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嘴角微微上扬，一步踏出了秘境，在本界现身，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空中飘浮的一道青碧剑气。
就算化成灰，就算忘记了张生其它三把仙剑，卫渊也一定会记得这道青丝雨。
自成法相之后，张生仙剑已可...
青冥的船，破开云海而来，如一柄长剑刺穿苍穹。船身通体由寒铁铸成，表面铭刻九重封印阵纹，每一道都源自上古禁术，隔绝天机，隐匿行踪。船首立着一尊青铜灯台，灯火不灭，映照出一条横跨三界的虚空航道。这是青冥阁最神秘的渡舟??“归墟引”，专为运送禁忌之物而生。
卫渊踏上甲板时，脚步微滞。他能感受到整艘船的脉动，仿佛它不是死物，而是某种沉睡的巨兽，正缓缓苏醒。金露紧随其后，手中捧着那八具玉匣，神情凝重得如同托举山岳。
“这船……不该存在。”他低语，“它不在任何一界的记录之中，甚至连天道都无法追溯其来历。”
白超融站在船尾，指尖轻抚船舷上的冰霜纹路：“它是用‘被抹去的名字’铸造的。每一寸金属，都浸染过陨落大能的血与魂。走上去的人，会被暂时从命运线上剥离。”
纪流离已开始布置护航阵法，诸界繁华的节点逐一亮起，在虚空中织成一张光网。她抬头望向天空，却发现星辰的位置偏移了半寸??那是时间错乱的征兆。
“我们正在进入非时之域。”她提醒道，“接下来的七日，外界将感知不到我们的存在。而我们也无法预知前方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卫渊点头，走入船舱。
内里陈设简朴，却暗藏玄机。四壁镶嵌着十二面铜镜，每一面都映照出不同的景象：有的显示吕家祖山崩塌的瞬间；有的浮现万年引灵天丹开花的幻影；还有一面，竟照出卫渊自己跪在一座无名坟前，痛哭失声，而那坟碑上刻的，赫然是“吾徒卫渊之墓”。
他瞳孔一缩，伸手欲触，镜面却骤然结冰，咔嚓裂开。
“别看。”金露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这些镜子映的是‘可能的命运’。看得越多，越容易被其中一条线缠住，再也回不了现实。”
“所以这船，不只是交通工具？”卫渊问。
“更是试炼场。”金露将玉匣安置于中央祭坛之上，启动封灵阵，“归墟引每一次启航，都会吞噬一个执念最深的灵魂。它要的是‘放不下’的人。只有真正斩断因果者，才能安然抵达彼岸。”
两人沉默片刻，舱外忽然传来异响。
是脚步声，缓慢、沉重，像是拖着铁链行走。可船上明明没有囚室。
白超融推门而入，脸色罕见地阴沉：“守墓人……有一个跟来了。”
“不可能！”纪流离惊道，“我亲眼看着他们跪伏在地，直至雾散！”
“但他来了。”白超融沉声道，“就在第三层甲板之下。我没有杀他，因为他……没有敌意。”
众人随之下行。
通往底层的阶梯漆黑幽深，空气中有淡淡的水腥味。越往下，温度越低，连呼吸都凝成霜丝。最终，他们在一处封闭的舱室内找到了那个身影。
依旧是黑袍，依旧是青铜面具，但他的长戈早已断裂，双手紧扣胸口，仿佛仍在承受某种灵魂撕裂的痛苦。当他缓缓抬头，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那只曾说过“救我”的眼睛。
“我不是来杀你们的。”他的声音沙哑如磨石，“我是来求你们……毁掉我。”
金露皱眉：“你是谁？为何能脱离禁制？”
“我是第八位守墓人。”他说，“也是唯一一个……还记得自己是谁的人。”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残破玉符，上面“吕”字已被血迹覆盖大半。
“当年我本不该入选。我只是个旁支子弟，修为不足金丹。但吕家道亲自点名，说‘你命格特殊，适合承载遗忘’。他们给我灌下忘魂汤，抽离记忆，再以献祭者的怨念重塑神志。可就在最后一刻，我心中某个念头死死不肯散去??那是我对妹妹的承诺：带她离开吕家，去看一眼江南的桃花。”
“执念未消，便成了漏洞。”金露恍然，“所以你虽成了傀儡，却保留了一丝清明。”
“我一直等，等到你们打破阵法，等到钟声响起，等到那枚冰符伪造出吕家道的气息……那一刻，旧日血脉共鸣，我的意识短暂复苏。”他颤抖着跪下，“请杀了我。不然等我彻底沦陷，我会亲手毁掉这艘船，带着你们一起坠入虚无。”
舱内寂静无声。
卫渊上前一步：“若我不杀你，而是帮你找回记忆呢？”
“没用的。”那人苦笑，“我的魂已经被炼成了锁链，绑在这条船上。你们看??”
他猛然撕开胸膛！
皮肉翻卷间，并无鲜血喷涌，只有一根根晶莹的丝线从中延伸而出，深深扎入地板、墙壁、乃至整艘船的骨架之中。那些丝线泛着微弱的青光，竟与青池底部的地脉纹路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金露倒吸一口冷气，“吕家道早就料到有人会夺走仙药，所以他将自己的失败也纳入计划。这艘船，本就是他预留的后手之一！你们看这些丝线的走向??它们构成的，是一幅完整的‘换灵大阵’图谱！”
“什么？！”纪流离变色，“难道说，运输过程本身就是炼药的一部分？！”
“正是。”金露目光冰冷，“引灵天丹需以‘背叛之泪’浇灌，以‘悔恨之骨’为基，以‘归来之魂’为引……而这第八位守墓人，正是那个‘明知归途却无法回头’的亡魂。他是阵眼，是祭品，更是钥匙！”
白超融冷笑：“好狠的心思。就算死了，也要借敌人之手完成最后一步。”
卫渊盯着那名守墓人，缓缓道：“你还记得你妹妹吗？”
那人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我记得……她叫吕清芙，喜欢穿粉裙，总爱躲在药园东角摘野花……她说那里阳光最好……可后来……后来她也被选为献祭者……我没救她……我甚至不记得她死去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泣不成声。
卫渊忽然盘膝坐下，与他对视：“那就让我看看。”
“你看什么？”
“你的梦。”卫渊闭目，眉心金色印记再度浮现，“请神?观妄。”
一道金光自他额间射出，轻轻落在守墓人眉心。刹那间，两人意识相连，陷入一段尘封的记忆洪流。
画面展开：
春日，吕家药园东角，阳光洒落。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一朵野花插进陶罐。她身旁站着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粗布衣裳，正笑着替她遮挡巡山弟子的视线。
“哥，你说我们以后能离开这里吗？”女孩仰头问。
“能。”少年坚定地说，“等我攒够贡献点，就申请外派历练。到时候带你走，去江南，看真正的桃林。”
“真的？”
“真的。我发誓。”
画面一转，十年后。
风雪夜，祠堂深处。少年跪伏于地，面前是族老冷漠的脸。
“你天赋平庸，无缘大道。但你命格契合‘守墓’之仪，乃天赐良材。愿否舍身，护我吕家千秋？”
少年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愿。”
“那你可愿忘记一切？包括亲人、爱恨、誓言？”
他又停顿片刻，嘴唇微动：“愿。”
可就在饮下忘魂汤的刹那，他眼角滑下一滴泪。
那一滴泪，落入陶罐中的野花根部，瞬间化作一颗晶莹种子，悄然沉入地底。
记忆戛然而止。
卫渊睁开眼，双眸含怒。
“他没有忘记。”他低声道，“他只是被强迫装作忘记。他的灵魂一直在抵抗，直到今天才找到出口。”
金露沉吟：“那颗种子……如果还在，或许可以唤醒真正的‘悔恨之力’，逆转阵法反噬。”
“我去挖。”纪流离立刻转身。
“来不及了。”白超融突然抬头，望向船顶，“船速变了。它在自行调转方向。”
果然，归墟引正缓缓偏离原定航线，朝着一片灰蒙蒙的雾区驶去。那片区域没有任何星图标记，仿佛本就不该存在。
“那是‘终焉之涡’。”金露脸色难看，“传说中所有迷失时间的船只最终归宿。一旦进入，便永远循环于‘出发’与‘毁灭’之间。”
“吕家道的最后一招。”卫渊冷笑，“他不想让我们带回仙药，更不想让任何人破解他的秘密。所以他宁可让整艘船陷入永恒轮回，也要确保自己的执念不被终结。”
“那怎么办？”纪流离焦急，“我已经联系不上诸界繁华的节点了！”
“只有一个办法。”卫渊站起身，走向那名守墓人，“你不愿做他的棋子，那就成为新的规则。”
“什么意思？”
“你不该是祭品。”卫渊直视着他，“你是第一个拒绝遗忘的守墓人。这份意志，足以撼动天道定序。我要借你的恨，改写这艘船的命运。”
“怎么做？”
“点燃你的记忆。”卫渊伸出手，“让我帮你记住所有人??记住吕清芙，记住那些被献祭的同门，记住每一个在黑暗中无声死去的名字。然后，用这份记忆，烧穿他的阵法！”
守墓人怔住。
许久，他缓缓抬起手，与卫渊相握。
两股意志交汇，刹那间，整艘船剧烈震颤！
十二面铜镜同时爆裂，镜中影像尽数化为火焰，汇聚成一条燃烧的长河，逆流而上，直冲船首青铜灯台。灯火骤然暴涨，照亮整片虚空！
与此同时，纪流离抱着一株新生的小花冲进舱室：“找到了！那颗种子已经发芽，它吸收了守墓人的血，正在释放某种净化之力！”
金露立即接过小花，将其置于祭坛中央，与八具玉匣共鸣。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躁动不安的引灵天丹竟渐渐平静下来，紫红叶片微微摇曳，仿佛在致敬某种久违的纯净。
“有效！”金露喝道，“趁现在，逆转阵法！”
白超融双手结印，寒霜不再冻结万物，反而化作信使，沿着那些晶莹丝线反向侵蚀，将吕家道留下的烙印一一剥离。随着每一道纹路崩解，守墓人的身体也开始逐渐透明。
“我感觉……我要走了。”他轻声说，“但我很开心。我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
“我们会把她写进史册。”卫渊道，“不会让她被遗忘。”
“谢谢。”他笑了，像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告诉她……哥哥履约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化作点点荧光，随风飘散。那些光并未消逝，而是融入船体各处，形成一道全新的符文链条，取代了原有的控制网络。
归墟引发出一声悠长鸣响，如同觉醒的巨龙，猛然调转船头，冲破迷雾，重新驶向既定航线。
七日后，船抵青冥。
迎接他们的是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城池，城墙由白骨与星辰砂混合筑成，城门上方悬挂一块巨匾，上书两个古篆：“问道”。
城中走出一位老者，须发皆白，手持竹杖，仅凭气息便可令天地静默。
“辛苦了。”他看向卫渊，“你带回的不只是仙药，更是一段被掩埋的真相。”
卫渊拱手：“前辈。”
“不必多礼。”老者目光扫过玉匣，“换灵府丹的材料齐了。三个月后，登天梯将再度开启。这一次，我们要送一个人上去??不是为了成仙，而是为了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天，到底有没有心？”
众人默然。
老者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休整吧。风暴将至，而你们，将是拨云见日的那柄刀。”
夜深，卫渊独坐城楼，望着远方星空。
他取出一块碎裂的铜镜残片，里面不再映照命运，只有一行他自己刻下的字：
**“我允我自己，不忘来路。”**
风拂过，带来一丝极北之地的寒意。
而在无人知晓的深渊底部，一尊雕像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