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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相约

    虚清真人离了天轮殿,杀气如潮,一步百丈,转眼间就来到了离清二人的居处。此时夜幕低垂,寒星高挂,他尚未踏进院门,就听得院内传来阵阵争吵。

    “你每日清晨即跑到那林风居处,深夜方归,这成何体统?!灵华宫千年脸面,难道就这样断送在天轮上不成?”玉清语气严厉,听上去又有些激动。

    这对于素以不羁著称的他来说,如此在乎此事已是极罕见之事。

    “灵华宫脸面非是系于我一身之上,师弟言重了。”离清淡淡地道。

    “无论如何,明日不许再去林风居处!”玉清喝道。

    离清即打断了她,淡漠语声中隐隐多了些森寒之气:“玉清师弟,刚才那话,等你执掌了灵华宫门户之后,再说不迟!”

    “你!……”玉清一时语塞。

    虚清真人重重哼了一声,一步迈进正堂。

    离清、玉清见虚清到来,皆行礼问候。离清依然淡泊,玉清则略有喜色。

    虚清真人在居中正位一坐,目光有如实质,盯着离清,沉默不语,面上如有凝雷。这般直盯了一柱香时分,虚清真人才缓缓地道:“你这三天一直呆在那个什么林风居处?”

    “是。”

    “你向徽阳道人求了参阅天轮派典籍?”

    “是。”

    “那说说看,这三天你都读了些什么?”

    “时间仓促,不过是读过了天轮诀的几篇。”

    “天轮诀?!”

    虚清真人一声断喝,重重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木雕椅!

    这一掌落下时无声无息,然而那张水火不侵、宛若精钢的座椅就此消散得无影无踪,就如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样。

    虚清真人几缕残发无风自舞,一字一顿地道:“我灵华宫秘法无数,灵华宝录哪一点比天轮诀差了,要去读天轮派的典藏?你知不知道,那徽阳老小子今日以此为聘,已然向我提亲了!!”

    玉清脸色刹那间也变了一变,几欲出声。

    谁知,离清淡淡一笑,竟道:“那就答应了吧。”

    沙沙沙沙,有如春蚕食叶的一阵细声过去,水榭花阁三重楼高的辉煌主楼忽化作片片细沙,随夜风而去,竟无一物留下,连那青玉地面、玄岩地基都消得干干净净。

    一时间,水榭阁中央所在,只余下一个二丈余深的大坑。

    虚清真人虚坐空中,仍维持着拍掌下击的姿态。而离清则负手凝立于空,坦然相对,素衫如洗,片尘不染。

    良久,虚清真人方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口气喷得轰鸣阵阵,犹如雷鸣:“我虽然节制不了你,但带你回山还是办得到的。明日一早我即向徽阳道人告辞,午后启程回山!”

    第二日清晨时分,心事重重的林风又看着离清与过去三天一样,踏着第一线晨光走进院落。

    这三天的滋味,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

    第一天时,林风仍下意识的不敢去看离清,或许是因为她的高深莫测,或许是因为她那穿透一切的目光。

    待得他好不容易克服这一毛病,能够与离清正面相视时,这才得以发现离清的倾世之姿。只是她实在是过于大气,

    大气得简直有如胸中自有天地玄黄,在她面前,林风只有退缩之意,分毫兴不起惊艳之觉。

    这三天中,离清真的是陪着他清修苦读,参研大道真义。林风知她年纪与已相仿,但无论是道法真义,丹鼎符箓,还是仙藉传说,人间怪事,离清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其渊其深,直不见底。在林风打坐修炼时,离清也偶有动手替他收拾整理一下居处,把个林风看得心惊胆战。

    林风倒不是怕离清整理房间之时会再发现什么秘密,既然自己身怀星海虚空她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知道的?他只是实在不知道为何离清会屈尊降贵,为他收拾整理房间。

    认真说起来,与这离清起初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是以她如此举动就更加令人不解其意。一想到这些举动背后的可能含义,连林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绝无可能。

    刚听离清说大长老允她查阅典藉时,林风还有所怀疑,只是一来当时徽阳道人在与虚清真人斗棋,他发出的灵鸽,徽阳道人一个未回;二来第二天离清依约登门时,怀中已多了三本古卷,分别是天轮诀前三卷。

    此三卷只能从藏书殿中第四层得来,藏书殿第四层,收藏着天轮诀所有卷章的正本及修炼心得,是天轮派最机密的地方,只有得到大长老及二长老的同时授命,天轮弟子方可进入。至此林风才知她确可以随意取阅众经,包括天轮诀在内。

    这三天之中,每夜子时是他例行静坐清修之时,待他打坐入定,离清即会悄然离去,第二日再与第一线晨光同时到来。可是就算她已离去,林风也总觉得那双清亮的眼在注视着他。

    这第四日清晨时分,离清依如出入自家庭院般,穿堂入室,直接步入书房,在书桌后的主位上那么一坐。

    林风尴尬一笑,只得和前几日一样,在客座上战战兢兢地坐了。

    离清如仙天外而来,一出场就抓死了他身怀玄仙剑、星海仙诀、化劲境界三大把柄,此后无论她要风或是要雨,林风又如何能够不从?

    离清凝视着林风,默然不语。

    林风倒被她如此盯得习惯了,已能承受,但在那清澈如水的目光注视下,他仿佛一丝一毫的秘密都保留不住,这滋味其实仍是说不出的难受。

    “公子,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面对着离清伸在面前的一只如雪纤手,林风不禁愕然。

    他犹豫片刻,尽管觉得荒谬之极,此情此景,他实该与离清换过角色才对。但林风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仍然不得不抬起右手,放在了离清那雪白的纤掌中。

    两只手,就这样轻轻地搭在一起。

    离清沉吟片刻,方道:“公子,你我相逢短暂,已到别时。今日午时一过,我即要回灵华宫去了。”

    林风登时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离清忍不住轻轻一笑,刹那间令林风眼前一亮。

    她纤手一翻,轻轻在林风手背上拍了一拍,柔声道:“公子,方今之世,魔气四溢,行当大乱,你我凶劫均是极重的。我看你心志如钢,极懂韬晦坚忍之道,手上又全是血气杀意,想来杀伐果狠也非难事,只是若要得渡此世凶劫,却还不够。

    你阴柔隐忍有余,刚烈果敢却是不足。林风,你乃是堂堂七尺男儿,不可时时处处都只想着隐忍用谋,也当有十荡十决的豪烈才是!”

    林风闻言一怔,过往种种事,初入天轮时的屈辱隐忍,再到师绾绾的次次退让,最后到在定仙峰手刃魔界妖人,刹那间同时涌上心头,一时间只觉耳中一声轰鸣,思绪混乱,再也想不清楚。

    离清轻叹一声,拍了拍林风的手,长身而起,就在书桌前展纸研墨,顷刻间挥就新词一阙,看那字迹,银勾铁划,含锋不露,隐有包容天地之意。

    林风也站了起来,低声读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林风于诗书上造诣有限,但这一阙词读罢,却有阴阳相隔,重逢只能期于梦中之意,一时间竟然呆了。

    离清看看天色,微笑道:“时辰已到,就此别过,若是公子能听进小女子之言,天轮会武定能拔得魁首,他日当再与公子尘世相见。”

    林风怔了一怔,唯有默默相送。行到院门处,他立定脚步,想要开口时,却又有些犹豫不决。离清也不着急,只是负手立着。

    终于,林风叹息一声,道:“依你方才之言,你凶劫也是极重的,此去……一路小心。”此次轮到离清一怔。

    离清忽然一笑,嫣然道:“此事倒无须担心。你我之缘不止于此!”

    言犹在耳,她却已足下生云,早去得远了。

    林风张口结舌,呆立良久,这才摇了摇头,掩上了院门。

    这一晚,他未动院中一物,仿如惟有如此,方才留得住这纷乱如麻的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