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粘稠。
这是刘镇东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他仿佛沉在万丈深海之底,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沉重如水的灰暗。这灰暗并非纯粹的黑,而是一种混杂了惨白、暗灰、以及缕缕不祥黑气的混沌之色,缓缓蠕动,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身体各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口,肋骨恐怕断了几根,内脏也受了震荡。紫府空虚,经脉干涸,心灯灯焰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一点火星在顽强闪烁。手中“斩虚”断剑传来微弱的暖意,剑柄“破军”二字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但正是这点暖意和断剑散发出的、与周围灰暗气息格格不入的微弱锋锐之意,让刘镇东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没有彻底被这无尽的死寂与沉重吞噬。
“云璃……”他心中一紧,急忙看向身旁。云璃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不远处,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她身下,是冰冷坚硬的、类似岩石的触感,但颜色同样是那种令人不适的暗灰色。
他们似乎落在了一处相对“坚实”的地面上。刘镇东挣扎着坐起,忍痛从怀中取出最后几粒疗伤丹药,自己吞服一粒,又小心撬开云璃的嘴,喂入一粒,并以所剩无几的心灯火光化开药力,护住其心脉。做完这些,他已气喘吁吁,眼前阵阵发黑。
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刘镇东开始打量四周。这里就是“封印夹层”?和外面那片能消融万物的灰白光海不同,这里的“物质”似乎更加凝实,但充斥其中的,是比外面浓郁百倍不止的、冰冷死寂的“虚无”气息。这股气息无孔不入,即便有“斩虚”断剑散发的微弱道韵和心灯火星的守护,刘镇东仍感觉自己的生命力、灵力,乃至神魂,都在以比外面快得多的速度被缓慢侵蚀、冻结。这侵蚀无声无息,却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绝望。
目光所及,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起伏不平的灰暗“大地”。地面上零星散落着一些巨大而扭曲的、疑似某种建筑或封印结构残留的基石,但大多已断裂、风化,只剩下模糊的轮廓。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的灰黑气息,它们缓缓游动,偶尔触碰到“斩虚”散发的微光,便会发出“嗤”的轻响,稍稍退开,但更多的灰黑气息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远处,似乎有一些更加高大的、如同山峦般的黑影轮廓,但在浓重的灰暗气息遮掩下,看不真切。天空(如果那也能称之为天空的话)是一片低垂的、同样灰暗的混沌,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偶尔一闪而过的、如同脉络般的暗红色流光,给这片死寂之地带来一丝诡异的光亮,旋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寂静。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是一种能让人发疯的绝对寂静。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让云璃醒来,也让自己恢复一丝力量。否则,不出半日,我们恐怕就会彻底化为这片灰暗的一部分。”刘镇东心中升起强烈的紧迫感。他尝试运转“混沌霸天诀”,但外界的“灵气”充斥着那种冰冷的“虚无”气息,不仅无法吸收,一旦引入体内,反而会加剧侵蚀。他只能依靠丹药和自己干涸的经脉中压榨出的那一点点力量。
他吃力地背起云璃,一手紧握“斩虚”断剑,以剑身微光驱赶靠近的灰黑气息,艰难地选择了一个方向前行。地面崎岖不平,布满细碎的、如同灰烬般的物质,踩上去软绵绵的,却又异常沉重。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刘镇东已是汗如雨下,脚步虚浮。这半个时辰里,周围的景象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灰暗,还是灰暗。那些游荡的灰黑气息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斩虚”的微光能驱散的范围也在被逐渐压缩。他感觉自己就像在粘稠的沥青中行走,每一步都耗尽力气,而生机却在一点点流逝。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考虑是否原地调息,拼死一搏时,前方灰暗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隐约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倾斜的阴影轮廓。
走近些看,那似乎是一截断裂的、巨大无比的柱子。柱子通体呈暗金色,即便在无尽的灰暗侵蚀下,表面依旧残留着些许黯淡的流光,材质非金非石,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已然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柱子斜插在“地面”上,断裂处参差不齐,隐约能看到内部复杂精巧的结构,但现在都已失去了灵光,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这是……当年巡天司布设封印的建筑残骸?”刘镇东精神微振。有残骸,或许就有相对安全的地方,甚至可能找到一些当年遗留之物。
他小心地靠近柱子。柱子非常巨大,直径超过十丈,断裂的部分也有数十丈高,像一个倾斜的纪念碑。在柱子底部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因为柱体的阻挡,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相对干燥(没有那么多飘荡的灰黑气息)的三角区域。更让刘镇东惊喜的是,在这片区域的地面上,他竟然感觉到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一丝丝不同于“虚无”气息的、相对“正常”的灵气波动!虽然稀薄得可怜,且混杂着衰败的气息,但对此刻的他而言,无异于沙漠甘泉!
这灵气似乎是从柱子底部某些尚未完全损毁的符文脉络中,艰难地渗透出来的。
刘镇东不再犹豫,背着云璃躲入这个三角区域。果然,那些游荡的灰黑气息似乎对这暗金柱子有些忌惮,只在区域外徘徊,不敢轻易侵入。虽然仍有稀薄的“虚无”气息弥漫,但浓度比外面低了很多。
他将云璃小心放下,让她靠在相对光滑的柱壁上。自己则盘膝坐下,尝试引导那微弱的灵气入体。灵气入体,带着一股陈腐的味道,但确确实实是能被“混沌霸天诀”炼化的能量!他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哪怕每次只能引入一丝,也足以让他干涸的经脉得到一点点滋润。
心灯的那点火星,似乎也明亮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就在刘镇东全力运转功法,恢复一丝元气时,他背后的暗金色巨柱,那些模糊的符文,似乎感应到了他体内“混沌霸天诀”运转时,无意中泄露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当年巡天司力量同源的气息(源自混沌古鉴和“斩虚”),竟微微亮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极其残破、断断续续的神念信息,如同风中残烛,从柱子内部传递出来,直接映入刘镇东的脑海:
“……后来者……封印……破损……核心阵眼……东南……三千里……‘镇’字碑……坚守……‘它’要出来了……”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柱子上的微光彻底熄灭,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
刘镇东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核心阵眼?东南三千里?“镇”字碑?“它”要出来了?“它”指的是什么?是被封印在此的“虚无存在”吗?
这信息无疑是当年驻守此地的巡天司修士留下的最后警示!而且指明了方向!虽然三千里在此地何等遥远,但总比漫无目的强。
然而,还没等刘镇东消化完这段信息,新的变故发生了。
远处那片灰暗的、如同山峦般的阴影轮廓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诡异的“隆隆”声。那声音不似雷鸣,也不像地震,更像是某种庞大无比的东西,在厚重的泥沼中缓慢移动、摩擦发出的闷响。
与此同时,周围空气中飘荡的那些灰黑气息,仿佛受到了召唤,骤然变得活跃起来,开始加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汇聚而去。甚至连侵蚀暗金柱三角区域的“虚无”气息,也似乎淡了一丝,被抽离了部分。
“怎么回事?”刘镇东握紧“斩虚”,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那“隆隆”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伴随着的,还有一种令人神魂悸动的、难以言喻的“存在感”,仿佛有什么沉睡了万古的庞然大物,正在缓缓苏醒,或者……移动。
是福是祸?
刘镇东看向依旧昏迷的云璃,又看向手中微光闪烁的“斩虚”和胸前的混沌古鉴。刚刚得到一丝喘息和线索,更诡异的危机似乎已然临近。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是留在这相对安全的柱子下尽快恢复,还是立刻朝着信息指示的“东南”方向前进?远处那正在靠近的未知存在,是当年被封印的“它”,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隆隆”声愈发清晰,地面开始传来极其微弱的震颤。灰暗的雾气在远处翻涌,一个无比庞大、轮廓模糊的阴影,正在从无尽的灰暗中,缓缓显露出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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