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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两军对阵

    慈禧的思绪,如潮水般翻腾起落,甚至有一点坐不大住的感觉了。 </p>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关卓凡和玉儿回来了。</p>

    慈禧的眼光,极其敏锐,关卓凡虽然面色平静,可是,她一眼便看出来了:那是努力自抑的结果,方才在隔壁,他一定是颇为激动的。</p>

    站在他侧后方的玉儿,一脸喜色,对着慈禧,微微点头,慈禧晓得,自己的判断,完全准确。</p>

    圣母皇太后深为满意。</p>

    所料不错,我的手上,就是握着一张最有力量的筹码!</p>

    哼,看来,这个家伙的良心,还没有被狗吃干净嘛。</p>

    “奴婢的差使办过了,”玉儿笑吟吟的说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没有?”</p>

    慈禧明白玉儿如是说的用意,她沉吟了一下,说道:“搬一张椅子过来。”</p>

    “是!”</p>

    玉儿响亮的答应了一声。</p>

    椅子搬了过来,不必圣母皇太后进一步吩咐,玉儿就将椅子放在了太后所坐的“贵妃椅”的斜对面。</p>

    这张椅子派什么用场,不言自明;圣母皇太后的心思,也实在是细致妥帖——轩亲王只剩下一条胳膊好用了,等一会儿,若要他亲自动手,可就有些不大方便了。</p>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p>

    “嗯,暂时没有了。”</p>

    “那——奴婢就告退了。”</p>

    “好,你下去吧。”</p>

    玉儿福了一福,满面笑容的出去了。</p>

    寝卧之内,就剩下慈禧和关卓凡了。</p>

    二人世界。</p>

    一刹那间,慈禧有了一个错觉:接下来,关卓凡会扑了上来,将自己紧紧的搂在怀里。</p>

    可是,关卓凡没有任何动静。</p>

    一股莫名其妙的失望,涌上了心头。</p>

    不过,转念一想,慈禧又不由在心里失笑了:他受了伤,只剩一只手好用了呀!</p>

    一只手,怎么能“将自己紧紧的搂在怀里”呢?</p>

    红云扑面,脸上热辣辣的,慈禧的手,下意识的动了一动,差一点就要去摸一摸自己的脸庞了。</p>

    唉,我怎么……神不守舍的?</p>

    她暗自警惕,自己告诫自己:今日之会,绝不仅仅是浓情蜜意、相思得慰!打醒十二分精神,莫效小儿女之态!眼前的这个人,形容虽然依旧,内里却不晓得,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总之,肯定已经不是十个月前的那个关卓凡了!今日之会,犹如两军对阵,稍有疏忽,就可能败下阵来!</p>

    “你坐吧。”</p>

    “是,臣谢太后赐坐。”</p>

    说罢,关卓凡在慈禧斜对面的那张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p>

    这个坐姿,不是一个情人间久别重逢应有的亲昵姿态,又一股强烈的失望,袭上了慈禧的心头,同时,也叫她更加的警惕了。</p>

    寝卧之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p>

    慈禧先开了口。</p>

    她盯着关卓凡的伤臂,秀眉紧蹙,“你的胳膊……”</p>

    只说了四个字,便打住了。</p>

    不过,意思已很明白了。</p>

    语气,则和表情一样:既沉着,又关切。</p>

    这个事儿,慈禧认为,该自己主动发问,不好等关卓凡“启禀圣母皇太后”。</p>

    “回太后的话,”关卓凡的声音,十分平静,“被人捅了一刀。臣的手脚,总还不算太过迟钝,勉强让过了要害,就在胳膊上挂了这么一个幌子。”</p>

    慈禧的身子,猛地一颤,红云未褪的脸庞,“刷”的一下,变的雪白了。</p>

    虽然,之前已经想过,关卓凡之伤,可能因锐器所致,算是多少有了点儿心理准备,但是,一旦坐实,依旧震骇莫名。</p>

    “怎么……回事?”</p>

    她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p>

    “刺客姓许,是一个侍卫,”关卓凡说道,“在内阁公署前边儿动的手——”</p>

    微微一顿,“挨着内阁公署的,是侍卫值宿处。彼时,内阁公署有一个会议,没等我进门儿,他就从侍卫值宿处里冲了出来。”</p>

    侍卫?!大内侍卫?!</p>

    内阁公署?!侍卫值宿处?!紫禁城……之内?!</p>

    天爷!</p>

    慈禧的脑子,“嗡嗡”作响。</p>

    太骇人听闻了!</p>

    这样的案子,开国以来,未之有也!</p>

    果然,果然——</p>

    这十个月,北京果然出了“天大的事儿”!</p>

    她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很吃力的问道:</p>

    “姓……许?是个……汉军?”</p>

    震撼之下,慈禧还能抓住这个“点”,敏锐如斯,关卓凡亦不由心下暗赞。</p>

    “不,他是汉人。”</p>

    “汉人?!”</p>

    怎么会是汉人?若说旗人,也许还……</p>

    “怎么会?”慈禧的话,说的更加的吃力了,“你的所作所为,可都是……为了汉人好呀!”</p>

    关卓凡淡淡一笑,“这些,大约不关这个姓许的事儿。我呢,应该是没有得罪过这个姓许的,他——不过就是一把刀子,抓着刀柄的,自然……另有其人。”</p>

    顿了一顿,“既为刀子,还管他什么旗人、汉人?”</p>

    大约……应该……</p>

    还有,抓着刀柄的……</p>

    “幕后的主使……问出来了么?”</p>

    “没有。”</p>

    慈禧微愕:“为什么?是他抵死不招?还是……没看住?”</p>

    没看住——意思就是,或者自尽,或者为人所害。</p>

    “都不是。”关卓凡说,“当天晚上,我就叫人将他处死了——根本就没问。”</p>

    “没问?”慈禧真正是愕然了,“为什么不问?”</p>

    “彼时的情形……”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如果问了出来,我不晓得……拿这个幕后主使,怎么办才好?”</p>

    不晓得拿这个幕后主使怎么办才好?</p>

    这个幕后主使,是谁?</p>

    当年,揭帖案、睿王府厨子弑主案,两件大案的幕后主使,都是奕誴,即便以其宣宗亲子、国家亲王的身份,该抓就抓,该圈就圈,也没有什么“不晓得拿这个幕后主使怎么办才好”的问题啊?</p>

    这一次,怎么回事?</p>

    这个幕后主使,到底是谁?</p>

    慈禧急速的转着念头。</p>

    “你是说,”她试探着问道,“这个幕后主使是什么人,问不问刺客,你都已经……心中有数了?”</p>

    “是。”</p>

    慈禧的心跳加快了,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压低了,“那……是哪个呀?”</p>

    关卓凡默然。</p>

    “你说呀!”慈禧有点儿着急了,“总不成……连我也不能说吧?”</p>

    “臣不敢。”</p>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目下,刺客既然已经处死,这就是个死无对证的事情了,臣不能仅凭一己的猜测,陷人以大罪。”</p>

    “这……唉!”慈禧的秀眉,蹙的更紧了,“你是要急死我吗?”</p>

    “臣不敢,”关卓凡说道,“太后如果真想知道这个幕后主使的身份,七福晋觐见的时候,倒是可以问一问她。”</p>

    “七福晋?”</p>

    “是。”</p>

    问婉贞?什么意思?她怎么会知道这个?</p>

    “她怎么会知……”</p>

    话说到一半,一个念头跳了出来,慈禧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你是说……老七?”</p>

    关卓凡不说话。</p>

    这就是默认了。</p>

    “怎么会?”慈禧的声音,又一次微微的颤抖起来,“你和老七,不是一直……处的挺好的吗?”</p>

    关卓凡苦笑了一下:“此一时,彼一时。”</p>

    “彼一时”,自然是指圣母皇太后出居天津之前,那个时候,轩、譞二人,确实“处的挺好的”;“此一时”——唉!这十个月来,到底发生了什么?</p>

    慈禧的这个疑问,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竟然……闹到了……这个份儿上?”</p>

    慈禧这么说,等于认同了关卓凡的猜测——虽然她还没有向七福晋求证。</p>

    可是,脱口而出的一个“闹”字,颇堪玩味。</p>

    不过,慈禧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字的不妥当。</p>

    关卓凡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p>

    “七福晋一身缟素,太后大约是见到了。”</p>

    慈禧一怔,心跳加快了:“是。”</p>

    “臣亦在服丧之中,”关卓凡说道,“只是,甲胄在身——”</p>

    说着,抬了抬右臂,同时,视线下垂,投向自己的右上臂。</p>

    这时,慈禧才注意到,关卓凡的右臂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布带。</p>

    军装是深蓝色的,彼此颜色相差不大,她又一直处在心情激荡之中,就没有留意到这个异常。</p>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了。</p>

    他也在服丧?他的父母,可早就过世了!</p>

    这,不就是——</p>

    “五纬错行,百姓呼嗟,万国同悲——”关卓凡的语气,平静而沉痛,“目下,正值国丧之期。”</p>

    果然!</p>

    我猜的不错!</p>

    “东边儿”……崩逝了!</p>

    慈禧眼中,灼然生光。</p>

    这个异样的光芒,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关卓凡捕捉到了,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p>

    慈禧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兴奋,转瞬间,脸上已换过了一副“震悼哀殊”的表情,声音的颤抖也极为配合:“姐姐的身子骨儿,一向很好,怎么就……”</p>

    一转念——不对!</p>

    这么说,岂非等于指母后皇太后是“暴崩”了?</p>

    不妥!大大不妥!</p>

    正在想着,该怎么得体的改口?关卓凡说话了:“圣母皇太后误会了,母后皇太后的凤体,安健如常。”</p>

    啊?不是“东边儿”?</p>

    慈禧愣住了。</p>

    可是,除了“东边儿”,别的人逝世,都不能叫做“国丧”啊!</p>

    总不成是——</p>

    不,不,怎么可能呢?</p>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