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哉这句话简直字字铿锵, 掷地有声。话音落下后，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很久后，五条悟才像找回了表情管理能力一样,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直哉郑重地摇了摇头, 一副‘贫僧劝施主回头是岸’的佛系表情, 重复道：“我、真的、不是十影。”
“……”五条悟沉默。
直哉无比诚恳地自证假冒伪劣：“你看，十影法召唤式神是需要手影的，但我根本不需要, 我比手影就是装个样子。”
他说着就给五条悟抱了个老拳。
秤砣似的拳影照在身后的墙壁上, 灭尽龙非常配合地从中探出个脑袋尖尖。
“嗷？”苍蓝星你叫我？
五条悟：“……”
直哉见他有表情碎裂的倾向, 立刻再接再厉：“你看, 我这阿咩——它有实体的！”
说着, 他回手掏了灭尽龙一根刺, 在对方的配合下，很轻松地就拔了下来。
他将刺递到五条悟面前, “看，真的, 不是咒力捏的！”
五条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沉默地接过直哉手里的尖刺，用自己的六眼仔细看了看——的确, 除开表面包裹着的直哉的咒力以外, 这根刺的确有自己的独特构成方式，那是一种五条悟从没见过的材质和构造——这不是属于‘咒灵’的结构, 而是铁板钉钉的，属于‘生物’的结构！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禅院家！
正常来说, 因为失去了咒力供给, 由纯咒力构成的物体会在脱离本体一段时间后自动消失。但这根通体漆黑, 只有尖端有一抹白色的尖刺却一直保持着稳定的形状，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五条悟不得不承认，他，有可能，真的看走眼了。
其实早在第一眼见到灭尽龙的时候，他就下意识怀疑过，为什么式神可以在宿主无意识的时候自己现身。
现在破案了——因为它压根就不是什么式神！
五条悟忍不住压低了嗓音，磨着后槽牙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直哉不好意思地摸头，“呃，可能将来能做个手艺人。”
五条悟：“？”
直哉：“我可以表演做手影。”
十影法的传承里可是实打实地记录了八个样式各异的手影，上手简单，包教包会。
五条悟：“……”
他差点一拳怼上直哉的脑壳。
“你骗我？”他磨着牙。
直哉惊慌地瞪大了眼睛：“我没有！我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十影法！”
五条悟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至今为止所有关于‘禅院直哉是十影法’的消息，统统都是别人告诉他的！至于直哉自己，他怂得如此诚恳而不做作，一听到‘同归于尽’四字后就无比积极地自证，搞得五条悟都没办法朝他发火了。
“……”他无比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搞什么啊，禅院家居然真把这样一个冒牌货当做十影法了？就不怕露馅吗？
而且这家伙也真是，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秘密，居然这么简单就说出来了。
他真的有防范心理吗？
五条悟想到这里，就毫不客气地问出来了。
结果直哉沉吟片刻，然后一脸无辜地反问道：“你会说出去吗？”
“……那倒是不会。”
只见直哉立刻笑开了花：“你果然是个好人。”
五条悟：“……”莫名想揍他。
明明前一秒还怂得跟什么似的，结果下一秒就突然疑似露出了芝麻馅。
他眯了眯眼，“你耍我？”
直哉委屈极了：“我哪敢！”
五条悟不信，自从直哉自揭老底之后，他就对这家伙的一切抱有怀疑。
“喂，”他凶巴巴地叫道，“你别动。”
直哉僵硬地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把手朝自己伸过来——
——他不顾直哉的躲避，直接将手探进了他的影子！
直哉：“！”
毫不夸张地讲，在那一瞬间，直哉感觉自己像是被剖开了肚子的鱼，任人拿捏自己湿滑柔软的内脏。
痛倒是不痛的，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腹腔里搅动一样……身体中突然多了一部分不属于自己的存在物。
五条悟仔细观察着他的影子的变化，同时张开五指，有规律地朝里面散发出微弱的咒力。
直哉顿时倒吸一口气，伸手去抓五条悟的手臂：“停、停！”
然而五条悟再次张开了无下限，拒绝了他的反抗。
他垂眸，认真地在直哉的影子中摸索着。
果然不出他所料，既然拥有实体的生物能够在直哉的影子中生存，那么只要掌握好技巧，其他的生物也能在里面通过。而技巧这种东西，对他的六眼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他斜眼瞄了直哉一眼：“感觉怎么样？”
直哉还在纠结于被他摸索影子内部的怪异感受，急促地呼吸着，一时间很难说出完整的话来。
他从来没想过还有除了自己与灭尽龙以外的东西能够进入自己的影子，就算毫无痛感，这种感觉也太奇怪了。
见他没有痛苦之色，五条悟继续用手朝着影子深处探去。
整个过程十分丝滑，直哉的影子就像一片黑不透光的水面，毫无等到影子表面没过手肘时，他终于感受到了阻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直哉忍受不住地低喊出声：“够了！”
一瞬间，他的影子中忽然传来一股非同寻常的斥力，五条悟的手立刻被弹了出去。
他早就有所预料，没有让这股力量伤到自己半分。
在他抽出手之后，直哉的影子忽然就一改先前平静无波的样子，如同怒涛翻涌的海面一样泛起波浪。
灭尽龙硕大的头颅猛地冲出来，并朝着入侵了自己‘领地’的五条悟发出了警告的低声咆哮！
而五条悟就像没看见它择人欲噬的血盆巨口一样，专注地观察着直哉的影子。
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应该不止如此——
他突兀地对直哉说道：“你有没有试过进入自己的影子里？”
还在平复的直哉喘着气：“什么？”
“我问你——算了。”五条悟的六眼忽然暗了些许，幽幽的蓝色与灭尽龙璀璨的金色对峙着，彼此都本能地警惕着对方。
比起口头上的教导，他更偏向于让人在实战中获得成长。
他忽然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道幽黑中带有红芒的光团。
看着这个光团，灭尽龙立刻将瞳孔缩成危险的针尖状，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
“阿咩？！”直哉霍然抬头。
就算他立刻将灭尽龙逼回影子中，也为时已晚，这一声吼叫没有丝毫压抑，房间外的守卫者立刻听到了。
“直哉少爷？！”
直哉来不及回答，或者说，眼下的情况已经是他无法回答的了——侍卫立刻破门而入，直奔这边而来！
直哉的瞳孔剧烈颤抖，他已经能听到外面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那声音仿佛是敲在他的心上。
灭尽龙不懂得人类的弯弯绕绕，它只知道眼前这个人类要攻击直哉，要不是直哉强行压抑着它的行动，它早就扑上去一口吞了他。而五条悟迟迟没有发射出手里的咒力团，不像是要攻击直哉，倒像是特意激怒灭尽龙，逼它发出吼声引来门口的守卫一样！
房间的大门，距离直哉此时所在的卧房还有一道屏障，一旦他绕过了这条回廊，立马就能看到五条悟。
直哉：“！”
他压低了声音，不敢置信地望向五条悟：“你疯了？！”
被人发现五条家的六眼在这里，还用攻击对准自己，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五条悟闻言，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是对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把我藏起来啊！’
他随手一挥，让咒力团散去，然后无声地对直哉笑道。
疯了，这人真的疯了！
他真的是为了吸引守卫的注意，才故意挑衅灭尽龙的！
直哉的冷汗瞬间就打湿了整个后背。
他死死盯着五条悟，在脑海中疯狂翻找着对策。
可恶！明明是他擅自闯进来，又擅自引起守卫的警惕，结果却要自己来解决后果？！
疯子、全都是一群疯子！
可五条悟能好整以暇不为所动，他却不能，他自认还是个正常人，干不出这种疯批的事！！
极致的混乱与震惊下，直哉不知道自己的双眼已经转变为了流淌的黄金一般璀璨而又夺目的颜色。
五条悟没有错过这一幕，他也没有漏下直哉下意识抬起的手，以及他猛地张开的五指——
他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苍天之瞳中爆发出的光芒，丝毫不必直哉的金瞳弱上半分。
铺天盖地的黑暗，瞬间倾洒向他。
……
“——直哉少爷？出什么事了？！”
响彻禅院家的警报声中，守卫飞快地出现在了直哉面前。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房间一眼就能看透，直哉跌坐在地面上，汗如雨下。
除他之外，这里再无第二个人的踪影。
他花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浑身的战栗，“我没事。”
守卫试图解释：“可我刚刚明明听见了……”
直哉打断了他，他的语气有些疲惫，也因此显得十分不耐烦：“我说、我没事！”
守卫不放心，但实在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碍于直哉坚决的态度，他只好压下心中的狐疑，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确认这屋里没人了之后，直哉猛地脱力，脸色苍白地扑倒在地面上。
他死死地咬着牙，没让自己从喉咙中发出痛呼。
在他身后，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忽然泛起轻微的波动——
——“这不是做的很好嘛？”
五条悟优哉游哉地从他的影子中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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