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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三合一

    宋佩瑜与重奕等人离开洛阳后就没再进城, 连吃食都是在路过的林子里现抓。

    从仟县到洛阳,赵国使臣用了半个月。

    从洛阳到仟县, 一行人只用了六天。

    这还是因为每人只有一匹马,不仅人要休息,马比人更需要休息。

    如果能每人三骑,日夜不休,从洛阳到仟县的时间甚至能缩短到两天,

    彻底离开仟县范围到达三不管地带前,宋佩瑜远远的就能看到仟县驻军等在赵国使臣队伍的必经之路上。

    神骏非凡的黑色高马疾驰到仟县驻军面前才猛地扬起上半身, 飞溅的尘土和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仟县驻军身下的军马,逼得它们连连后退。

    仟县驻军严阵以待的气势,随着躁动不安的军马七零八落。

    相比赵国使臣上一次路过仟县时, 直到赵国使臣到达仟县城墙下,才慢吞吞走出城池的陈言舟。

    正挡在赵国使臣前面的驻军首领, 面对重奕时的态度要谦卑得多。

    仟县驻军首领陶云如的马也被墨将激得下意识的后退,继而恼羞成怒,张嘴就要去咬墨将。

    陶将军连忙安抚好爱驹, 立刻翻身下马, 对重奕单膝跪下。

    他是在两天前, 突然接到来自洛阳的八百里加急, 密信上盖着大司马、大司空和大司徒的官印,却没有玉玺印记。

    命他在此处拦截赵国使臣,至少要将赵国太子和宋佩瑜其中之一暂时留在燕国,还不能因此惹怒赵国使臣。

    陶将军放下信后, 立刻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距离陛下寿辰刚过去六天,算算日子,岂不是陛下寿辰当天, 赵国使臣就从庆山行宫出发,还要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才行。

    赵国使臣怎么会这么早离开洛阳?

    难道赵国使臣又与洛阳的人产生矛盾,在陛下寿辰之前就从洛阳跑了出来?

    尽管满头雾水,陶将军仍旧按照八百里加急上的命令立刻点兵,前来拦截赵国使臣。

    早就见识过赵国太子的排场,陶将军的准备异常充分,他直接带了五千驻军来堵路。

    洛阳可真会给他出难题。

    在不能惹怒赵国使臣的情况下留住赵国使臣,至少留下主使赵国太子,或者副使宋佩瑜。

    既然不能动手,那就只能先声夺人,在气势上震慑赵国使臣。

    可惜这个计划好像还没开始施行,就发生了意外。

    陶将军单膝跪地,昂着头看向重奕。

    他不知道洛阳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自作聪明的去揣测。

    陶将军完全按照那封八百里加急上的内容,劝阻赵国使臣,“司徒大人让某提醒殿下和宋大人,你们答应燕国的事还没做到。”

    宋佩瑜不敢在前方有人拦截的情况下,还让赤风像墨将似的狂冲,甚至还离得老远,就开始控制赤风逐渐减速。

    所以宋佩瑜比紧跟着重奕的平彰还要晚些来到仟县驻军面前,却刚好将陶将军的话停在耳中。

    难为这些老大人们还记得,重奕曾经承诺要在燕国和兖州、青州交界处建新奇货城的事。

    宋佩瑜主动下马扶起陶将军,三言两语间便套出陶将军的意图和陶将军所知道的信息。

    陶将军对咸阳的变故一无所知。

    他还以为洛阳皇位上的人是孝帝。

    宋佩瑜嘴角的笑容越发让人如沐春风。

    他不仅没纠正陶将军话中的错处,还特意顺着陶将军的话往下说,让陶将军以为自己猜测的没错,‘赵国使臣又与孝帝赌气,才会突然出现在仟县’。

    被宋佩瑜瞪了数次,重奕才不情不愿的收回放在宋佩瑜脸上的目光,顺势在陶将军的劝阻下回心转意,勉为其难的答应陶将军,不立刻离开燕国,暂时在仟县停留。

    与赵国使臣同行的梁王和襄王却在犹豫后提出不同的想法,他们委婉的表示不想继续留在燕国,想要尽快回国。

    陶将军见重奕并不反对梁王和襄王先离开燕国,立刻做出抉择。

    他转身对梁王和襄王抱拳,“某这就派人护送两位王爷出城。”

    八百里加急的书信上,只要求他留下赵国太子或者宋大人,并没有提起梁王和襄王。

    目送西梁使臣和楚国使臣在梁王和襄王的带领下离开。

    已经决定暂时留在仟县的重奕,在陶将军的极力邀请下,暂时住进位于仟县正中央的将军府。

    风平浪静的过了两天,仟县才收到孝帝驾崩和多位亲王薨逝的文书。

    孝帝五皇子继承皇位,年号明正。

    陶将军亲自拿着从洛阳送来的旨意给重奕与宋佩瑜过目。

    听陶将军说‘孝帝在刺杀中驾崩,诸多亲王为了保护孝帝薨逝’,平彰脸上不由露出诡异之色,连忙低下头,死死的盯着脚尖。

    好在陶将军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平彰身上,也没注意到平彰的异常。

    他将手中的诏书递向重奕,“先帝五皇子已于五天前继承皇位,年号‘明正’,希望您能去洛阳观新帝的登基大典。”

    “哈”原本不打算理会陶将军的重奕改了主意。

    他接过陶将军手中的圣旨,慢条斯理的展开,目光落在他刚才听见的那两个字上,“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陶将军脸上的笑容凝滞,眼带狐疑的觑向重奕的脸。

    在他心中,‘明正’二字也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意思。

    但这句话从赵国太子口中说出来,却让陶将军觉得十分违和。

    他有种赵国太子说出这两个词语不是赞美,而是在嘲讽明正帝的错觉。

    宋佩瑜慢吞吞的将手上的折扇合拢,笑着与神色凝滞的陶将军道,“请问陶将军,明正帝继位的文书是否已经通传全国?”

    陶将军点了点头,将心头奇怪的想法压下去,认真回答宋佩瑜的话,“文书从洛阳发出后一路西行,仟县是最后一个宣读旨意的县城。通知赵国、西梁、楚国,燕国新帝即将登基的文书也已经通过仟县发往各国,想来不出十日,贵国永和帝就会知晓此事。”

    宋佩瑜笑而不语。

    十日?

    有慕容靖养的海东青在,最多三日。

    经过宋佩瑜的打岔后,陶将军又想起他一开始的任务,劝重奕回洛阳参加明正帝的登基大典。

    作为一名武官,陶将军的口才比许多文官还要好。甚至能在劝说重奕返回洛阳的同时,试探重奕是否知晓孝帝驾崩和多位亲王薨逝的内情。

    可惜他遇到的人是重奕。

    重奕能听他说话,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怎么可能特意去回答他的问题。

    最后还是宋佩瑜满脸难色的拉住陶将军,明示陶将军别打听不该知道的事,免得惹祸上身。

    因为宋佩瑜的提醒,即使重奕答应陶将军会返回洛阳参加明正帝的登基大典,陶将军仍旧没能展颜,心事重重的离开赵国使臣暂住的地方,险些撞在迎面而来的人身上都没发觉。

    金宝主动侧身,让陶将军先过去。

    等陶将军彻底走远,金宝才大步走进门,从荷包里掏出个乌黑的药丸子放在手心给重奕和宋佩瑜看。

    平彰从金宝手心拿起药丸子,仔细检查后,才用随身的匕首将药丸子削下去大半,然后放在来福捧来的蜡烛上。

    经过诸多步骤,才取出里面的纸条。

    平彰瞥了眼已经闭上眼睛打瞌睡的重奕,将好不容易取出来的纸条递给宋佩瑜。

    宋佩瑜将放大镜悬空在纸条上面,米粒大的字立刻被放大好几倍。

    最前面的是红色的孝帝和恭王,接下来都是密密麻麻几乎贴在一起的红名,直到最后才有黑色的名字,最后是太后和红琴。

    这是在孝帝寿辰的闹剧后,死亡和失踪的人。

    平彰的目光从诸多红名上划过,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真是倒霉。”

    当日陈军先于燕军冲入孝帝举办寿辰的大殿后,大部分陈军都冲向重奕,小部分陈军冲向燕国宗室与朝臣。

    可怜庆帝与孝帝总共才活下来五个兄弟,竟然全军覆没。

    除了敬王府只没了老王爷和世子,还有几位小王爷,其余王府都如同恭王那般,一个男丁都没留下。

    反倒是被提前拖下冷静的五皇子躲过一劫,成为整个燕国宗室最为年长的男丁。

    也许正是因为考虑到五皇子年长,燕国才会捏着鼻子掩盖孝帝的罪孽,编出孝帝是被刺杀而亡的谎话,还给五皇子选‘明正’作为年号。

    大概是希望五皇子能成为与他父、祖不同,能做个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君王。

    宋佩瑜摸了摸手臂上绑着的木盒,眼中闪过极亮的光芒,伸手去勾重奕的下巴。

    他的手指还没碰到重奕,重奕就如有所感的睁开眼睛,却没做出任何躲避的动作,甚至主动配合着下巴上的手指,抬起脸去与宋佩瑜对视。

    房间内的其他人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说动手就动手。

    好在他们的反应速度早就经过无数次考验,立刻各自转身,或是研究墙面或是研究椅子,恨不得能将耳朵也堵上。

    宋佩瑜将好不容易解开层层布绳,从手臂上解下来的木盒塞到重奕手中,语气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愉悦,“今晚开张,如果速度够快,还能回咸阳过年。”

    重奕眼中却闪过明晃晃的失望,忽然伸手压在宋佩瑜的脖子上,嘴唇在跌入他怀中的宋佩瑜脸上一触即离,哑声道,“我什么时候能开张?”

    手掌不小心按到某个迅速变化的部位,宋佩瑜整个人都不好了,抬起头恶狠狠的瞪向重奕。

    你昨晚才开过张,还想怎么样?

    当天晚上,宋佩瑜就知道了重奕是想怎样。

    五天后,洛阳皇宫

    明正帝坐在御案后面,像是只还没成年就被赶离母兽身边的可怜幼兽,警惕又茫然的望着站在他对面的大司马、大司空和大司徒。

    “朕已经按照你们的嘱咐,让人八百里加急给赵国太子送去数封亲笔信,邀请他来参与朕的登基大典。”明正帝双手捧住脑袋,垂下的眼皮中皆是被逼到无路可走的茫然和凶狠。

    他还是成为了皇帝,但他失去了父皇和母妃,甚至连他的外公和舅舅们也没能从那场乱象中活下来。

    他被通知要成为新帝,便成为了新帝。

    不仅连自己的年号都不能决定,甚至登基已有整旬的时间,却连玉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这个皇帝做的与傀儡有什么区别?

    世上再也不会有他这般窝囊的皇帝。

    大司空不满的扣了扣桌子,苦口婆心的道,“陛下是否还记得老臣的提醒?写给赵国太子的信中,不要忘记提起太后和陈国。”

    明正帝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冷静下来,满脸忍耐的看向大司空,喉结剧烈的抖动了下,发出沙哑的声音,“朕已经在信中告诉赵国太子,太后在乱象中被刺杀身亡。按旧例,她本该去与皇祖父合葬,但钦天监算出,三年之内太后都与皇祖父犯克,只能暂时将太后的灵柩停在寺庙中,等三年之后再议。”

    “陈国使臣中突然蔓延瘟疫,以至于全部病倒,陈国已经对洛阳发来国书致歉,并愿意支付陈国使臣在燕国延医用药的费用五十万两黄金,请燕国代为照料陈国使臣。如果赵国使臣中也有出现瘟疫的情况,这些黄金就都送给赵......”

    “够了!”大司空被明正帝犹如和尚念经似的说话方式吵得头疼,他失望至极的望着明正帝,“我让你多与赵国太子说说太后和陈国,你就在信中说了这些?”

    愚不可及!

    太后和陈国使臣大闹庆山行宫后,陈国在第一时间联系上燕国,付出让燕国满意的代价,并保证不会将‘孝帝谋害庆帝弑父篡位,庆帝遗诏中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恭王’的事透露出去。

    陈国同时要求燕国冷处理太后的事,不许任何人在燕国境内提起太后的所作所为。

    燕臣们几经商讨后,终究还是觉得皇室丑闻羞于与百姓启齿,与陈国达成默契。

    恭王薨逝,恭王的儿子们也都被刺杀身亡。

    如今宗室中能继承皇位的人,只剩下五皇子和敬王府的小王爷们。

    五皇子起码还是庆帝的亲孙子,且已到弱冠之年,没有如同太后那般野心勃勃想要干预朝臣的母亲,也不会因为头疼脑热就有生命之忧。

    五皇子成为新帝,也是掩盖孝帝寿辰当天发生的那些荒唐事的最好办法。

    燕国与陈国已经达成统一意见,夹在燕国与陈国之间,要看燕国和陈国的脸色生存的兖州和青州自然不会没事找事。

    黎国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派人来参与孝帝的寿辰。

    最难办的莫过于赵国使臣。

    赵国使臣......离开了?

    燕臣们这才发现,赵国使臣已经在整个庆山行宫都陷入混乱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

    且不说燕臣们还惦记着,要让赵国使臣答应他们不透露燕国皇族丑事。

    赵国使臣答应燕国的新奇货城也没开始建造,燕臣们怎么可能让赵国使臣轻易离开?

    大司马等人立刻八百里加急给仟县去信,让仟县驻军拦下赵国使臣,至少要在赵国太子和宋佩瑜之间留下一个人。

    这是燕国的底线。

    洛阳的混乱尚未彻底平静,燕国找不出有分量的闲人去仟县将重奕和宋佩瑜请回洛阳,干脆让明正帝每天给重奕写信八百里加急送过去。

    大司空提醒明正帝多与重奕提太后和陈国的事,并不是让明正帝将燕国如何与陈国达成默契的过程,分毫不差的告诉赵国。

    而是想让明正帝暗示重奕,在赵国和陈国之间,燕国会站在赵国这边。

    因为陈国拿住燕国皇族丑闻的把柄,燕国才会暂时与陈国虚以为蛇。

    赵国想要在与陈国对立中争取燕国,不仅会对燕国皇族的丑事守口如瓶,还会让梁王和襄王也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只有将所有的嘴都堵住,燕国的脸面才能得以保全。

    大司徒将明正帝脸上的不服气和惊怒看在眼中,不动声色的将气得连身体都在摇晃的大司空拽到身后,低声道,“陛下临危受命,有许多地方没能明悟也是正常,你既有心,就多与陛下说说各种道理,别......”对他有太高的期待。

    大司空眼中闪过讥讽之色,张嘴数次,终究什么都没说。

    想当年他们还嘲讽过建威,精心培养的侄子没了,幼子却被继室养废,恐怕要后继无人。

    谁能想得到,如今后继无人的反倒是他们燕国皇室。

    大司马端起茶壶,亲自给明正帝续茶,“陛下,饮茶。”

    明正帝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茶杯,目光狠毒的就像是盯杀父仇人,过了好半天,才伸出颤抖的手。

    大司马眼中闪过不忍之色,刚要开口,明正帝手中的茶盏已经跌落,砸在桌子上碎成几片,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

    屋内本就凝滞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报!仟县八百里加急!”尖利慌张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大司徒拍了拍大司空的手臂,才亲自去开门。

    满身脏污,身上甚至有明显血迹的仟县士兵在门刚打开个缝隙的时候,就迫不及待从外面挤进来,险些将开门的大司徒撞倒。

    “陛下,不好了!”

    明正帝本就憋气到极致,却找不到能发泄的地方,心头都憋得发疼,正巧仟县驻军撞到他的霉头上。

    满腔不敢对大司马等人发泄的怒火,终于找到可以宣泄的地方,明正帝想也不想的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往跪在地上的人头上砸,“混账东西,谁不好了?!”

    大司马的眼皮狠狠的挑了下,抬脚踹翻茶壶,“陛下!”

    明正帝毫不退让的与大司马对视,冷笑道,“朕贵为帝王,竟然连处理个御前失仪的人都没资格?”

    大司徒揉着刺痛难忍的老腰关上房门,心头突然升起难以抑制的后悔。

    早知道明正帝如此不堪大用,他们就不该让明正帝继承皇位。

    有孝帝那样的父亲,明正帝从根子上就不正。

    他得让人护好敬王府的小王爷们,千万别......

    大司徒将突然翻腾的想法暂时压下去,刻意挡在明正帝和仟县驻军之间,目光慈和的望着满脸呆滞的跌坐在地上,仿佛已经失去灵魂的驻军。

    “仟县出了什么事?”

    难道是赵国使臣又闹着要回咸阳?

    过了好半晌,驻军眼中才重新恢复光彩。

    他猛得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停对着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大司徒叩首,声音中满是惊慌,“赵国突然对仟县出兵,我从仟县逃出来的时候,仟县城墙上已经满是赵旗和朱雀旗。”

    各自生着闷气的大司马、大司空和明正帝纷纷回神,齐刷刷的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驻军。

    大司马大步走到驻军身侧,手掌轻柔的贴在驻军背上,沉声道,“别怕,仔细回想赵国攻打仟县的过程,老夫这就协助陛下调兵,定能将赵贼驱出燕国。”

    “我......不知道。”驻军茫然的撑着上半身看向大司马。

    明正帝被驻军气得呼吸都不顺畅,张嘴就想训斥,却大司空死死的抓住手臂。

    “陛下冷静些,别将他吓傻昏过去!”大司空低声道。

    大司马席地坐在驻军面前,还抓着驻军的手臂,让驻军也坐下,“你是谁?”

    驻军顺着手臂上的力道坐下,茫然的双眼逐渐恢复神采,“我是陶云如将军的亲兵......五日前刚入夜,城门处忽然传出极大的喧哗声。陶将军带领我们前去查看情况的时候,赵军已经从大开的城门长驱直入。陶将军分别让我与其他同僚回洛阳报信或去附近的县城请求支援。”

    “难为你奋力搏杀,才能冲出赵贼包围,及时回洛阳报信,陛下必会奖赏你的勇武。”大司马面露动容,望向驻军的目光满是赞赏。

    驻军非但没被大司马的话调动情绪,反而羞愧的低下头,呐呐道,“没人拦我出城。”

    明正帝听了这话,立刻大吼,“你不是说你出城后,仟县城墙上就竖起了赵旗和朱雀旗。难不成你出城的功夫,赵军就能彻底拿下仟县?是不是陶云如通敌,才让赵贼如此轻易的占领仟县!”

    大司空差点一个巴掌糊在明正帝的脸上。

    ......!

    他气得连骂明正帝的话都想不出来,恨恨的转过头,不想再看到明正帝那张愚蠢至极的脸。

    眼角余光瞥见对明正帝最有耐心的大司马都满脸愠怒,大司空甚至想笑。

    明正帝竟然连仟县陶云如是大司马的得意弟子都不知道。

    大司马脸皮几度抽搐,强行按捺住脾气没有发火。

    他低声安抚满脸愤怒绝望的驻军好几句,亲自将止不住打瞌睡的驻军搀扶起来,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再仔细询问驻军有关于仟县的事。

    明正帝却以为大司马是怕了他,小跑到门前,不许大司马和驻军离开,不依不饶的道,“不是陶云如通敌,赵军凭什么能拿下仟县?仟县两万驻军同时拉稀吗?”

    老大人们万万没想到,明正帝还能说出如此粗俗的话,连被挡住路的大司马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只是停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着明正帝。

    驻军回答不出来‘赵军为什么能以骇人听闻的速度拿下仟县’的问题,他连赵军是如何打开仟县的城门都不知道。

    他却知道明正帝所说的话会让陶云如万劫不复。

    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事。

    驻军抬起头,目光恶狠狠的盯着明正帝,用尽浑身的力气嘶吼,“赵国太子有先帝留给建威大将军,请建威大将军清君侧的遗诏!”

    “什么?”

    “遗诏!”

    “哪个先帝?!”

    惯常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三位老大人比明正帝还要激动,几乎脸贴脸的撞在一起。

    驻军却已经耗尽最后的精力,软软的倒了下去。

    没等从仟县回来的驻军醒过来,又有从其他县城逃出来的人回洛阳报信。

    接连传来的噩耗,完全不给明正帝和燕臣任何喘息的机会。

    短短半天的时间,连咸阳街头的百姓都知晓,赵国在短短六天之内,连下燕国七县。

    与此同时,‘孝帝当年乃是弑父篡位,庆帝弥留之际,曾让人密信请建威大将军清君侧,还留下让建威大将军给他报仇的旨意。’,也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燕国。

    已经被赵军攻下的十五县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尚且没被赵军攻打下来地方却无一例外的陷入混乱。

    比起刚继位就丢了幽州,在位多年都是吃庆帝留下老底子的孝帝。

    身为开国皇帝的庆帝,才是百姓眼中的燕国君主。

    随着这些年赵国越来越繁华强大,燕国民间早就暗自流传着如果不是孝帝逼反建威大将军,逼走洛阳宋氏,坐拥翼州与幽州的燕国肯定会比赵国更昌盛,说不定已经收复九州的说法。

    这种说法再次发酵,且得到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后,竟然有百姓自发的去城门下大喊,让驻军给赵国开门。

    孝帝弑父篡位,不配为帝。

    明正帝是孝帝的儿子,他爹都不配,他怎么可能配?

    如果建威大将军是庆帝选定的人......

    听说赵国的各种税收,尤其是农税,至少比燕国低一半!

    如果他们也成为赵国的百姓,是不是也能走在水泥路上,少交至少一半的农税?

    攻打燕国的过程中,宋佩瑜再次体会到追着重奕跑的痛苦。

    可惜他站在仟县城墙上,目送重奕带领赵军朝着燕国方向离开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亏得从他们离开咸阳起,赵国就在暗中准备这一战,又有西梁军和留在漠县没有离开的梁王。

    起码在调兵方面,比八年前攻打卫国的时候宽裕许多。

    宋佩瑜追着重奕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追上重奕,甚至连擦肩而过都称不上。

    大多数情况下,在宋佩瑜追过去的时候,重奕都至少离开超过两天的时间。

    屡次失败后,宋佩瑜干脆在处理完所在县城急于处理的事后,就将事情都交给从赵国赶来的官员,径直去追重奕。

    连续路过两个被重奕打下来的新县城,宋佩瑜都只是在马背上看了看城墙上迎风招展的朱雀旗就转身离开,绝不踏入县城半步。

    他终于在重奕将朱雀旗竖在第三十个燕国县城的时候,成功追上重奕。

    这是赵军正式踏入燕国领土的第六十天,宋佩瑜追上重奕的第二天。

    忽然降临的大雪封死所有通行的道路,宋佩瑜披着鲜红的披风与重奕并肩站在朱雀旗下,无声望着洛阳的方向。

    自从赵军接连攻破燕国的县城后,从洛阳来的书信每天都至少百封。

    刚开始的时候,宋佩瑜还会亲自去拆信,后来是在腾不出来时间,拆信的人就变成金宝,只有极少的信才会到宋佩瑜手中。

    无论这些信上的内容是求情还是破口大骂,都很少能牵动宋佩瑜的心神。

    一阵寒风吹来,宋佩瑜裹紧身上的红狐斗篷,默默往重奕身侧挪了下,立刻感觉到重奕将身上的斗篷打开,将他整个人都罩在身前。

    重奕很高,宋佩瑜也不矮,两人一前一后站着的时候,重奕正好能搂着宋佩瑜的腰,懒散的弓着脊背,将下巴搭在宋佩瑜的肩膀上。

    感觉到耳边的热气,宋佩瑜忽然有种,他正被大型猫科动物圈在肚皮下面的错觉。

    这只大猫显然不太开心。

    低沉的笑声从宋佩瑜嘴边溜出来,变成萦绕的白雾。

    “你笑什么?”重奕搭在宋佩瑜肚子上的手不轻不重的按了下,语气中带着只有宋佩瑜才能察觉的沉闷。

    宋佩瑜握住重奕的手,嘴边的笑声愈发放肆。。

    “我真没骗你。”宋佩瑜笑到乏力,干脆将身上的重量都放在重奕身上,断断续续的道,“我原本以为两个月的时间,大概够我们打燕国个措手不及,拿下燕国边境的十个县城。有从咸阳赶来的吕纪和与景珏坐镇,我们就能回咸阳过年,等到明年冰雪消融,也许陛下会派别的主将来继续攻打燕国。”

    “谁知道......”宋佩瑜重重的摇了摇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谁知道重奕跑得太快,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拿下燕国的半数城池,直接跑到燕国腹地。

    因为位置太深,必须有身份足够的人在此坐镇。

    亲自拿下燕国三十县的重奕就是最好的人选。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不仅今年没法回咸阳过年。

    明年雪化之后,最多等到春耕结束,赵军就会继续朝洛阳逼近。

    虽然重奕打下城池的速度够快,但将燕国城池彻底变成赵国城池,远远不止将赵旗和朱雀旗插在城墙上那么简单。

    他们恐怕两三年之内,都没办法回到咸阳。

    无论宋佩瑜笑得如何颤抖,重奕都稳稳的站在原地,随着心中的不满越来越强烈,他按宋佩瑜肚子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不会让宋佩瑜疼,却刚好让宋佩瑜处于痒和疼的界限之间,存在感十分强烈。

    重奕侧头咬住宋佩瑜软软的耳骨,语气说不上是威胁还是蛊惑,“燕国已经送来三封和书,一封降书。”

    接受燕国的和书或者降书,他们立刻就能回国。

    回去就让父皇赐婚。

    有半年的时间给礼部、宗人府和太常寺准备大婚。

    重奕觉得五月初七就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宋佩瑜倒吸了口凉气,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依旧不是因为疼,却委实称不上好受。

    他保持着耳朵在人家嘴里的姿势转动眼珠去看重奕的神情,目光正对上重奕堪称漂亮的眼睛和专注的目光。

    宋佩瑜立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小蝴蝶似的上下翻飞,发出近乎呢喃的声音,“不行”

    他不能被重奕蛊惑。

    赵国想要彻底拿下燕国,就必须将燕国的气焰完全打压下去。

    永和帝与梁王达成默契,等待梁王的降书,是因为赵国早就在多年前,就掌握了西梁的经济命脉和梁王亲手让出来的政权。

    而且梁王同意让西梁军来赵国驻守,这代表梁王也愿意在兵权上对永和帝让步。

    但燕国与西梁不同。

    只有彻底拿下燕国的兵权,赵国才能掌握燕国的经济和政治。

    作为一名在绝大部分人眼中格外成功的世家子,宋佩瑜太明白世家蹬鼻子上脸的特性。

    如果现在就与燕国议和或者接受燕国的降书,赵国就没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燕国的兵权。

    不能拿到燕国的兵权,赵国就称不上掌握燕国的政治和经济,无论赵国为燕国百姓做多少事,功劳都会被燕国世家揽到自己身上。

    拿到最大利益的燕国世家不仅不会感激赵国与永和帝,反而会更瞧不起永和帝,想要进一步的拿捏永和帝。

    到时候帝王与世家或者世家与世家陷入永无止境的斗争,岂不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大军出击,将燕国打怕,打服,才是赵国将燕国收入版图的正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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