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内，康平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那在宫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来的谢皇后。
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共处一室了，甚至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当初夏国来使时的宫宴之上。
康平帝都快要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皇后，如今还是事隔多年后第一次单独相见。
原来她已经这么老了，身体竟然虚弱到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了。
只见谢皇后一步步缓缓地走向康平帝，然后颤颤巍巍地行了一个礼，“陛下。”
她的声音竟然听起来比太后还要苍老，若是没记错，她应是才过四旬。
康平帝的眼中流露着复杂的神色，心中酸涩，声音也不由得轻柔了几分，“身子不好怎么还到处走？”
然后看向宫柳，道：“还不扶皇后坐下！”
谢皇后轻声道：“谢皇上。”
待谢皇后落座，康平帝这才问道：“是什么事让你亲自来见朕？”
“咳咳！”谢皇后用手帕掩住嘴唇，轻咳两声，哑着嗓子道：“陛下与臣妾有多久没有这样说话了？”
多久？
康平帝也不禁回忆了起来，三年，还是五年，应是自从谢皇后卧病不起开始，快五年了。
见康平帝陷入回忆之中，谢皇后那双已经黯淡的眼中也流露出伤感的神色，淡淡地道：“陛下可还记得弘儿？”
闻言，康平帝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他当然记得。
那是他唯一的嫡子，也是他最出众的儿子。
康平帝的一声共有五个皇子，
大皇子刘元衡平庸，三皇子刘元承跋扈、不学无术，四皇子刘元宸性格孤僻，五皇子刘元裕胆小懦弱。
他有这么多的儿子，唯有一个二皇子刘元弘，从小聪慧，兄弟几人之中最为出众。
若是没有那场意外，也许他早就立了刘元弘为太子。
谁也没能想到这个大梁最出色的皇子竟然就在他刚刚成年之际，意外身亡。
想到自己这英年早逝的儿子，康平帝闭上了双眼，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虽然宠爱三皇子刘元承，却都是因为其母惠贵妃的缘故，这其中还多少夹杂着想要与赵太后等人作对的意味。
而对于刘元弘，康平帝是寄予厚望的。
将康平帝的神色收入眼中，谢皇后眼眸微寒，只是这一抹冷色却一闪而过，再次变成痛苦，再次开口，语气中带了一丝欣慰，“弘儿去了这么多年，好在还有裕儿陪在臣妾身边，这孩子虽然性格懦弱了些，却是个贴心的好孩子，这些年里臣妾也是将他当作了亲生儿子一般。”
闻言，康平帝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裕儿这孩子倒是懂事。”
“是啊。”谢皇后说到此处面上第一次露出迟疑之色，道：“今日臣妾来求见陛下，是有事想求陛下成全。”
“哦？”康平帝诧异，这还是谢皇后第一次开口求他。
谢皇后看着康平帝，道：“陛下也知臣妾身子不好，说不准哪一日就随弘
儿去了。”
“莫要说胡话！”康平帝打断她的话，声音中带了一丝威严。
被康平帝打断，谢皇后淡然一笑，继续道：“陛下，臣妾的身子如何没人比臣妾自己更清楚了，若是真有这么一天，臣妾还有一事放不下。”
与谢皇后目光相对，康平帝瞬间明白了她想说的，“你是说裕儿？”
谢皇后点头，道：“裕儿这孩子从小在宫中就受尽冷落，也就是这些年在臣妾身边才好过些，若是有一日臣妾不在了......咳......”
她说着，突然开始猛烈的咳了起来，身边的宫柳连忙跪在她身边，倒了一杯温茶递了过去，为她顺气。
只是，当宫柳从谢皇后手中接过那方帕子，不由得大惊失色，“啊”地一声喊了出来，“娘娘！”
只见那方被谢皇后用来掩嘴的帕子上面，赫然一抹殷红的血迹。
见到这一幕，康平帝眉头紧皱，他竟不知道谢皇后的病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年过去，这病竟被他们医得愈发严重了！”
谢皇后缓过气来，凄然一笑，“陛下莫怪太医院，他们尽力了，臣妾这病在心，药石难医。如今臣妾愈发觉得身子不好了，所以来求见陛下，想为裕儿求一条生路。”
闻言，康平帝面色一冷，“这是什么话，裕儿再不济也是朕的儿子，何人敢动他！”
“陛下。”谢皇后无奈地轻唤
，“这世上捧高踩低之人数不胜数，您能护他一时，却不能护他一世。”
此话倒是有理，康平帝沉声问：“那皇后意欲如何？”
谢皇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康平帝，道：“裕儿性格软弱，偏偏臣妾母族没落，不能护这孩子周全，臣妾想着他若是能求兵部侍郎苏君慕之女苏卿，得苏家庇佑，将来也不会任人欺凌。”
闻言，康平帝沉默了。
让裕儿得到朝中重臣的庇护自然是没有问题，但为何偏偏是苏家？
涉及到苏家，康平帝之前动容的心再次重新警惕起来。
如今朝中，也就只有苏家和林家最令他忌惮，先前是这两家要联姻，如今是自己的儿子要娶苏家之女。
这苏家，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感受到康平帝那逐渐冰冷的目光，谢皇后有些急了，“陛下在担心什么？裕儿虽记在臣妾名下，但他的生母是谁朝中无人不知，加上他那弱懦的性子，这样的一个皇子陛下还要疑心于他吗？咳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语气又急，谢皇后一时间险些没能喘过气来。
见谢皇后如此激动，康平帝原本冰冷的神色也松动了几分。
没错，五皇子刘元裕如今虽然记在皇后的名下，但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之事朝中无人不知，那名宫女直到死在宫中，都没有等来康平帝的册封。
谢皇后的母族谢家如今也就只有一人身在朝中，就是户部尚书谢方
，其他谢氏族人皆以离京。
一个出身低微，性子软弱，又没有外戚相助的皇子能有什么威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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