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年轻军官当即像是见到鬼一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只有先前去拉基什琴科的褐发年轻人一把抓起那小册子，转身就要丢入壁炉里。
基什琴科并未去阻止他，而是用不屑的语气道：“烧吧，那只是几张纸而已，而它的精神早晚会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里。”
“您疯了吗？”褐发年轻人止步，显得手足无措，“如果让秘密警察看到这东西，您立刻就会被投进监狱，整个基什琴科家族都会跟着遭殃！”
基什琴科的目光掠过众人：“拉吉舍夫的书大家都看过，普通人遭受折磨与苦难，少数掌权者却奢靡无度。”
拉吉舍夫是俄国当代的启蒙思想家，写过《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旅行记》，从俄国的底层生活细节，揭露了沙皇统治的黑暗，曾直言“沙皇是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头号罪犯”。
这本书在发表之后立刻就遭到查禁，他也被叶卡捷琳娜二世判了死刑，后改为流放西伯利亚。不过保罗一世继位之后就特赦了他。
“其实你们都知道，这样下去根本不行！整个欧洲都在法国的带领下大力发展工业，不断强盛，而我们却在走向腐烂！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
基什琴科本想说“一场革命”，但却看到了朋友们眼中的惊慌与躲闪，犹豫了一下，改为：“是对法国的学习。而这一切，都要从每个人的权利与自由开始。
“来吧，和我一起，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吧。”
当晚，几名年轻军官都是低着头回到了家里，不过他们很快便都反锁了房间的门，紧张地取出了基什琴科交给他们的《人权宣言》翻看。
没有一个人去向秘密警察举报。
十多天后，来到偏僻酒馆里聚会的人数便已翻了一倍，全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贵族。
启蒙思想原本就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的“时尚”，此时基什琴科又添油加醋地对他们吹着实施了《人权宣言》的法国有多么强大，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心里萌生出“一定要改变俄国”的念头。
然而，这些年轻军官们根本没想到的是，如今的俄国并没有实施《人权宣言》的土壤。
俄国的基础还是农奴制，工业还没起步，大贵族势力控制着国家的方方面面。即使少量有激情的年轻贵族想要做出改变，也会遭到旧贵族们毫不留情地镇压。
这也是约瑟夫将基什琴科等人送回俄国的原因——这种缺乏基础，不知道循序渐进的剧烈变革，只会变成暴乱而空耗俄国的国力。
而如同基什琴科这样的激进自由派军官，此次共有近百人回到了俄国。哪怕这里面只有一半的人敢于真正付诸行动，那也将是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
仅仅一个多月之后，各个“《人权宣言》学习小组”的活动范围就已经扩大到了整个圣彼得堡。
……
冬宫。
俄国财政大臣瓦西里耶夫快步走入大殿，向亚历山大一世躬身行礼：“皇帝陛下。”
后者向他点头：“哦，您来了。
“我需要您尽快向谢斯特罗列茨克兵工厂临时拨款35万卢布。另外，波兰驻军那边也要增加80万卢布的军费。”
瓦西里耶夫的额头顿时渗出汗来，忙道：“陛下，这也太多了些。您知道，下个月起圣彼得堡的谷物补贴还要提高10%……”
一旁的阿拉克切耶夫立刻插道：“伯爵阁下，波兰人近来蠢蠢欲动，库图佐夫将军正在备战，而之前与法国人作战的军费还有不少没补足。”
财政大臣疑惑道：“可谢斯特罗列茨克兵工厂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近来钢铁价格一直在上涨，他们要为西部军团赶制火帽枪，前线的大炮也需要补充一些。”
瓦西里耶夫皱眉：“南方的那些炼铁厂从去年开始就在涨价，我们不能坐视这种损害国家利益的敛财行为！”
亚历山大一世接道：“奥特洛夫伯爵已经去查过了，涨价是因为工人短缺，以及设备维护而造成的。”
嗯，奥特洛夫是尼古拉·鲁缅采夫的人。而后者现在就是顿巴斯炼铁厂的大股东。
其实就算鲁缅采夫不插手，炼铁厂的头号股东尤苏波夫亲王也不会允许查出有什么问题。
瓦西里耶夫朝沙皇欠身，无奈道：“陛下，可现在财政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亚历山大一世立刻摆手：“那就减少谷物补贴，或者增加临时税，您自己决定吧。”
“是，陛下。”财政大臣低下了头，迟疑道，“或者，我们可以向英国人寻求援助？”
亚历山大一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几天前外交大臣已经和英国人提过此事，结果遭到了断然拒绝——目前英国的财政也不怎么宽松。
待财政大臣离去，阿拉克切耶夫又继续之前的话题：“陛下，坦波夫和阿拉特里还有两个军团可以调往波兰。
“这样库图佐夫将军甚至有足够的兵力占领华沙。”
亚历山大一世点了点头。在西欧战场遭遇惨败之后，他的确需要一些胜利来安抚国内的情绪。
就在这时，战争大臣维亚兹米季诺夫神色慌张地进了大殿，草草行礼，便焦急道：“陛下，外高加索刚刚送来的消息，一支奥斯曼军队正在阿塞拜疆南部集结……”
阿拉克切耶夫顿时皱眉：“他们想干什么？”
维亚兹米季诺夫没理会他，而是继续道：“此外，米尔扎的军队也出现在赞詹附近。”
亚历山大一世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是的，在俄国决定加入反法同盟之初，约瑟夫便让塔列朗前往奥斯曼讨论出兵牵制的事情。
然而，塞利姆三世直到反法同盟被击败，才终于下定了动手的决心。
随后塔列朗又和波斯使者一同前往德黑兰，劝说波斯也加入战局。
约瑟夫知道，波斯人一直对俄国表面妥协，暗中积蓄力量等待反击的机会。历史上他们一直到19世纪中期，还在和俄国争夺外高加索。
果然，阿里沙在得知俄军主力将会被牵制在西线之后，立刻放下了和奥斯曼的那点儿恩怨，果断加入“反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