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碗伸到了丁连山的筷子下,在丁连山无语的眼神中,王琢道:既然血肠易碎,那就直接放碗里吧。
丁连山并不松筷,道:凡事唾手可得,终是不珍。这道血肠虽不是什么名贵菜,制作起来也殊为不易。就像割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大丈夫之道。刘兄弟就这么入口,只怕难以品到其中的滋味和不易。
王琢道:大丈夫之道是面子,是招牌。若想成就大事,需要的是里子,是手段,是制胜之道。若无制胜之道,只凭一腔意气,又怎么能保证血肠不碎呢?
丁连山问道:哦?敢问何为制胜之道?
王琢道:兵法有云,道行者,知顺知逆,兵胜也。就如这道血肠,夹在丁老先生手里,是保全还是两断,全在先生一念之间,我费力求全也难料胜败。若是晓其逆境以待天时,掩其耳目以修地利,广修盟友以得人和,待天地人三才齐备,我一发而动。就像这样。
王琢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在盘中夹了三片血肠,放入自己碗中。
他微笑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大丈夫行事须得不拘小节,若凡事循规蹈矩,如何能应运大势而起呢?
丁连山道:不守规矩,怎么能叫大丈夫?
王琢道:那就要看这规矩,是别人定的,还是我定的了。
二人视线相交,一时间桌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最终丁连山哈哈一笑,打破了冷场,他亲手将血肠放进王琢碗里。
几位,别干看着,来尝尝这道硬菜,我亲手炖的粉条子。
一场杀猪宴就此开始,大家边吃边聊,说得都是一些见闻趣事,涉及到天下的问题便再一概不提。
直到宴席结束后,丁连山命手下领王琢刘佳辉到三楼休息。
目送王琢两人下了电梯,王涯桥道:老丁,你怎么看这个刘黑仔。
丁连山道:小子一身英雄气,该是个乱世曹操。
曹操可是乱世奸雄。
人叫他奸雄,曹操在世时可曾篡汉?
两人转身坐到观戏椅上。
王涯桥道:既然如此,更不能叫这些少年英雄被秦桧给害了。今年我准备再刺一刺秦桧,若能成,便以这道杀猪硬菜,为这些英雄志士铺开一条康庄大道。
若不能成呢?
有死而已。
丁连山稍作沉默,道:世人只知道关东的宫家六十四手千变万化,却不知我丁连山的一式枪拳杀人无二打。我一把年纪了,也该找个传人了。
王涯桥笑道:是极。我家传的岳王拳同奉岳飞为祖,虽然不是什么秘传,但也需要一个接班人。把岳王爷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信念传下去。
此时台上乐声响起,下一场戏已然开幕,岳夫人与左右丫鬟徐徐登场。
岳夫人唱道:老爷领兵去出征,不知何日得太平。
电梯中,刘佳辉趁四下无人,低声急急问道:兄弟,你果真是地下党?
王琢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你要抓我归案吗?
刘佳辉摇头道:我已经不是刑侦,这条命也早就交到兄弟手中。我只是想提醒你,若你真是地下党,上面有令宁杀错不放过,但凡沾到一点嫌疑,也是要命的。方才那些话,对外可是半个字不能透出来。
王琢笑道:放心吧大哥。我不是地下党,或许只是理念相合罢了。倒是这个金楼
可惜此时电梯到了,王琢闭口不再说话。
三姐早已在外等着,见到二人,作了一福道:两位爷,请入金楼里赏玩。
王琢伸手搂住三姐调笑道:三姐,我叫你姐,你叫我爷,这样岂不是乱了辈分?
那三姐以后改口叫你弟弟如何?
不,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叫你乖孙儿。
几人开着玩笑,经过一家家奢华的雅间,门前有丝帘遮蔽,帘后影影绰绰,时不时传出调笑声或是歌女弹唱,丝竹嘤嘤乱耳。
真叫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卖后庭花。
到了其中一间时,王琢驻足不前,透过门帘的缝儿,皱眉望向其中。
三姐,你们金楼还做烟馆的生意?
三姐道:我们不卖,这些都是客人自带的,我们不过是收个场地费。
王琢道:这是你们金楼的地盘,我不信没你们点头,这些东西能进来。不知道佛山一带的货都是从何而来的?
三姐低声笑道:刘爷想知道,告诉你也不妨。不止佛山,全广door的大烟,都是霍之霆开在广塞武州的南笙公司供的。
王琢道:可我听闻在广door铺货的还有一个洋人罗便臣。
三姐道:细的三姐也不知晓,过会我帮你问问账房先生。
几人又走了几步,终于到了走道尽头的雅间。
三姐掀开帘子:二位刘爷,请进。
王琢入得里面来,这里有上好的檀香置于角落,其烟笔直,凝而不散,待到了尽头,才陡然盘转,如同云雾缭绕,浮丝飘纱。
正前方则是一张红木大炕,上铺真丝软塌,中间有小几相隔。
三姐道:这是睡间,左边是饭间,右边是浴间。两位刘爷请在此住下。
王琢道:听说你们金楼号称太子进太监出,在你们这住一晚,我怕明天一早连条底裤都留不下了。
三姐笑道:刘爷放下心玩,您是金楼的贵客,吃喝用度早有人帮你埋单了。
是哪位朋友?
灯叔。
灯叔。王琢记下名字,既然这样,不玩白不玩。三姐你先叫个人来作伴吧。
三姐道:我们这有京班九朵金花和金陵十二宝钗,不知道刘爷喜欢听京戏,还是喜欢越曲呢?
王琢叹道:其实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我选你们的账房先生!
三姐一愣,旋即笑道:刘爷在金楼还不忘公事。好,我去找账房先生来与刘爷作陪!
王琢道:账房先生来了,也请三姐留下一并作陪。
三姐道:刘爷说笑了,三姐不过是一个寮口嫂,哪有资格陪客。
三姐走后,刘佳辉问道:黑仔,你说这个金楼到底是敌是友?
王琢往软榻上一坐,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那就得看他们接下来是叫我探长,还是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