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真君如遭雷击,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可能!”她低吼出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殿下手持持命之物,身具祖灵赐格,哪怕遭遇真君围杀,也能遁走一线生机!更何况……他面对的不过是个无名小辈,连元尊境都未必稳固!”
可眼前血迹未干,灵机溃散,天地间残留的殒落气息清晰可辨??这不是幻术,不是虚妄,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死亡。
六位灵族修士,尽数陨灭。
其中更有玉婷、月皎这等出身不凡、天赋卓绝者,乃至??这位被祖灵亲自赐福的血脉嫡系……竟在短短片刻之间,被人斩尽杀绝,连“灵现”异象都被抹去,仿佛被天地厌弃,彻底从存在中剔除!
这已非寻常厮杀,而是近乎禁忌的手段!
“是谁?”天华真君咬牙切齿,双眸泛起金芒,五指掐诀,欲以秘法追溯气机,“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老怪,胆敢屠戮我灵族贵裔!”
“不必查了。”那位开口的灵族真君冷冷道,“你口中那‘小辈’,早已不在原地。”
他抬手一指,地面残留的一缕微弱波动浮现??那是逍遥令离去时,无意间逸散出的一丝灵纹轨迹。
“此物……是逍遥令的气息?!”第三位灵族真君瞳孔骤缩,“传闻此宝能遮掩天机、隐匿行踪,连真君推演都难以捕捉,唯有大荒极境强者,或掌握特殊命格者方可驾驭。一个区区人族修士,怎会拥有此等至宝?”
“而且……”先前说话者目光阴沉,“他不仅杀了他们,还带走了所有储物袋,甚至包括另一位死者的遗物??说明他在动手前,就已经知晓战场局势,冷静得可怕。”
“这不是冲动杀人,是谋定而后动。”
“更可怕的是……”第二位真君缓缓抬头,望向正在剧烈震荡的大宁古墟,“此人能在持命之法下反杀??,说明他对‘命格之力’有极深理解,甚至可能掌握某种克制祖灵血脉的秘术。否则,绝无可能做到??以凡躯逆斩持命者。”
三人沉默。
良久,天华真君终于低头,声音沙哑:“是我轻敌了。我以为只是个运气好、命数奇诡的小辈,却没想到……他是冲着斩断我灵族布局而来。”
“不止如此。”第一位真君冷声道,“你可知道,为何我们三人会同时降临?因为就在刚才,羽族三位真君突袭我族边域,借口竟是‘灵族私藏大宁至宝,意图独吞古墟机缘’!而他们的证据……正是从一名逃出生天的散修口中所得??那人亲眼看见,灵族六人围攻一人,最终全军覆没,唯独那人安然离去,并携走大量战利品。”
“他们已将此事渲染成‘灵族恃强凌弱,反遭天谴’,借此煽动诸族联手施压!现在不只是我们在找他,整个大荒的目光,都将聚焦于这个神秘人族身上!”
天华真君心头一寒。
她终于明白,这一局,从一开始就不简单。
那少年不是误入风暴的蝼蚁,而是悄然潜伏于暗处,等待时机一击毙命的毒蛇。他利用灵族内部争权夺利之心,引诱六人出手,再借逍遥令隐匿身形,逐个击破。最后更是以诡异剑意反噬持命之法,将??彻底抹杀??这一系列操作环环相扣,冷静到令人发指。
若非亲身经历,谁能相信,一个连真君都不是的存在,竟能在六大灵族高手围剿中反杀到底?
“必须找到他。”天华真君声音低沉,“不管他是谁,只要活着一天,对我灵族而言就是心腹大患。尤其是……他知道持命之法的破绽。”
“不错。”另一位真君点头,“而且他手中握有至少两名灵族核心弟子的储物袋,内中或许藏有我族秘传、血脉图谱、甚至祖灵祭祀残卷……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下去。”首位真君沉声下令,“封锁方圆万里,布下‘千眼阵图’,动用三十六座观星台推演其去向。另派十二支巡狩队深入古墟外围,搜寻一切可疑踪迹。若有发现,无需生擒,直接诛杀!”
“另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忌惮,“通知其余七族,就说大宁古墟中出现了一位‘异数’,疑似掌握禁忌命理之术,建议暂时休兵止战,共议应对之策。否则,这场古墟之争,恐怕会演变成一场席卷八荒的浩劫。”
三位真君达成共识,身影缓缓消散于虚空之中,只留下天华一人伫立原地,望着那一片狼藉战场,久久不动。
风起,吹动她额前碎发。
她忽然轻笑一声,笑声中满是苦涩与不甘。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算计的人。”
……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一座荒山深处。
罗冠盘膝而坐,周身缭绕着一层淡淡黑雾,那是逍遥令自发形成的屏障,隔绝内外气息流动。他闭目调息,体内气血翻腾未止,尤其是心脏位置,仍有一股冰冷与炽热交织的力量在冲撞,似随时可能爆裂开来。
方才那一战,看似轻松取胜,实则凶险万分。
特别是面对??催动持命之法时,他几乎是赌上了性命。
祖灵赐格,本质是借用远古存在的命格投影,形成一种近乎“天命加身”的状态,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撼动。但罗冠不同??他体内那颗心脏,本就蕴含超越常理的生死之力,既能点燃生命之火,亦可冻结一切生机。
当??以命格之力锁定向他碾压而来时,罗冠没有选择硬抗,而是主动释放出一丝心脏中的“死寂之息”,与对方命格产生共鸣,继而引导其反噬自身。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操作,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命格暴动,连他自己都会被牵连抹除。
但他成功了。
而且收获巨大。
睁开眼,罗冠伸手一召,两个储物袋浮现在掌心。
一个是玉婷的,另一个,则属于那位身份不明的同行者??也就是在咸湖变故前,同样试图猎杀他的修士。
先打开玉婷的袋子。
灵石堆积如山,各类珍稀材料琳琅满目:千年寒髓、九阳金精、龙鳞砂、凤血晶……皆是炼器筑基的顶级资源。此外还有数枚玉简,记录着灵族修行功法片段,以及一张绘制精细的地图??赫然是大宁古墟核心区域的通行密径。
“倒是有点意思。”罗冠嘴角微扬。
这张地图标注了三条隐秘通道,分别通往“葬仙殿”、“问心台”和“归墟井”。其中两条已被划去,显然已被证实为陷阱或废弃之地,唯独“归墟井”旁画了一个金色圆圈,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传闻此井通幽冥,饮一口可窥前世因果,踏一步可洗今生罪业。然百去九十九死,唯真正无垢者方能生还。】
罗冠眼神微凝。
他知道这个地方。
在早年翻阅古籍时曾见过记载??归墟井乃上古大能所留试炼之所,传说中只有“心无执念、魂无私欲”之人,才能通过考验,获得其中传承。
但更多时候,它只是一个吞噬生命的陷阱。
“看来玉婷是打算独自前往,夺取机缘。”罗冠冷笑,“可惜,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我提前送走了。”
收起地图,他转而查看第二个储物袋。
刚一接触,便察觉到一股阴寒之意扑面而来,袋口隐隐有血光流转,似被某种邪术封印。
“有意思。”罗冠挑眉,“连储物空间都做了血祭禁制,看来这家伙也不是善类。”
他运转灵力,强行破开封印。
轰!
一道怨魂嘶吼而出,竟是以精血炼化的守袋灵,专为防盗而设。然而还不等它发动攻击,罗冠指尖轻弹,一缕剑意掠过,直接将其斩灭。
袋中物品不多,却件件透着诡异。
一本漆黑如墨的功法典籍,封面写着《噬魂诀》三个血字;一枚镶嵌着人眼的铜镜,瞳孔时不时转动一下;还有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表面刻满古老符文,触手冰凉,竟让罗冠心中升起一丝莫名悸动。
他拿起残片仔细端详,忽然间,脑海中响起一声悠远钟鸣。
嗡??
画面一闪,他仿佛看到一片浩瀚星空下,无数巨影跪伏于地,齐声诵念:“恭迎剑主归位。”
紧接着,是一柄横贯天地的巨剑,自虚空中缓缓落下,剑尖所指之处,万物寂灭,星辰崩塌。
“这是……”罗冠猛地回神,额头渗出冷汗。
那不是记忆,也不是幻觉。
更像是某种……来自遥远过去的呼唤。
“这块残片,有问题。”他低语,“它不仅仅是一件信物,更像是钥匙,或者……召唤之引。”
将残片小心收起,罗冠深吸一口气,开始整理所得情报。
目前形势极为复杂。
一方面,大宁古墟已经正式坠入现世,各方真君纷纷入场,争夺机缘。另一方面,自己斩杀六名灵族修士之事,极有可能已被传播出去,成为众矢之的。
更重要的是??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颗心脏,似乎因接连使用“生死之力”,正在发生某种未知变化。每一次催动,都会带来更强的反噬,甚至影响神智清明。
不能再轻易动用了。
“眼下最稳妥的选择,是暂避锋芒,找个安全地方闭关消化所得。”罗冠思忖片刻,目光落在那张地图上,“但……归墟井。”
他盯着那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既然来了大宁古墟,岂能空手而归?况且,若真如传说所言,归墟井能洗净罪业、重塑灵魂……或许,正是解决我体内隐患的关键。”
起身,收好所有物品。
罗冠望向远方,那里乌云密布,雷霆滚滚,正是真君交手所致。
“你们想把我当成棋子,那就看看,最终谁才是真正的执棋之人。”
一步踏出,身影融入逍遥令光芒之中,再度消失不见。
……
夜色渐浓。
咸湖废墟之上,瘴气弥漫,尸骨遍野。
忽然,一处碎石堆微微颤动。
一只手,缓缓从地下伸出。
沾满泥土与鲜血的手指,艰难扒开覆盖物,露出一张苍白却未死的脸??正是此前被认为早已陨落的李静恬!
她剧烈喘息,眼中满是恐惧与后怕。
“我还活着……我真的还活着……”
原来,在咸湖崩塌瞬间,秋水盈情急之下将她与温清韵一同收入一件保命法器中,结果法器破损,仅护住她一人坠入地底缝隙,侥幸存活。
而温清韵……已不知所踪。
李静恬挣扎站起,环顾四周,只见曾经繁华的湖域如今化作焦土,连空气都充满腐蚀性灵毒。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她咬牙,“我得找到秋前辈,或者……联系宗门求援。”
正欲行动,忽然感知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急忙躲入残垣之后,屏住呼吸。
只见三道身影缓缓走来,皆披黑色斗篷,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
“确定是这里吗?”一人低声问道。
“没错。”另一人取出一枚玉珠,其上光影浮动,“残留的灵机波动显示,至少有六名高阶修士在此陨落,且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啧,灵族损失不小啊。”第三人冷笑道,“听说连??殿下都折在这里了,真是活该。仗着祖灵血脉横行霸道,如今踢到铁板了吧?”
“别废话。”第一人沉声道,“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那位‘斩命者’,无论死活,都要带回残片。主人说了,他是开启‘第九重天门’的关键。”
李静恬心头剧震。
斩命者?残片?第九重天门?
这些词她从未听过,却本能感到极度危险。
“他们说的……不会是罗冠吧?”她脑海中浮现那个冷漠青年的身影。
当初在宗门考核时,他曾救过她一次,但她后来因畏惧权势选择了沉默。如今回想起来,那人的眼神,始终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与锋芒。
“难道……他早就注定要掀起风云?”
那三人并未久留,很快离去。
李静恬蜷缩在角落,心跳如鼓。
她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远超想象的漩涡之中。
但她也清楚,若想活下去,就不能再做旁观者。
擦去脸上血污,她从怀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铜钱??那是当年罗冠离开前,随手留给她的物件,说是“危急时刻可保一命”。
当时她不信。
现在,她决定试试。
握住铜钱,低声呢喃:“若你还记得我……请让我再见你一面。”
铜钱微微发热。
远处,风声忽止。
一道黑影,悄然掠过天际。
而在更深的地底,归墟井的方向,那口古老枯井边缘,一圈圈涟漪正无声荡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井底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