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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1章 母劝子降

    饭是再普通不过的“麦饭”:

    - 连壳小麦粗碾,掺半把野豆;

    - 无肉、无醢、无盐,表面浮几颗黑米——冯异自己种的“试验田”失败品;

    - 碗乃竹根琢成,粗粝带毛刺,却洗得发亮。

    附信一副,写于树皮纸,墨迹未干:

    “我食此,君亦食此;降不降,皆同味。

    异顿首。”

    小校隔河止步,单膝跪地,高举木案,声音清亮:

    “冯将军饷朱将军早饭!

    将军言:‘彼我所食,无分贵贱。’”

    皇城上,守卒齐刷刷探头,喉结滚动——

    他们已两天只喝马骨汤,闻见麦香,肚子集体打鼓。

    朱鲔闻讯赶来,扶堞俯看,只见白雾中一碗黄饭,热气像细线,袅袅上升,直钻鼻腔。

    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夜也只啃了半块马肝。

    吊桥放平,朱鲔只身而出,白袍未系甲,头发披散。

    他接过木案,像捧圣旨,一步步走回城门口,背对汉营,对部将跪地,然后——

    嚎啕大哭。

    哭声嘶哑,泪珠砸进麦饭,瞬间被吸收,变成一粒粒深色“盐豆”。

    “我朱鲔……

    自问忠臣,可连日食马肉、饮子血,

    今日冯异以一饭相饷,无盐无肉,

    却让我……尝出滋味!

    忠……忠到何处才是头?

    饿……饿到何时才是尽?”

    他一边哭,一边抓饭往嘴里塞,麦壳扎舌,血腥味混着泪咸味,竟比马肉更鲜。

    众将围观,无不动容,有人跟着抽泣,有人跪地呼:

    “将军!降了吧!

    给兄弟们留条活路!”

    汉营了望台上,冯异凭栏而立,手里同样捧一只竹根碗,碗里同样麦饭。

    他远远望见朱鲔跪哭,自己也舀一口,慢慢咀嚼,像在品酒。

    邓晨摇扇而来,笑问:“一碗粗粮,值得吗?”

    冯异眯眼:“盐能调味,泪也能。

    他哭过,就肯降了。”

    田小雀在旁舔唇:“将军,我也想吃……”

    冯异大笑:“去抬十石,今日全军同吃‘招安饭’!”

    汉营瞬间飘出麦香,与皇城哭声隔河相应,像一出对台戏。

    哭罢,朱鲔抹泪,亲手铺纸于城头砖面,写:

    “冯将军台鉴:

    一问:若降,可否保我老母、幼女安全?

    二问:若降,可否不杀我麾下三千卒?

    三问:若降,可否留我残生,看洛阳再起炊烟?

    如能允,明日卯正,东门吊桥落;

    如不能,鲔当自刎,以血谢百姓。”

    写罢,他把信折成四方,压于碗底,令小校原样捧回。

    麦饭余温尚在,纸背被热气熏得微潮,像忠臣偷偷加的“湿印”。

    冯异接信,看罢,取木简,手书三行:

    “一、母女即我母我女;

    二、兵卒即我兄弟;

    三、将军即我手足。

    同生共死,同锅吃饭。

    异顿首。”

    写罢,他把简绑在麦饭碗底,再送皇城。

    吊桥起落的“吱呀”声,像给旧朝大门上最后一根闩。

    朱鲔读简,泪又涌,却不再哭,只轻轻把碗扣在胸口,仿佛扣住一颗跳动的心。

    他抬眼望天,长出一口气:

    “忠……可以这么吃啊。”

    是夜,皇城炊烟一改——

    不再煮马骨,而是煮麦饭。

    三千残卒每人分得一碗,无盐无肉,却吃得呼噜山响。

    有人边嚼边哭:“原来粮食是甜的……”

    朱鲔把冯异回信贴在灵堂(幼子朱阿奴)前,低声道:

    “儿啊,爹明日给你换个天下,

    让秃子、树皮、马肉、稻草,

    都成过去。”

    城外,汉军大灶亦火光熊熊,麦香扑鼻。

    冯异举碗,对月遥敬:

    “明日同一锅,吃洛阳的新米。”

    夜风吹起,两股炊烟并肩升腾,

    一黑一白,

    在空中扭成一条绳,

    把忠臣与降将,

    牢牢绑在一起。

    洛阳东门水门悄悄启了一条缝,一条无灯小舟顺流而出。

    船头坐一位白发老夫人,手拄梨木杖,背挺如尺,虽只穿青布旧衫,却自带“诰命”气场。

    她身后立着的“船夫”是田小雀——划桨无声,像偷时间的贼。

    岸边汉营,冯异、邓晨亲迎。

    冯异躬身:“老夫人,一路夜黑,受惊了。”

    朱母抬眼打量他,目光清亮:“将军请我,是用我胁我儿?”

    冯异直言:“想借老夫人手,写三封信,劝降令郎,保洛阳万民。”

    朱母沉默三息,点头:“为民,老身写;为儿,老身更写。”

    邓晨奉上五粮液温过的姜汤:“压寒。”

    朱母一饮而尽,辣得直吸气,却道:“笔来!”

    帐内点灯,老太太执笔,手稳如磐:

    “鲔儿,娘已至汉营,冯将军以礼相待。

    娘不饿,你守城,娘吃糠;

    糠比树皮甜,莫念。”

    写罢,她问邓晨:“够不?”

    邓晨笑眯眯:“再加一句‘娘夜里咳,怕风大,城破风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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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母照添,落款画梨木杖为记。

    信被快马送进城。

    当夜,朱鲔展信,读至“娘吃糠”,泪如雨下。

    他抱着信在灵堂坐到天亮,把信纸贴在胸口,像给心脏加一层棉被。

    第二封,老太太换了薄纸,墨里掺五粮液,香得发苦:

    “鲔儿,昨夜风大,娘咳了三次,拐杖敲地,无人应。

    你小时候发烧,娘背你敲遍医门;

    如今洛阳医门紧闭,娘不怪你,只怪城不破。

    城破,风停,娘安眠。”

    朱鲔读罢,哭湿半幅衣袖。

    他连夜给母亲缝“护膝”,却发现府中棉布早已充军,只能撕自己白麻孝服。

    孝布断,心里某根弦也“咔嚓”一声。

    第三封,邓晨上了“画饼大招”。

    他请老太太先吃一碗白米饭,再吃一小口马肉,然后写信:

    “鲔儿,今日有肉,味极美,娘想起你幼时啃骨头样子。

    若城开,百姓日日有肉,娘也日日有肉;

    若城不开,肉尽,娘仍吃糠。

    娘想吃肉,更想百姓吃肉。”

    信尾,朱母按了一颗米粒,干透粘成琥珀。

    朱鲔读信,把米粒抠下放嘴里,嚼得极慢,越嚼越咸——全是自己泪水。

    他跪地向灵堂(幼子)叩头:

    “儿啊,爹让你没肉吃,

    不能再让奶奶没肉吃。”

    连续三夜,朱鲔哭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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