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躺在病床上,嘴巴微张着呼吸,顾储给他按揉着虎口,顾城手指一直不正常的抽搐着,指甲里还有他残留的血迹。
他拿来医用棉签给顾城擦拭指甲,轻轻的汲取出红色。可当顾储再次碰到顾城时,顾城的手猛然一缩,随后他毫无征兆的睁开眼大口的呼吸。
顾城看着眼前的情景,最后失望一般抬手遮住自己眼睛,他就这样保持了一分钟,最后干净利落的坐起身。..)
小小堂哥?顾储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顾城一愣,仿佛现在才意识到他的存在,用力的揉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才对他说,什么时候了?
顾储匆匆看了眼手机,中午十一点五十五。
谢谢。顾城条件反射的给他回了句就开始找自己鞋子穿上。
啊顾储点头,感觉顾城一觉睡起来怎么更客气了,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堂哥,你要去哪儿?
顾城手一顿,看见自己手腕淤青一片,,回去了。
顾储站起身,板凳与地面摩擦出刺啦声,医生说你还要躺会儿。还有,堂哥怎么,怎么没吃早饭?
不想吃而已。顾城给他摆手,要是是叔叔婶婶让你看着我不要我走的,那我就从窗子跳出去,你直接去给他们说你拦不住我。
顾储瞳孔一缩,看一眼还尚关着的窗户,脑海里快速演练一遍顾城从床跳下去到开窗子跳出去需要缓冲多久,自己来不来得及拉住他,堂哥,你别这样,是医生说你不能走的。
顾城对他笑笑,我知道,不过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顾储一下子就明白了顾城所说,小堂哥,别跑了,你好好躺着,等会儿我妈就买东西回来了,你多少吃点,你要实在有急事的话,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顾储真诚的看着他,死死的盯着顾城,忍住想要逃避的目光,他以为顾城会依旧一笑了之,但这次他反而却问,你想帮我?
——嗯!顾储真怕他改主意又想跑了。
那以后再说吧,记下了。
这怎么还欠上一笔了?
顾城站起身来,顾储就立刻挡在他眼前,挡着干什么,你以为我真要跳?这么高跳下去傻不傻。我上厕所。
顾储将信将疑的给他让开,顾城侧身走过之时看见桌子上的两张皆是群蚁排衙在一起的字迹,密密麻麻如细数星河点点令人目眩神迷。
顾城半眯着眼睛,这是什么?
顾储沉重的叹了口气,过去替顾城先把它们拿起来。
等一下。顾城尽力看清上面的字,可都是徒劳,有一张是病危通知书对吧,另一张是什么?
顾储没料到顾城猜的这么准,这是大伯的病危通知书和——
他的病危通知书还少了吗?顾城皱眉,和什么?
一张手术同意书。
他不是前段时间才做过手术?
不是大伯的,是你的。
我的?顾城有些好笑道,顾储自觉的把手术书递给他。
《都沪医院手术同意书》
顾城只看了一眼,只看见了——患者姓名:顾城
什么东西。顾城把它还给顾储,大步走向门口,一开门就看见顾盛兴站在门外。
你这么急走去哪儿,小储给你看了吗?顾盛兴把手自然的搭在顾城肩上,重新进了房间。
不签。顾城道。
你不签,你以后就会像我一样,整天拿着医院里的病危通知书过日子。
我签了,以后就是告危书。您这是趁我病要我命,在提前为我准备棺材?
你还是我的儿子。
顾城把他的手拿开,准备离开。
你到现在依旧保留着你的缺点。顾盛兴知道顾城要逃走,抓住他的胳膊,你看我现在还能走能说的,说不定下一秒我就会倒下。顾城,我比你更清楚你,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顾城冷声冷气道。
你只不过太年轻,以前的日子没怎么尝过甜头,等你走了以后的路,日子更苦了,你会比没尝过的甜头更明白生活,更惧怕死亡。你拒绝我,这就是你从小到大最擅长的逃避。
顾城看着眼前的门。
当你做好万全准备不去怕一个东西时,才是你最害怕的时候。
顾城嘴角渐渐上扬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我只是在告诉你们我的答案和决定。
你的答案和决定就是你逃避一切的最好证明。你以为你那是答案?你那只是自暴自弃,你的决定只是你的借口,你自暴自弃的理由陪衬!你怎么还不没学会?
顾储看见自己的父母在门外对他招手,再看一眼僵持中的顾城和顾盛兴。
大伯,我先出去了。顾储指了指门。
啊,出去吧小储,给你爸妈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好。顾储从顾城身边走过,感受到了下雨天潮湿的气息。
来,坐着。顾盛兴把他强硬的拽回床边,按着他坐下,没有人会因为你的经历而理解你,这世上可怜人太多了,人都希望被关注在意,心里除了自己谁都装不下。更何况你宁愿伤口疼都不愿它痒,这点你都忍不了,你说你还能理解谁?
顾城有些不舒服的动着肩膀。
你十八岁,还不懂人生开始的意义,没经历过生离死别大喜大悲,我也不问你什么后不后悔。只要你肯,我们一起回去。
顾城一愣,看他,回去?回哪儿?
当然是回你妈那儿,难不成你真的要留秋末一个人不回去了?顾盛兴理所当然道。
顾城挣开他,站起身来,与他保持一个绝对距离,你还想着回去见她,你回去干什么?你要丢下,丢下你在这里建起来的家,像当初一样,然后想待在哪儿就在哪儿?
秋末需要我,难不成秋末这样对你没有我的原因吗?你长得最像我,性子也随我,秋末把你送回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城嗤笑,你是不是觉得哪里都不能没有你?只要是你想,你就可以得到一切,你把扔在地上的轻轻松松再捡起,再把已经得到了的随手抛弃,你可真会算计,把自己的位置想的太高尚了。你擅作主张问我后悔?我后悔什么,后悔没一把火烧了你家?
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顾城?我为人父母,一心为孩子着想,为了不拖累妻子而把你带在身边,你就这么报答你的父亲?你真的一定要让我觉得我养了个白眼狼吗?顾城摸着桌沿,摸着棱角的轮廓,那你觉得你是在救我吗?
我为你治病不是在救你吗?我为你筹备手术不是在救你吗?我救你图你什么了吗?我救你只是想让你活着,能走的更远,我这是在害你吗?
顾城有些难受的不想去看他,那你为什么现在想起来了,现在想起来救我,现在知道管我了?
我只是在做我人生中最想做的事,我的生命已经快到极限了,难道还不能让我做一回真正的自己?回到我妻子的身边,去拯救我的小儿子,教他知道人生并不是如此单调,未来繁华更是数不胜数,黑暗之下还有更黑暗,不要局限于眼前。
顾城看着他的眼睛,浑浊里还要掺杂着他更厌恶的东西,你要顾川怎么办?
顾盛兴只犹豫了两秒,他们母子我当然也会负责,会按时给他们寄生活费,也会时刻关注他们的生活起居,这你不用担心。
顾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随后依旧是毫不掩饰的嘲笑,你还真是不要脸,所以你两边都要是吧?你是闲钱无处花,既能治病还养得起两个家庭,就差去搞慈善盖楼层了对吧?
其实顾城家里算是富裕的,林秋末年轻时就喜欢创作艺术,主要搞的还是画画,大学时期开了自己的画室以个人创作为主卖画为生转了很多钱,不然后来的顾盛兴也不会有创业资金。
——顾城,你说奇怪吗,总要等到人死后,他留下的东西才会变得无比,无比的珍贵。谁也不能诽谤他。
顾城刚想毫不客气的给他回一句他不知道,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要让我理解你?
你对一个人的了解远胜不了对一个人的理解。一个人了解你,只会告诉别人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可要是有个人理解你了,他会谨慎的分享你,并且抱着这样的目的,让别人羡慕你。
你简直就是在胡扯。果然还是不能和他多费口舌。顾城只是这样想着,就想离开,可他这念头一出来,竟然有些分不清,这是逃避还是选择?
这和小朋友有了新玩具,既想让小伙伴知道羡慕又想独占的心思没两样,因为那时候有些小朋友就已经知道了,玩具可以分享,糖果就不行了,玩是玩,吃是吃,要是都不是自己的了,有时间哭也没用。顾盛兴摊开两只手做无奈之态。
你这又是在说我,和顾川的表面兄弟情,是始终没有办法维持了,对吗?
顾城,你不好斗,但你好胜啊。你在秋末那里早就失去小孩子该有的权利时,你就已经明白了,感情上的失败者走到哪里都一样,要是再不铆足一口气的去获得胜利,怎么再来讨主导者的欢心。顾盛兴上前,郑重的按住顾城的肩,所以你在打败顾川之后,我只是再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成为了情感上的胜利者,将失败者收回,可没想到,你还是讨不到欢心。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我输了?
你来到这里,就是你输了。
顾城漫不经心的点头,不走心道,那你赢了。
不,我没有赢,只是你输了而已。我们这样的人不能去谈赢,你看,你不是一直想赢吗,成功了吗?
所以你把我留下来就是要告诉我,我是如何输得一塌糊涂的?
你不也知道,顾川一直是个好孩子。他明明可以比你更优秀,更是无限关照你这个淘气的弟弟,包容你这从小被宠坏的臭脾气。而你,不也擅长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你只需要让顾川以后更加心甘情愿的照顾你,你就不会落得我今天的下场。
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让我把顾川拉拢了,在我快不行的时候能有个呼来唤去傀儡是吧。顾川想干什么有他自己的想法,控制他对我没有任何的好处,不管他怎样都和我没关系,同样,不管我怎样,也有他没有关系。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麻烦秋末和顾迟,你已经拖累他们太多了。
我承认我过去是很拖累,但也比不上你做的一切。
顾城,你要学会用不同的角度去看同一件事。就好比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怕水,可你依旧会在控制不住的时候流眼泪,但凡只要你敢,就没有你怕的,你只需要不择手段的为自己着想就够了。
你现在可不是单纯的为自己着想了。
因为我有私心啊,我偏心你啊。顾盛兴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心口,你是我最小的孩子,我偏心你心疼你不行吗?哪个父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英年早逝的,我虽然也才活到这岁数,可也不能亏待自己的孩子啊。
那我谢谢你的偏心和私心,你去心疼下一个孩子吧。顾城寒心道,他不敢确定要是顾盛兴在他早些说出这些话,自己会犹豫到什么程度。
你现在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谁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去,你会在任何你想不到的情况倒下去,你听我的话,做手术,就趁现在好好的治疗。顾盛兴生怕顾城转眼就跑掉的死死抓住他。
您什么也不要想,照顾好自己,就算我的命吊着了,也不会去破膛开肚。顾城像是在极力给他解释一件东西一样慢条斯理,但若是,您真的想把我送上手术台,我这一生的最后一次,也会停留在那里。
顾盛兴的手慢慢收紧,极力的控制和隐忍的看着顾城,最后挤出慈父一般的笑,那你今天至少留下来做个全面的检查好不好?再让医生开些药,那些年轻的小护士们都可劲儿的替我心疼你呢。
顾城举起自己的手腕。
那只是今天抽了一下血,你就听我的,顾城,听爸的,好不好?
顾城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看着他,他承认自己曾经向往过顾盛兴微薄父爱的回心转意,他从未承载过别人艳羡的目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如何藏匿在人心的角落里无数次的去偷窥别人的幸福。
顾盛兴将手伸进病号服口袋里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他将一包类似于茶叶的东西递给顾城。
顾城接过它。
要是没有这场恶疾,你也本该是我天生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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