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李安醒来就看到了小车五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琳琳：老师我上午不过去啦！
他给小车去电话，他估计小车是想利用最后三天调整一下状态。
不出他所料。
小车说这两天的练琴计划是上午和...
李安睡到半夜忽然惊醒，窗外月光斜斜地洒进房间，像一层薄霜铺在地板上。他坐起身，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梦里全是排练厅的回音??唐小星吹错了一个音，他刚要纠正，却发现整个木管七重奏组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他，齐刷刷地说：“老师，你才是那个跑调的人。”
他甩了甩头，苦笑一声。这梦也太离谱了。可指尖却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仿佛还在捏着指挥棒。
手机屏幕亮起，是陈璇发来的消息：【睡了吗？我刚剪完vlog，你要看吗？】
李安翻了个身，把枕头拍松了些，回：【没睡，做了个噩梦，梦见我被学生轰下台了。】
不到三秒，对方语音接通。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陈璇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明显也是熬夜后的疲惫，“就因为今天中午唐叔提了那事？别想了，合同的事咱们慢慢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场音乐会撑过去。”
李安望着天花板，轻声道：“我不是怕撑不过去，我是怕……撑过去了，反而更难回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知道吗，”陈璇忽然说，“刚才我剪视频的时候，看到你和唐小星对视的那一眼，真的愣住了。那种默契，不是教出来的，是你俩之间自然长出来的。就像……老夫妻炒菜时递盐的动作，不用说话都知道什么时候该伸出手。”
李安怔住。
“所以别怀疑自己。你要是真不适合当老师，怎么可能带出这样的人？”
他鼻子一酸，赶紧清了清嗓子：“行了啊，夸得我都想给自己涨工资了。”
“那你明天敢不敢再穿那件白红拼色体恤去排练？”
“你疯了吧！”李安猛地坐直，“那是我在夜市三十块买的！而且已经被全团当梗玩了三天！”
“可孩子们喜欢啊，查东说粉丝留言都在问‘师娘同款’有没有链接。”
“谁是他师娘！”
“诶，说到查东，”陈璇语气一转，“他刚才私信我，说想把‘拉七第七乐章’的幕后做成系列短片，标题都想好了??《某小学生混入职业乐团的100天》。”
李安揉着眉心：“你们这是要把我的职业生涯变成抖音情景剧？”
“你不觉得挺好吗？让更多人知道古典音乐没那么高冷。你看唐小星，以前连长笛盒都不敢当众打开，现在敢录reaction视频了。”
李安想起小姑娘分享视频时颤抖的手指，心里软了一截：“她确实进步很大。”
“还有你。”陈璇轻声说，“你也在变。以前你只会皱着眉头说‘这里不对’，现在你会笑着拍拍她肩膀说‘再来一次’。”
李安没说话。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从前他是那种典型的严师，认为情感表达必须建立在绝对精准的技术之上。可自从接手这个七重奏项目，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常做一件事??等。等那个音准稍微偏差的小号手自己发现问题，等双簧管女孩鼓起勇气提出配器建议，甚至等唐小星哭完再继续上课。
这种“等”，让他第一次体会到教学不是灌输，而是陪伴生长。
“对了，”陈璇打断他的思绪，“我刚发现一个事。”她顿了顿，“你在视频里的表情，和你在家里逗猫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哈？”
“就是那种……明明很认真，又忍不住想笑的样子。眼睛弯着，嘴角压着，像在憋什么坏。”
李安愣住，随即失笑：“所以我现在教学生跟撸猫是一个状态？”
“差不多。区别是猫不会跟你讨论职业规划。”
两人同时笑出声。笑声落下的瞬间，李安忽然问：“你说……我要是真开了那个培训学校，你能来帮忙吗？”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
“你认真的？”
“嗯。不一定是现在，但我想试试。不只是教小孩考级，而是做一个地方，让那些热爱音乐但走不进专业体系的人也能被听见。”
陈璇声音轻了下来：“比如像当年的我？”
“比如像每一个曾经以为‘我不够好’就放弃的人。”
窗外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良久，陈璇说：“你要真干，我就算不当老师，也能给你管账、做宣传、拍视频。反正我现在也算半个自媒体人了。”
“成交。”
挂了电话，李安却没了睡意。他轻手轻脚地下床，从柜子里取出一份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着《音乐教育构想初稿》，日期是十年前。那时他刚从国外回来，满怀理想地写下办学计划，却被现实一次次劝退??资金、场地、资质、生源……最后只能收进抽屉，转而接受稳定的乐团职位。
如今翻开，纸页已有些脆裂，但他惊喜地发现，里面许多想法并未过时。比如“跨龄合奏课”，让成人与青少年共同排练；比如“街头快闪日”，把演奏带到公园、地铁站；再比如“失败音乐会”，专门展示练习过程中的错误与修正。
他拿起笔，在空白页写下第一条新计划：【暑期公益班：零基础成人木管启蒙】。
第二天清晨六点，李安已经坐在阳台上练琴。晨光微露，手指在长笛按键上跳跃，吹的是莫扎特K491第一乐章的引子。这段旋律他曾要求唐小星反复打磨，如今自己吹来，竟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不再是单纯的技巧展示，而像是一句温柔的叩问：你还记得为什么开始吗？
七点半，微信群炸开一条消息。
查东：【直播预告！今日排练全程vlog拍摄，主题：《当迷惑行为遇上职业素养》】
紧接着是唐小星的回复：【救命！我刚看到昨天的视频播放量破十万了！！！】
芝芝：【师娘你今天会来吗？我们都等着看你穿那件白红体恤！】
杨佳辰：【李安 老师，您考虑过出周边吗？T恤、帆布包、钥匙扣……我已经画好设计图了！】
李安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着群聊，差点被豆浆呛到。
陈璇发来语音，憋着笑：“怎么样，感受一下人民的呼声？”
“他们是不是忘了我是来教琴的？”
“不，他们记得。正因为他们记得，才想用这种方式记住你。”
九点整，排练厅。
李安推门进去时，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空气中有短暂的安静，随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因为他真的穿了那件白红拼色体恤。
“老师威武！”查东第一个站起来鼓掌。
唐小星捂着嘴偷笑：“我以为昨天视频是P的……”
李安故作镇定地放下包：“闭嘴，开始热身。”
但没人动。
“老师，”杨佳辰举手，“我们能先拍个集体照吗？就这张T恤的首秀现场。”
五分钟后，七个人挤在排练厅镜子前自拍。李安被推到中间，一脸生无可恋。
“笑一个嘛老师！”
“我本来就在笑！”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首席长笛皱着眉假装凶狠，眼里却藏不住笑意；年轻的小号手搭着他肩膀比耶；双簧管女孩偷偷给他比了个兔耳朵；而站在最后的查东，正举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正在直播的画面。
弹幕疯狂滚动：
【啊啊啊真人比视频帅多了！】
【这就是传说中用三十块T恤征服全场的男人！】
【求老师开直播课！】
【唐小星别低头，你超可爱的！】
正式排练开始后，气氛却迅速转入严肃。K491的第二乐章进入合奏阶段，低音管与巴松的衔接始终不够流畅。李安叫停三次，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技术问题，”他最终放下指挥棒，“是呼吸节奏不对。你们听??”
他走到钢琴前，单手弹出一段和弦进行：“这不是葬礼进行曲，也不是婚礼圆舞曲，它是……一个人走在深夜街道上的脚步声。有时候快，有时候停，有时候回头看一眼路灯。”
众人静默。
“再来。”
这一次，当旋律重新响起，低音声部的气息明显有了变化。不再是机械地数拍子，而是带着某种犹豫与思索。李安闭着眼睛倾听，直到最后一个音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他睁开眼，点点头：“这次，像话了。”
午休时间，唐小星独自留在排练厅加练。她反复练习那段曾被李安指出“缺乏个性”的独奏片段，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门被轻轻推开。
“还在这儿？”李安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我以为你去吃饭了。”
“我想再试几次……但好像越练越糟。”
李安把咖啡递给她，在旁边坐下：“你知道我第一次公开演奏这段曲子时什么样吗？”
她摇头。
“我背错了谱子。”
“啊？”
“整整两页，全按记忆里的版本吹，直到指挥脸色铁青地喊停。那天晚上我躲在琴房哭了半小时。”
唐小星瞪大眼睛：“老师您也会犯这种错？”
“当然。你以为大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都是从一堆烂排练里爬出来的。”他喝了口咖啡，“你现在的毛病不是技术差，是你太想‘正确’了。音乐不是选择题，没有唯一答案。你要做的不是复制我的处理，而是告诉我??这段旋律让你想到了什么？”
唐小星低头看着乐谱，许久才说：“我想到……我奶奶。她总在傍晚坐在阳台织毛衣，收音机里放着老歌。那时候我觉得生活就这样了，平静，但也……有点无聊。”
李安静静听着。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让这段音乐听起来像是??毛线团突然滚下楼梯，打破寂静的那种感觉。”
他笑了：“那就这么吹。”
下午的排练中，当唐小星的独奏响起，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变化。原本规整的节奏加入了微妙的拖曳与加速，像是一次意外的跌倒又爬起。李安站在角落，没有打断，只是微微点头。
当天晚上，vlog更新。
标题依然是【李老师的迷惑行为小赏】，内容却不再只是搞笑片段。前半段是排练花絮：李安被学生强行换上卡通围裙录制“厨房音乐会”；查东假装晕倒说“被老师的颜值闪瞎”；唐小星终于敢在大家面前跳自创舞蹈庆祝进步……
而后半段，镜头安静下来。
画面中是黄昏的排练厅，阳光透过百叶窗投下条纹光影。李安坐在钢琴旁，一边调试音响一边对镜头说：“很多人觉得古典音乐很遥远，因为它总出现在剧院、专辑封面、考试曲目里。但其实它最早就是人们表达喜怒哀乐的方式。所以我不在乎你们能不能听懂某个调式或结构，我只希望你们能听见??有人在认真地、笨拙地、热烈地活着。”
视频最后，是一段未经剪辑的即兴合奏。没有指挥，没有谱架，七个乐手围成一圈，随意演奏着各自熟悉的旋律片段。渐渐地，这些碎片融合成一首不成调却温暖的歌。
评论区很快涌进上千条留言：
【我哭了，原来音乐可以这么自由】
【报名暑期班！我也想学！】
【老师，我能投稿我的原创曲吗？】
【求地址！我要带孩子去见您！】
李安躺在床上刷到这些评论时，手机再次震动。
陈璇：【看到了吗？你说的‘被听见’，已经开始发生了。】
他望着天花板，轻声说：“也许我真的……可以试试。”
窗外，城市灯火未眠。而在某个不起眼的琴房里，一盏灯还亮着。唐小星对着手机支架，小心翼翼地说：“大家好，这是我第一次发练习视频……我想告诉大家，我叫唐小星，今年十七岁，是个正在努力变得勇敢的女孩。”
镜头外，一只手悄悄按下发布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