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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十月。这段时间里,桃仁已经把逸然居的修葺完成了,在正房的书房后面,重新做了一个隐藏的密室,其他家具和日常用品也都配齐了,随时可以关闭大门,供里面十二个人起居生活。这个就是我们的日后,如有意外的避免所。
我经常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总是觉得朝廷会不安稳,经常听说康王宁王的跋扈与朝廷上的争斗,而六部和各家王公都是有站队的,我父亲虽然只有女婿是南粤王,而南粤王又偏安一隅,押了一个粤国公做人质驸马,属于无权无势的空壳,但是,他本身吏部,确实中枢部门,对于各部的官员调配非常清楚,属于实权部门。因此,虽然上门求官的多,但是也是危险所在。夏侯松原哪天因为受贿或者权力斗争的波及,被充军杀头都有可能。
我可不要和夏侯松原那一家子一起下狱充军杀头,我还想保护着我自己的小脑袋,吃喝玩乐。
我早都权衡过了身边的适龄男子,只有赵鸾是商贾之家,最多破产变穷,不会惹上什么官非,虽然他爹是皇商,但是,比起官场的争权夺利,商场还是安全许多,大不了是个穷字,不会有其他的生命危险。
而我的表哥王元康,虽然他的建业侯世子,但是,建业侯是皇帝的跟班,自小就跟着皇帝,深得皇帝的喜欢,这种王公权贵,还是很危险,所以,即便初入书院,王元康和我很亲昵,我还是想尽办法远离他,把交情明确定位在表亲这一层面上。这些京都豪门的错综复杂关系,都是如云给我密函上很清楚的描述的。只不过,如云只是熟悉京都的王公贵族,还有六部官员,几年过去了,现在也有了很多变动。不过,大半能用。
如云对我的期望就是安全快乐的度过一生,不要无辜的被卷入各种斗争之中。最好是法子就是嫁给小吏之家,家中人口简单,最好无父无母,自己有几个庄子和店铺,能够衣食无忧,还可以当家作主,不被公婆长辈管束。
十月初二,是我去妙清夫人那里上学的日子。一大早就起来梳妆,鸿鹏书院有规定的学生服,有若兰上过学,所以知道书院的规矩,而妙清夫人这里,还真是两眼一抹黑。我甚至去问了崔子磊,结果,崔先生的回答能气死人,居然说,妙清夫人十年都没有收过徒弟,没有规矩,她想怎么教都可以,当然,我想学什么也可以和她说。这是给我介绍了一个高价私教,我都要怀疑崔子磊业余做校外教学机构的托儿,以谋取高额回扣了。哪个书院会一百两一年,学啥能比一般五品官员的俸禄还多。就是状元及第,也不过是六品官员。
我第一次有点惴惴不安,之前万事不惧,主要是无所求,但是,妙清夫人我见过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非常想让她喜欢的我感觉,这是从来没有的。可能真是美女魅力大?但是,论美艳,我到大周见过的大美女有不少,同窗里的翁德仪,有一股清水芙蓉的艳丽,而焦玉英是妩媚动人的美艳,还有之前皇帝赐给南粤王的歌姬舞妾们,都是一等一的漂亮,我身边的美女真是不少,潘凤鸣也非常美,她是有英姿飒爽的坚韧的美。
而妙清夫人的五官不算特别美,眼睛太大了,而且眼窝深陷,越发显得鼻子高耸,有点胡人的感觉,而且又非常瘦,看上去非常的硬朗。但是,偏偏她就是有一股摄人的魅力,让我非常想得到她的喜欢。
所谓,无欲则刚,我对妙清夫人的欲望,就是,让她喜欢我,为我骄傲,这一定不容易,关键是我没有头绪。
杏仁一定是感觉到了我的烦躁,今天给我梳了一个很精神的发型,编了很多发辫再盘起来,让我看上去生气勃勃,非常的有活力。妆容很淡,但是还是点了很红的唇。我记得上次去看妙清夫人,她是骑马结束,所以,我打算带着我的齐齐,甚至连大红的骑马装都带上了,不一定要用,但是我还是要准备好。还带了一条华丽的马鞭,是王元康送我的生日礼物,把手上镶嵌了宝石,甚至还有金线缠绕。笔墨纸砚也都带了最高级的,生怕被妙清夫人嫌弃。
衣服挑了素色的袍子,已经十月,还披了织锦的披风。
天刚蒙蒙亮,我就坐上了马车,带着杏仁一同前往妙清夫人的府邸。来到门口,大门紧闭,天刚亮,门口的灯笼发出昏暗的光芒,门房居然这个点儿,还没有开门收起灯笼。卯时已过,刚刚到辰时,大门开了,门房出来开大门,灭灯笼。看见了我的马车。
是夏侯小姐吧,我们夫人还是用餐,以后辰时三刻到就好了,不用太早来。夫人早上不见客人的。
我急忙应了,跟着下人往府里走。
今天有仔细看妙清夫人府邸,这是一个很大的园子,正房的院子大门紧闭着,后面是一个水榭花园,再往后是书斋,院子两侧,一边是园林后面是马场,另外一边也是密密的竹林,后面不知道是什么。书斋是一个很宏伟的大院子,除了正面的书房,侧面各有两排房子,拐角处还有两间耳房。书斋之后,似乎还有一进院子,不过,仆人带着我没有往后走。我们进入书斋的院子,我直接被带入到书房,杏仁被留在了外面,屏风分隔的会客厅,摆着几张椅子,仆人请我坐了,就下去了。
我安静的坐着,鼻观口口观心,完全不东张西望,正好早上起的早,昨晚又翻来不去睡不着,紧张到失眠,现在坐着,屋里又暖和,我竟然困了。我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出了一瓶醒神丹,含了一粒,我可不要自己第一天上学就犯困。
含着醒神丹,我不敢再闭上眼睛,闭着眼睛容易犯困,但是,我也没带任何书或者其他东西,直接去书架上拿书看,似乎也不礼貌。还好,不多时,仆人端来了茶点,夏侯小姐先喝点茶,我们夫人在用早餐,片刻便到。
有茶喝总比干呆着强,我端起茶碗,居然是六安瓜片。这是我最喜欢的绿茶,普通的高级绿茶都是喝茶尖,或是一枪一叶,或者全是雀舌嫩芽,只有这个六安瓜片是大片的叶子,还有一股异香,我特别喜欢,想不到,在这里喝到了。我细细品着茶,觉得口舌生香,似乎不仅仅是茶叶好,可能这个水也是不一般的水。
妙清夫人生活讲究,可能这个水不是雪花埋哪个树根下好几年,就是什么花瓣上的露水之类的,虽然我颇为看不上这些,对我来说,水主要是清洁干净,无色无味儿就好。
我正从炭炉上拿下开水,为自己泡极品的第二泡茶,妙清夫人进来了。我赶紧放下茶碗,心里颇为舍不得那刚冲好的第二泡瓜皮。
行礼后,妙清夫人说,夏侯小姐,我虽然收你为徒,倒是不用搞什么正式的拜师仪式了,我极少收徒弟,与你也算有缘分,刚才的行礼就算是拜师了。
是,夫人,叫我如雨就好,我该怎么称呼夫人?
就叫师父吧。
好,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我恭恭敬敬的给她磕头,她似乎也没阻止,果然,这种虚礼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反正拜了就拜了。
如雨,你说想学书法,可否让我看看,你的字?
说着我跟着妙清夫人来到前面的书桌前,妙清夫人的书桌上,有一方黄泥砚,看着非常丝滑的砚台,我看着笔架上由大到小的笔,万分的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
妙清夫人看见了我的难堪,不用害羞,你不展示一下基础,我也不好施教啊。
我简直愁死了,虽然也上了学,我那一笔字,实在是不好见人,完全没有笔锋,只能写小楷。我挑了一支小楷,看看坚硬的笔尖,完全不用化开,沾了墨汁,随手写了两句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我的字本身,金钩铁划,颇为消瘦,除了字的结构,其他一无是处。
妙清夫人看我一脸难色的写字,不禁笑了,夏侯松原号称本朝出名的书法家,如雨,你怎么搞得,没有童子功吗?你父亲不督促你练字的吗?
我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师父,倒不是父亲不要求,只因我自幼便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后来,又去南粤探望我长姐,不在京都。所以,不要说书法,就是识字,我也就是在南粤读了两年书,然后回到京都,在鸿鹏书院读了几个月。
妙清夫人的眼睛,忽明忽暗,看得出她是始料不及,崔子磊说你家学渊源,读书努力,又很有见识。
我忍不住打断了她,师父,我觉得崔先生八成是觉得我顽劣,在书院,影响他的教学质量,所以欺瞒师父,把我这个差等生丢来给师父,好自己落得轻松。他就是正规学校为了教学质量,抛弃差等生的做法。我一不留神说了太多,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妙清夫人似乎被我的话逗笑了,如雨,你这个甩锅狡辩的功夫,倒是不错,看上去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我知道她说反话,但是,只能硬着头皮认了,师父,我之前是懒,不喜欢读书识字,现在我觉得,长日漫漫,我不学学,也没啥事儿做,不如从头练习,我会努力的。
什么长日漫漫,你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要过两年就要出嫁了,怎么会无所事事?可以学刺绣啊,女红还是要学的吧,还有持家管理家庭庶务。妙清夫人笑出了声。
可是我没兴趣啊,穿针做那些,真的我是不喜欢,至于持家,那个再说吧。
你还会什么?文不能,可会武艺?妙清夫人带着嘲笑的眼神,总不能文不能写字,无不会骑射,既不会女红,也不能管家。
哎,师父,我便是那样的废柴一枚啊。倒是能骑马,但是要按技能算,就是坐上面不掉下来,让我在上面翻跟头舞旗子,是肯定不会。武艺我的侍卫会,女红我的丫鬟擅长,算账我还有一个丫鬟会,我能看懂账本。若说会什么技能,可能就是新学的刻章,好听叫做金石,其实也不咋地,我比较没有耐心。
妙清夫人算是明白了,自己被侄子给诓骗了,收了一个草包徒弟不说,还大言不惭。也罢,就当是个弄臣,陪着唠嗑吧,这个孩子倒是不认生,而且,居然也是出口成章,说话还挺有条理。
也罢,你既然会骑马,那么你陪我骑马吧,然后,我从启蒙笔画开始教你,写大字,可好?
谨遵世尊教导。
等我换了大红的骑马服,陪妙清夫人骑马,她发现,好像也不错。我的齐齐简直就是千里马,比她的大黑马强一百倍,神骏温顺,跑起来飞快,又听话通人性。
骑了一个时辰,妙清夫人的骑术精湛,但是也不比我高明太多,当然,她马上射箭,我是不会的。我的针筒,回京以后就收起来了,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的救命宝贝。自从去鸿鹏书院以后,再也没有带在身边过。
这匹栗色马真是神骏啊,我的黑牡丹,是万里挑一的神驹,但是在它之下太多。
它叫齐齐,是我从它不足一岁开始养的,它是西域野马,被捉到后,驯化它的人,就是它的主人,所以,它的驯化,几乎没用马夫,我每天都给它洗澡梳毛,才让它认了主。
原来如此,真是神骏。
我还有一个礼物是送给师父的。我从齐齐的革囊里,拿出了镶满宝石的马鞭,这条马鞭,送给师父。上次初见,我知道师父喜欢骑马,所以,就寻了这条马鞭,送给师父。
妙清夫人接过马鞭,仔细观看,果然华丽无比,这条马鞭价值不菲,我都收了你的束修,这马鞭,无功不受禄。
师父,不用客气,如果,实在觉得无功不受禄,我能否求师父赐我一副墨宝?
好啊,你想要写什么?
我有一处宅子,正在修葺,想求师父赐我一个匾额。
我和妙清夫人换了骑马装,再次来到书房,妙清夫人拿了大斗笔,你的宅子名字是什么?
听海轩。
听海轩?海可以听吗?
只是我那个宅子有一个小小池塘,虽然波澜不惊,但是我加了风车,让水流的声音可以入耳,象潮汐一样,故名,听海轩。
原来如此,我倒想看看,所谓海的模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我那个小院子,肯定和海不怎么一样。
如雨你可见过真的海?
师父见过吗?
我有幸当年随我夫君,去过山东,观过一次海。真是浩瀚无边。妙清夫人眼中闪着光芒,好像回忆起了过去看到的海。
那我还算有幸,师父看到的是百川到东海的东海,我看的是南粤的南海,之前有随长姐去南粤王在海边的别墅居住过几个月,也在沙滩上拾过贝壳,看过日出日落和漫天繁星。南海是广阔无垠的海水,直接到天边,海天一色。
想不到如雨你小小年纪,倒是见多识广。不错,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你即便读书不多,在行万里路的时候,也会增长很多见闻。
不错,我从南粤回京都,一路也走过很多州郡,去了很多名山大川游历。路上的各种见闻,真是有意思。
难怪崔子磊会觉得你有见识,要知道,即便他那种男儿,考了科举,一辈子也不过是窝在翰林院,或者国子监中,就算入阁拜相,也不过是看着京都和周围那一方小小的天空。
我走南闯北是被动的,不过,见识了很多风土人情后,就觉得女子的世界太小了,只有内宅那一亩三分地。无非就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实在没有意思。
妙清夫人似乎从新的认识了我,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比刚才温和许多。依你所见,确实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读书习字上,那为何你还要学书法?
因为无聊啊,作为女子,既不能科举,那就没必要读科举那些书,我也不喜欢女红,总要给自己无聊的日子弄点乐子。琴棋书画,我这个画画,就算了,没有那个天赋,琴也弹得马马虎虎,那么只有练字了。
妙清看着我,好像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为何不喜欢吟诗作对?
我也没有不喜欢,只是不会而已。而且,我觉得用典,真的好麻烦,不就是抄袭吗,把别人用过的词句,排列组合,就做一首诗出来。
你的想法确实好有趣,不过,你既然要练习,那就要按部就班的练习,不可以有投机取巧才好。
没问题,我也要踏踏实实从头开始。
习字重要的是力度,要增加腕力和手指的力量。你可要吃苦多练习了。
好,谨听师父教诲。
于是,第一天的课程,妙清夫人示范了几个字,讲解各种笔画如何写,恨不得让我描红。还好,她示范之后,就要我练习。
在妙清夫人的书桌前,我一个字一个字,一遍一遍的练习。妙清夫人还说要练字,就要有力量,所以除了骑马,我每天还要练习腕力和臂力。居然需要习武,不过,也好有人监督是好的。直到申时结束,我才散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