。
此时亦是如此。
没交手前,仅听眼线汇报,蔡家家主还觉得苏家有些名不副实,连个毛头小子都挡不住,心中未免轻视。
可真到自己亲身体验过那毁天灭地的一剑,才明白李超的恐怖远超想象,那是一种能轻易碾碎他所有骄傲的绝对实力。
自己惹的祸自己扛!
老子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府宅就被毁了一半,损失惨重,你还想让老子拼上性命帮你?
门儿都没有!
蔡家家主看着苏长命,眼中满是嫌恶,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惹祸精赶走。
苏长命愣了愣,见蔡家家主怒目圆睁,语气决绝,绝不像玩笑,哪敢停留,吓得魂飞魄散,疯了似的朝着下一家与苏家交好的豪族跑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李超瞥了眼蔡家家主,目光平静无波。
对方感知到他的目光,浑身一僵,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对着李超恭敬地弯腰行了个礼,姿态放得极低,生怕惹恼了这位煞星。
还行,挺懂事。
李超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再逗留,提着轩辕剑,不急不缓地再次追向苏长命。
其实以他现在的实力,要追上苏长命易如反掌,之所以刻意放缓脚步,说到底是为了震慑——
用自己的实力,将龙皇城内所有与苏长命交好的豪门都镇住,让他们明白与自己为敌的下场,确保日后不会再生麻烦,就像眼前的蔡家,便是最好的例子。
而此时,
整个龙皇城内城早已沸腾,无数消息在街巷间、在各大家族的传讯符中疯狂流传。
有人惶恐不安,担心战火蔓延到自家;
有人震惊不已,反复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也有人兴奋莫名,觉得这场大戏太过精彩——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龙皇城一直按部就班,从未有人如此生猛,竟试图以一己之力镇压整个内城的豪门势力。
前方的苏长命快被逼疯了,他能清晰感知到李超的气息始终如影随形地缀在身后,那份平淡与沉稳,不带丝毫急切,
却让他从骨子里生出绝望,仿佛无论逃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死亡的阴影。
怎么说呢?
就像一个胜券在握的猎人,拎着弓箭慢悠悠跟着猎物,时不时瞄上一眼,
却不急着射杀,仿佛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过程,将猎物的恐惧与绝望无限放大。
混蛋!
早知道这家伙如此恐怖,自己当初就该多备些后手,联合更多家族一同打压,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苏长命心中充满了悔恨与不甘,却只能机械地奔跑,寻找最后一丝生机。
很快,
他跑到了第二家豪族府宅前,那是唐家的府邸。
“唐兄,请……救我!”
苏长命扯开嗓子大喊,声音嘶哑,话还没说完,那座紧闭的大门后就传出一个干脆利落、带着明显慌乱的声音:
“我不在!”
果断,决绝,
不留丝毫余地,仿佛多听一秒都会引火烧身。
“……”
苏长命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干脆地拒绝,连面都不愿露。
“……”
跟在后面的李超也有些发愣,随即哑然失笑。
这个“我不在”是什么鬼?
对方似乎紧张到连撒谎都有些语无伦次,破绽百出。
苏长命咬牙狠狠骂了一声,也顾不上体面了,转身又朝另一个目标掠去。
他也不想这么狼狈逃窜,像条丧家之犬,可不跑不行——找不到帮手,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而他还不想死,还贪恋着世间的权势与富贵。
就这样,
苏长命接连跑了五家豪族,除了最初的蔡家出声却反被吓得破口大骂,再无一家为他声援,有的甚至直接紧闭大门,连回应都懒得回应,生怕沾染上半点关系。
大家的命都很宝贵,家族的利益更是重中之重,别说苏长命不是自家族人,就算是,到了这种地步,为了保全家族,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弃。
谁这时候上前掺和,才是真正的傻子,是把整个家族往火坑里推。
最终,
苏长命停了下来。
不是不想跑,是实在跑不动了,体内灵力耗尽,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身后,是缓步追来的李超,神色平静,气息平稳;
前方,
赫然多出三道身影——正是凰珠和她带来的两个帮手,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凰珠望着李超,眼神复杂难明,带着几分怪异,又有几分惊叹与释然。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追得苏长命满内城逃窜、吓得众豪门无人敢动的青年,竟是自己一直担心、怕他吃亏的那个人。
他的成长,实在太快了,快到让她都有些恍惚。
“你……还好吗?”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这一句简单的问候,话语里满是藏不住的柔情与关切。
李超笑了笑,笑容温暖:
“很好,不用担心。”
凰珠来得虽晚,但她能在这种时候带着人赶来,就已说明一切,这份情谊,他记在心里。
……
苏长命死了,死得无比绝望。
单独面对李超尚且不敌,更何况多了凰珠三人。
在四人的围攻下,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很快便被李超一剑枭首。
直到断气的那一刻,他的双眼仍死死盯着王城的方向,充满了不甘与疑惑。
他不甘心,也不理解——李超都闹到这份上,几乎搅动了整个内城,帝君和丹盟盟主为何始终不出面制止?
就这么看着他像猫戏老鼠般被活活击杀?
难道他们就不怕李超的势力过大,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吗?
如果能重来,他宁愿苏家从未招惹过李超,宁愿从未去过蓝田镇,
可如今,
说什么都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所有潜伏在暗处的眼线都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一人灭一族,而且是上五族之一的苏家,还压得内城其余豪族无人敢妄动,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堪称奇迹。
今日,
有人持剑而来,意气风发,
顷刻间,
龙皇城九族豪门便少了一家,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传奇正在书写。
也直到这时,
所有人才对“绝世强者”这个词,有了最深刻、最直观的认识。
而“李超”这个名字,在此时如同惊雷般彻底传遍蛮荒之地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李立白站在远处的街角,遥遥望着李超的身影出神,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叹,有惋惜,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朝李家走去。他知道,今天李家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足以问鼎龙皇城顶尖豪族的机会。
若是家主李元霸能在大战前果断站在李超这边,哪怕只是言语上的支持,表个姿态,日后李超崛起,或许都能换来难以想象的富贵与庇护。
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家只能继续在中游徘徊。
……
狼藉的地面上,李超收起苏长命身上的储物戒,里面有不少苏家积累的宝物和资源。
他转头对凰珠笑道:
“你怎么来了?”
凰珠伸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秀发,脸颊微红,轻声道:
“放心不下你,就赶来看看。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根本用不上我,你一个人就解决了所有事。”
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又有几分与有荣焉。
李超道:
“就算现在用不上,晚些时候也能用上。”
这……
凰珠瞬间秒懂,以为李超在说些暧昧的话,俏脸腾地红了,像熟透的苹果,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却没有真的生气。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正经。
李超见状,又故意逗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姐姐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让你等下帮我去苏家收拾战利品。那么大的府邸,总有些遗漏的好东西,多个人多份力。”
啊?
凰珠又气又笑,知道自己被耍了,伸手握拳对着李超的胳膊轻轻擂打起来,力道不大,那姿态,倒更像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驱散了空气中的血腥与凝重。
就在这份难得的轻松氛围刚刚弥漫开来之际,一声饱含怒意与杀气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谁是李超?给我滚出来受死!”
声音滚滚,如同闷雷般传遍四方,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和凛冽的寒意。
内城各处,无数尚未从苏家覆灭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目光,再次被吸引,纷纷投向声音来源。
众人脸上皆是错愕与荒谬交织的神情——苏长命的尸体还温着,苏家府邸的硝烟尚未散尽,竟然还有人敢如此不知死活地挑衅李超?
这是哪里来的莽夫,消息如此闭塞,还是活腻了?
只见远处,
以左佑为首,十几位来自各大一流城池的城主,正气势汹汹地大步而来。
他们个个面色阴沉,周身灵力澎湃,显然是来者不善。
左佑更是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丧子之痛和长久积压的怒火已经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一路行来,根本无暇也无意去探听内城刚刚发生的惊天剧变。
他身后的杨威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方人马,在这片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废墟上,遥遥对峙。
李超神色平静如古井深潭,目光在左佑等人脸上淡淡扫过,仿佛只是在看几块路边的石头,开口问道:
“你找我?”
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方才独对满城豪门尚且谈笑自若,如今身边多了凰珠等助力,实力更增,他又怎会将这几个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底细不明的新来者放在眼里?
在他眼中,
这些人,与之前倒下的苏家仆从、溃逃的豪族护卫,并无本质区别——皆是蝼蚁,若敢挡路,碾碎便是。
左佑被李超那平静的目光一扫,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冰针刺破,瞬间泄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目光一转,恰好看到了不远处地上那具身首分离的尸体,以及那依稀可辨、属于苏长命的头颅!
嗡!
左佑只觉得脑袋里一声轰鸣,仿佛有惊雷炸响!
苏长命……死了?
苏家家主,龙皇城上五族之一的掌权者,竟然就这么死了?
看这情形,分明是刚被斩杀不久!
一股寒气不受控制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来时路上设想过的种种狠话、复仇的咆哮,此刻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城主!情况不对!”
旁边一位眼尖的城主也看到了苏长命的尸体,脸色瞬间煞白,慌忙压低声音在左佑耳边急促说道,
“苏家……苏家好像出大事了!那李超……”
就在这时,
一个与左佑有些交情的蔡家管事,连滚带爬地从旁边巷口冲出,也顾不上礼仪,一把拉住左佑的衣袖,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变形:
“左城主!快走!快带着你的人走!那李超……他、他一个人灭了苏家满门!蔡家低头,唐家闭门,内城豪族无人敢出声阻拦!这是个杀神,惹不起啊!快走!”
简短几句话,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劈散了左佑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和怒火。
灭了苏家?
压得满城豪族噤声?
左佑以及他身后那些原本同样怒气冲冲的城主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极致的愤怒化为了极致的惊骇与恐慌。
他们僵硬地转动脖颈,再次看向前方那个持剑而立、神色淡然的青年,只觉得对方那平静的目光比任何凶神恶煞的眼神都更令人心悸。
左佑喉咙干涩得厉害,接连咽了几口唾沫,却只觉得更加口干舌燥。
他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地开口,试图挽回刚才那声作死的怒吼:
“本城主……不,”
话一出口便觉不妥,这称谓在能灭掉苏家的狠人面前实在太过嚣张,连忙改口,
“本人……唉,”
又觉得不够恭敬,摇了摇头,
“那什么……左某……也不对!”
他几番犹豫,额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脸上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抽搐。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注视下,
他终于像是找到了合适的称呼,对着李超深深躬身,几乎弯成了九十度,用带着颤音的语气说道:
“鄙……鄙人左佑,拜见李公子!”
这声称呼改了又改,磕磕绊绊,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哪里还有半分来时兴师问罪的嚣张气焰。
不仅是他,身后那几位城主也如梦初醒,慌忙跟着躬身行礼,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呼吸重了都会引起李超的注意,步上苏长命的后尘。
“这是安庆城城主左佑,他儿子左春秋,之前在禁地里被你杀了。”
凰珠在李超身旁轻声提醒,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显然早已看穿这些人的来意,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闹剧。
李超闻言,恍然地点了点头,嘴角微扬,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地问道:
“原来如此。左城主刚才喊打喊杀,气势汹汹,莫非就是为此事而来?声音倒是挺洪亮,隔着几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左佑吓得浑身一哆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直起身,双手摆得像风中荷叶,连连否认,脸上挤出的讨好笑容比哭还难看:
“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李公子!哪有什么杀机!我们……我们这次是来……”
说到这里,
他猛地卡壳,脑子一片空白,来时只顾着报仇,哪里想过别的借口?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后的同伴,一脸茫然和无助地问:
“咱们……咱们这次是来干嘛的来着?”
同伴们皆是一脸懵逼,面面相觑——你问我们?
我们不是跟你一起来报仇的吗?
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但看着地上苏长命那凄惨的死状,再想想李超那骇人听闻的战绩,谁还敢提“报仇”二字?
只能苦着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是其中一位以机灵著称的城主反应最快,眼珠一转,连忙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流光溢彩、灵气盎然的玉佩法宝,双手捧着,满脸堆笑地上前一步道:
“李公子明鉴!我等听闻李公子天赋绝伦,实力超群,今日更是在内城大展神威,心中敬佩万分,特此前来恭贺!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李公子笑纳,沾沾您的喜气!”
哦!
对!
贺喜!
有了这个完美的借口,包括左佑在内的几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如蒙大赦般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将随身携带的各种珍稀丹药、高阶材料、灵光闪闪的法宝一股脑地掏了出来,在李超面前堆起一小堆,琳琅满目,宝光四溢,仿佛生怕献礼慢了,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给儿子报仇?
为各家天骄讨说法?
此刻,
这些念头早已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上五族之一的苏家说灭就灭,家主说杀就杀,他们这些一流城池的城主,在对方眼里恐怕跟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
脸面?
尊严?
在绝对的实力和生死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能活着离开这里,就是最大的幸运。
李超却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他们,尤其是为首的左佑。
他缓步向前,走到左佑面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轻声问道:
“左城主,你确定……不是因为令郎左春秋之事?我依稀记得,在禁地之中,他似乎确实死于我手。”
左佑感受到李超近在咫尺的目光,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苏长命那死不瞑目的头颅,顿时如坠冰窖,彻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迷茫,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反问道:
“左春秋?李公子说的是……”
话音刚落,
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语气变得激愤无比:
“哦!您说的是那个逆子啊!”
“唉!提起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就来气!”
左佑捶胸顿足,唾沫横飞,
“那小子在安庆城时就仗着我的名头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平日里政务繁忙,疏于管教,竟让他养成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早就想大义灭亲,清理门户了!只是碍于父子之情,一直下不了狠手!”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真的对那个“逆子”深恶痛绝,指着远处的天空,声色俱厉:
“就算李公子您不出手替天行道,我这次回去,也定要亲手将他……不,将那孽障的牌位都砸了!将他从族谱上除名!我们左家没有这种败坏门风的子孙!李公子您这是帮了我大忙,替我左家清除了一个毒瘤,左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还请您千万不要因为这种败类而动怒,伤了身体!”
这一番表演,声情并茂,涕泪交加(努力挤出的),将一个大义灭亲、正直无私(迫于形势)的父亲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嘶!
李超听着这番毫无底线、颠倒黑白的说辞,饶是他心志坚定,也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他见过无耻的,却没见过能无耻到这般登峰造极、连亲生骨肉都能如此肆意污蔑、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
这左佑为了活命,真是连最基本的人伦常情都可以抛却,心肠之硬,脸皮之厚,堪称一绝。
凰珠在一旁也是看得目瞪口呆,樱桃小口微张,半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所谓的尊严、仇恨、父子亲情,都可以变得如此脆弱和可笑。
这些人为了自保,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将人性中现实与卑劣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