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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孟德游周庙(二)

    荀谌并没有见到过阿瞒。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去见。

    跟许攸一起在曹洪帐中一叙之后,曹洪发现他这儿并没有太多邺城内的消息情报.

    所以也没太重视。

    后头阿瞒扫荡完周边,回来继续围邺城,曹洪跟阿瞒提了一嘴。

    阿瞒以为荀谌肯定已经走了,也没多问。

    这会儿看见了,阿瞒自然就明白过来。

    荀谌大抵是一直隐在许攸帐中,为许攸筹谋。

    阿瞒心说,我就说怎么许攸最近突然高明起来呢,却原来作为谋士,许攸帐下也有谋主。

    荀谌闻言又是一揖:“昔年不智,却害了文节公性命。”

    “谌心甚愧,不敢以此扬名。”

    他这态度阿瞒就看着很顺眼。

    不以反叛旧主为荣,也不言韩馥和绍宝之过,说起来就都是自己的错。

    他那么问本来就是一种试探。

    不管荀谌对绍宝拿下冀州做出过多么大的贡献,对于他的旧主韩馥韩文节来说,他的献策的确是乱谋。

    因为他说服韩馥,是让韩馥相信,将冀州让给绍宝,韩馥自己才能够更安枕无忧的保住身份地位与家族富贵。

    不料绍宝一掌权,虽然封了韩馥做一个并无兵权的奋威将军。

    反手又任命了与韩馥有旧怨的河内人朱汉为都官从事。

    朱汉据说一上任就领兵包围韩馥的住宅,拔刀登屋。

    他打断了韩馥大儿子的双腿,韩馥是逃上楼才保全了性命。

    虽然事后绍宝处死了朱汉,但朱汉到底是不是自作主张,这事儿不好说。

    实际结果就是韩馥吓破了胆,不敢再待在冀州,而跑去陈留投奔了张邈,以至绍宝对冀州的掌控再无掣肘。

    后来因绍宝派去联络张邈的使者当着韩馥的面跟张邈咬耳朵。

    韩馥以为他们在谋算自己,惊恐躲之下躲到厕所用刮削简牍的书刀自杀了。

    你猜是韩馥自己多心,还是那使者在存心误导?

    不管怎么说,对韩馥来说一切悲剧的开始,就是被荀谌说服。

    荀谌是韩馥亲自从颍川招揽入仕的士人,他说服韩馥的时候,韩馥还是他的主公。

    如果荀谌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还这样做,那他就是背主求荣。

    而如果他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真心相信出让冀州对韩馥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那也只能说明他的眼光与预判很有问题。

    无论哪种可能,如果荀谌还因此沾沾自喜自居其功,那他这个人的人品就很有问题了。

    荀谌这会儿的表态就是在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对于这件事他一直内心有愧。

    甚至在暗示这么多年来他在绍宝麾下摸鱼混日子,就是害怕因为这件事得了权位富贵,让自己良心难安。

    至于阿瞒信不信,阿瞒想说一句,你特么把谁当傻子呢?

    就凭你这些天帮许攸筹谋的这一切,你猜劳资信不信?

    忠诚上荀谌肯定是有问题的。

    但你得看是跟谁比。

    跟旁边这位因为自己旧主落败与基业被夺而洋洋得意的许攸相比,荀谌无疑让阿瞒顺眼很多。

    人家最起码还知道表现个惭愧和内疚。

    想起近日种种,他心中不由泛起惜才之心。

    因此夸了一句:“颍阴荀氏,俊才何其多也!”

    这是在招揽了,因为颍阴就是他的封地。

    荀谌却微微笑了笑:“河南荀氏,与有荣焉!”

    这却是拒绝了。

    因为随着荀彧的落籍河南,名义上颍阴荀氏与河南荀氏已经分家。

    他以河南荀氏自居,那就是洗清楚自己与阿瞒之间的干系。

    那一刻,阿瞒心中杀机顿现。

    这样的人才,他觉得落到别人手里对自己是一种威胁。

    然后就听见荀谌叹息:

    “文节公之事,令谌心如槁木,再不敢于世间卖弄甚才学。”

    “惟愿能以隐逸之身,传家嗣而奉圣人,以洗心中之愧与声名之污。”

    “却不意竟仍被曹侯识出,公之巨眼,竟至于斯。”

    阿瞒心说,这回你再猜我信不信?

    会信才怪,你特么心如槁木又何必藏在许攸帐下翻云覆雨?

    但这些话却又提醒到他,这哥们儿现在是小皇帝的人。

    要杀他难免就要和小皇帝那边儿撕破脸弄僵关系。

    阿瞒得考虑这么做值不值。

    而另一方面,他又想到留在颍阴的那些荀氏族人。

    那些人他都不敢放心任用。

    毕竟御赐周庙五姓之一,荀谌的兄长眼见着正慢慢成为东廷一人之下的人物。

    荀氏等于已经被绑死在小皇帝那边了。

    就算荀谌归附于他,他大抵也是不敢放心任用的。

    心头于是也就没有那么可惜了。

    而且荀谌的话还有一层意思。

    放过我,放心吧劳资这辈子就当个周庙祝祭,不会出来搞风搞雨的。

    再说我藏这么深你都能一眼猜出我,我那点本事在你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隐藏的求饶意味加马屁,令阿瞒非常舒服。

    阿瞒并不疑心他蒙骗自己。

    因为在自己真的能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前,基本不太可能与小皇帝之间产生矛盾。

    荀谌这种人在小皇帝那边,总比在其他豪强那边强。

    这只是其一。

    而其二呢,荀谌如果有负今日之言。

    那他即便是东廷重用,加上他之前蒙蔽韩馥的作为,都可以成为他为巧言奸佞之徒的罪证。

    如果有一天阿瞒想对小皇帝兴兵,只要荀谌被重用,清君侧扫奸佞就是个最好的借口。

    有这两条原因,阿瞒心头才杀意渐消。

    因此看着许攸笑道:“某闻荀友若大名久已,既在子远帐中,缘何不引荐于某?”

    言语中虽有嗔怪之意,却是开玩笑的口吻。

    许攸却脸上一顿如火烧一般的滚烫。

    他哪里听不出来,阿瞒在点他。

    人家已经看出来他这段时间的出挑表现,大抵都是荀谌在背后帮他参详了。

    又是荀谌出首长揖告罪道:

    “此却非为子远兄之过。”

    “为谌自觉愧于人前,不敢有污尊目,因此求子远兄为谌遮掩。”

    “此前敢露行踪,亦为刀兵之下,恐伤祝祭性命,令曹侯与朝廷生出龌龊,故厚颜求告子远兄处。”

    阿瞒哈哈一笑,不再责怪,手指却指向书坊与瓷坊:“友若何不带某观之。”

    直接剥夺了许攸的导游权,让荀谌带他参观了。

    荀谌苦笑着前方带路,先带着阿瞒到了书坊。

    书坊的布置却比原先那种卖书的地方更多了些改善。

    一是十多个小房间,每个房间靠墙是书架,每本书都预备多册。

    并且在书架旁有木牌详细介绍每层书架上是什么书。

    小房间中央都有免费的书桌座椅砚台茶壶和清水,供士子翻阅时歇脚并润笔润喉。

    这自然是寒族士子进入逐义司之后对书坊的新布置,份外体现书坊的公益性质。

    别以为这帮黑了心货殖信徒是只考虑自己往日苦楚,让逐义司徒增成本。

    他们玩儿得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