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生什么气呢, 秋山君？”太宰治看上去像是真的在疑惑一样：“是因为被我戳破内心的隐秘了吗？”
秋山诚看着他不说话。
“嘛，不用担心，其实承认了也没关系, 我不会告诉芥川的哦。毕竟是他自己愚蠢地选择了轻信他人, 不管是欺骗还是背叛，这种成长的烙印对他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警醒呢。”
“……”
“怎么, 你没什么话要说了吗？”
“抱歉。”
“嗯？”
“虽然属下很努力去理解, 但太宰大人说的话实在是过于高深莫测，并不在属下大脑的处理范围之内。”
“哦？难道秋山君的智商还比不过一只草履虫吗？”
“原来草履虫就可以听懂您的意思了吗, 真是令人惭愧。”
“……呵，”太宰治轻轻勾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得不说，你很有胆量，可惜在没有足够实力的情况下，这种愚蠢的挑衅和找死并没有什么区别呢。”
“您误会了, 说属下再怎么贪生怕死也不为过，和胆大什么的更是沾不了一点边。不知是什么地方让您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属下只是为自己无法理解您说的话感到羞愧而已。”
“是吗，比起羞愧, 感觉你更像是在生气呢。”
“啊, 朋友被人这样诋毁, 生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不过现在还处于工作时间, 属下确实不应该分心看手机，您训斥我是应该的，但为什么要带上芥川呢？”
“朋友？”太宰治抓住这个关键词，语气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露出了一种让秋山诚看不懂但莫名感到冒犯——以至于有点手痒的表情。
“就算你说的是真话吧，不过你确定对方和你一样吗？”
秋山诚：“……什么一样？”
“啊呀，需要我从这里进行解释吗……也就是说，你认为自己付出的感情和对方是对等的吗？秋山君刚才因为我对芥川的——诋毁，你是这样认为的吧，因为这个而感到生气了吧？如果换做是芥川在这里，你猜他会不会和你做出相同反应呢？会像你一样对我怒目而视吗？”
秋山诚顿住了。
致命一击。
不是他对芥川不信任，但对方对太宰治那种狂热的态度是整个港.黑的人都有目共睹的。别说是违背太宰治的命令，这铁头娃对自己老师说的任何话简直就是无条件服从。
太宰治如果看一个人不顺眼，芥川恐怕会非常积极地主动揽下“杀人——挖坑——埋人——填土”一条龙服务。
秋山诚：啧。
见成功将人堵得说不出话，太宰治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得意。也就在这种时候，他才难得流露出了些微属于少年人的气息。
“太宰大人，不管怎么说，可以先把手机还给属下吗？这应该属于私人财产吧。”
“可以哟。”
秋山诚闻言一愣，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太宰治将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大大方方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
迟疑地将手机接过，秋山诚顺势一瞥，发现自己的账号竟然在几分钟前给芥川发了一条新的消息：
【我今晚可能吃不成晚饭了，太宰大人让我帮他泡咖啡T_T】
秋山诚：！？
这人竟然在和他扯皮的同时还有工夫冒充他发信息？
还特么是单手盲打!
“嗡。”
“嗡。”
手机提示音不断响起，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芥川龙之介已经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如何泡出一杯完美的咖啡】
【咖啡豆需要磨成什么程度】
【什么样的咖啡最好喝】
——全是咖啡相关的科普和教程。
秋山诚：好家伙，明明之前连怎么发消息都要他手把手地指导，就这么几分钟时间竟然都自力更生地学会截长图了。
“唉，真是没有任何悬念的结果啊。”太宰治通过秋山诚的表情很轻易就猜到了消息内容，神情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什么？”
“在你和我之间，芥川会如何选择已经很明显了吧？看来他并没有像你一样把彼此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呢。”
“你应该也明白吧，芥川就是这样的家伙，如同野兽一般，全凭本能行动。一旦被人掌握其命脉，很轻易就能被驯服，供人驱使……”太宰治眼底像是吸入了一个黑洞，一丝光亮也照不进去:“但人毕竟是和野兽不一样的啊，如果甘愿将自己作为人的意志磨灭殆尽，那不管再如何完美地完成十个任务、一百个任务、亦或是一千个任务，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把好用的武器罢了。”
秋山诚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消息界面上芥川发来的一条条信息。
上面不仅罗列了手磨咖啡豆的具体步骤，还有浸泡的注意事项，甚至从合适的器皿到储存条件、忌口、最佳搭配……可谓是面面俱到。看那架势，对面仿佛恨不得穿过屏幕来亲自上手操作。
哪怕之前没有见过芥川对太宰治是如何的推崇备至，仅凭这些就能够看出他对有关自己老师的事是如何上心了。
即便如此，面对自己学生的一片赤诚之心，这人却是这种弃之如敝履的态度吗。
不，或许这样说并不准确。但太宰治确实是在无视着芥川龙之介对他的某种渴求与期望。
“……其实太宰大人是明白的吧。”
“嗯？”
秋山诚紧紧盯着太宰治的眼睛：“您知晓自己在芥川心目中的分量，并且对此持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所以才会如此确定对方会依照您所想的那样去行动。”
“不是哦，”太宰治歪了歪头，“猜到别人行动什么的……这种事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不管对象是芥川，还是其他阿猫阿狗。不过是因为所有的答案都**裸地摆放在我面前，我把它说了出来，仅此而已。虽然人们说这是一种才能……不过我更宁愿称其为一种本能呢。”
“噢，这样说的话，您也是在依凭本能行事啊。”
“……”
几乎在秋山诚话语落下的一瞬间，气氛蓦然变得有些凝重。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作声。
秋山诚知道现在的行为十分冒犯，或许还会招致不好的后果，但他此刻很难像过去那样谨言慎行，说出的话也不自觉带上了刺。
“您其实已经承认了自己是知道芥川在想什么的吧？您说自己知道答案，所以【芥川很重视您】这件事在您看来，就是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的既定事实……明明知道对方是多么尊敬您，言行之间却尽是轻视与玩弄，真是恶劣呢，太宰大人。”
其实太宰治说的有一点秋山诚是认同的，毕竟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最初能够顺利和芥川交好，就是因为找准了对方的死穴——这一点如果被有心之人稍加利用，很容易将这把利刃调转方向，刺向原本的同伴。
但秋山诚从未试图去改变什么，哪怕是作为朋友，有些领域也是不能轻易涉入的。不过对于芥川龙之介能够具备这样纯粹而炽热的情感，他其实还是有一些佩服的——直到看见了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的态度。
秋山诚：就有点气。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全身心地信任自己，或者说牵挂自己，他感动还来不及呢。
“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怎么，是在替芥川打抱不平吗？”太宰治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不，属下并没有权利替芥川说什么，只是单方面不希望自己友人的心意被如此曲解……不过现在看来，太宰大人其实什么都清楚，倒是属下多嘴了。”
“……是吗，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并不是这样想的呢。”
太宰治慢慢走向秋山诚，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次拿出了手.枪。
秋山诚：……不是吧，又来？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但确实有点惹恼我了，这种情绪还真是久违了呢。”
和之前在黑暗中不同，这次秋山诚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杀意。
并不是多么的触目惊心与可怖，太宰治的眼神非常平静。那种情绪不像穷凶极恶之徒的疯狂，也不似嗜杀之辈的兴奋，甚至连一丁点准备夺走一条鲜活生命的心理波动也没有，就仿佛这种事已经随着过往的经历流进了他的血液，长成了他的骨头，一举一动间不过是肌肉牵动的一个动作而已。
“秋山君应该不介意我开枪吧？”
“……介意有用吗。”
“谁知道呢，你怕死吗？”
秋山诚决定硬气一把:“不怕。”
“是吗，把勇气用在了不必要的地方呢，真可惜……”太宰治说着就要扣动扳机。
眨了眨眼，秋山诚迅速改口:“不，请等一下，容我重新回答一次——怕，怕的要死。”
“现在才说已经晚了哦，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
清楚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后，秋山诚一时有些无言。
上岗第一天就被上司给一枪打死，这经历是离奇到可以登报的程度了呢。
但如果要问他后不后悔，似乎也不会。
明明一直都是在为了保护好自己这条小命而活着，但此时此刻，秋山诚内心却是出奇得平静。
“……只是可惜了芥川费心找的这么多咖啡攻略。啊，咖啡罐的盖子也还没盖，会被血染脏的吧。”
“……”太宰治表情有些无语：“你就想说这个？”
“暂时想不到更多的了……不过太宰大人如果真的开枪，还是会很麻烦吧。”
“嗯？不过是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有什么麻烦的。如果你是想以此要挟我，不得不说是一个下下策呢。”
“啊，并不是指您……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厚颜无耻，但我在这世上还是有幸结识了一些很好的人，当然并不是说想让他们替我报仇……总之，如果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想必还是会令他们苦恼的吧……”
“苦恼？”太宰治缓慢咀嚼着这两个字，语气颇有些新奇。
“……难道您觉得我死后连让认识的人苦恼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吗。”
“……苦恼——噗——哈哈哈——”
太宰治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出来，甚至越笑越大声，最后脚步不稳地蹲在了地上。
秋山诚：这人什么毛病。
“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话了。”
太宰治笑够了，抹抹眼角的泪花，捂着肚子慢慢站了起来，用一种全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秋山诚一番。
过了半晌，他食指勾着枪灵活地翻转几下，语气突然又恢复了一派和气:“这颗子弹就留到以后再用吧，比起现在就把你杀掉，我果然还是更想喝咖啡呢。”
“？”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不要糟蹋了芥川的一番心意哦～”
太宰治说完这句话后摆摆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秋山诚：……excuse me？
就像是刚刚还在上演的悬疑惊悚剧突然跳转到生活频道一样，秋山诚毫无防备地见识到了太宰治的变脸特技。
明明两人的距离这么近，秋山诚却感觉太宰治轻飘飘地就像一阵风。
抽风的风。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秋山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刚才他还以为自己短短十八年性命真的就要断送在这一小小的茶水间了。
连遗言都已经想好了。
秋山诚：虽然但是，我确实不会泡咖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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