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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民国那场雨下了很久(三九)

    在西南处,灰蓝色的军队包围了一座城,无数的枪口黑洞洞的骇人无比。

    地上的雪被踩了数不清的脚印,混杂着焦黑,混杂着血红。

    城内,临时搭建的救护站中,季连霖军装上沾染了灰,左手捂着中枪的腹部,右手推开护士,一把扯开了衣服,拿起了镊子——

    没多久,男人走出来,神情微微苍白,却依旧冰冷坚毅的让人畏惧。

    被困在城里,几乎弹尽粮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子昂,带上两个团的人,随我突围!

    爷,你不要去了,你是主心,你不能出事。

    此时,一片死寂。

    季云霆站了出来:哥,让我去吧。

    季连霖看着三弟,眸光一动,知道这时候不该犹豫,可他还是禁不住的想起了死去的父兄,闭了闭眼稳定情绪,道:活着。

    季云霆利落的行了个军礼。

    他们谁都没有看见,一个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爷,有奸细。

    我们从暗路出城,却发现闵沉带人堵在出口处,短暂交战后连忙退了回来。

    奸细——季连霖看着沙图,眸光深沉而阴冷,邪邪的一笑,转身下令:传下去,今晚三点钟,趁着对方精神懈怠,全军殊死一战。

    是!

    一男人偷偷的出了城,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还没隐入部队,便看到了一脸散漫的庄子昂。

    庄庄少将。

    庄子昂似乎才看见他,疑惑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小解了。

    是吗?他嗓音突然深沉,听的男人浑身一颤。

    是,是啊。

    他又看似不经心的说:咱们军中出了奸细你知不知道?以后别总是做这种惹人怀疑的事情。

    是,是。

    在听到奸细两字时,男人明显心虚的忽闪着眸光。

    本以为蒙混过关,可他这幅模样岂能瞒得过庄子昂,在他看着庄子昂的背影松了一口气时,突然见男子顿住脚步,冷道了声:给我拿下他!

    一时之间,黑暗中立刻冲出几个人,瞬间把他扭到地上。

    庄子昂回身走来,垂眼冰冷的看着他,冷笑:我真没想到,我军中还能有你这种贪生怕死之辈。

    带回去吧,上将等着呢。他笑的无情而玩味。

    季连霖最厌恶的就是奸细。

    这次回去,这人不死也得扒层皮下来。

    奸细捉到了。可战场局势岂能是那么容易反转的,之后季军虽然会靠奇技小赢,但依旧节节败退。

    一时落败,很难扳回来。

    一直到初春,也没有捷报传来。

    如此长久之下,白涟漓便心下疑虑了。

    系统,反派是从何时开始反转局势的?

    他低头掰着手指算了算,说:大概是在今年的四月份左右。

    三年里,双方很大部分时间是旗鼓相当的对质局面,忽败忽胜的那种,你不要小瞧闵沉,他可没那么好搞,如果不是最后他过于骄傲自负,这场战争或许会持续更长时间。

    系统说了一大段话后,总结了一句:他没反派心机重。

    前线如此,战平同样波涌暗流。

    如今的季家,两个男人都不在,管事权便落到了老夫人手里。

    她不敢偷偷替季连霖取消婚约,却又不肯就这样让江黎挂着季家未来二少奶奶的名头,便借着初春赏梅的机会把涟漓约了出去。

    季家,有一处梅园。

    里面种着数百棵梅花。

    冬春交际之际,纷纷吐蕊盛放,极美。

    梅园的梅,颜色繁多却又不显得杂乱无章,反正绚烂多彩为枯燥的冬季增添了几分姿色,其中,淡色的绿萼梅与白粉渐变的玉蝶梅最是惊艳而珍贵,深红色的朱砂梅于东苑独自成林,形成一片亮眼的风景。

    梅林中心,是个小小的亭子,绮罗帘分别挂在四个角上,用绳穗松松的捆了起来。

    亭子四角有大大的灯笼形火炉,点上煤炭,竟直将寒气寒气阻隔在外面,或许正式梅林的缘故,也无甚寒风凛冽。

    老夫人让人送上热茶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之前季连霖把发烧的她抱回家时,急匆匆的,老夫人没来得及仔细看她,这算是是她见江黎的第一面。

    印象总归不是那么特别的好。

    她一向不喜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太妖了。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江黎确实是最适合这种妆容的人,艳而不俗,魅极而冷,尤其是那双狐狸眼,微微一眯,便能将人的魂给勾走。

    哪怕是面对自己,她都一脸慵懒玩味,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这感觉,像极了连霖那副模样。

    太傲了。

    难以驾驭。

    短短几秒间,老夫人的思绪千转百折。

    若换做旁的小姐名媛们,定会起身规规矩矩的倒茶。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懒懒的支着下巴,右手捏着小巧的茶杯,放过来扣过去的把弄不停。

    老夫人眼中闪过不悦,才示意一旁侍奉的人上前倒茶。

    梅花馥郁的清香阵阵飘来,宛如无形的飘带一般划过面颊,留下风的余香和雪的淡冷。

    她看着冒热气的茶,不说话。

    比耐性,她有的是时间。

    最终竟是老夫人先沉不住气:江小姐,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她只是眯了眯眼,懒散如猫,浑身都是高贵漠然的气息,不言一声。

    看似不理人,实则在打量这个老人。

    江小姐,你应该知道我们两家的差别,一将门一黑帮主家,怎么着,也不大合适,对吧?

    她眸光落在那片深红的朱砂梅林里,嘴角带着靡丽的笑。

    老夫人看着她满不在意的模样,心中的不满和气性越来越大,不禁皱了眉:你父母宠你,可外人不会,你应该学着尊重人。

    我们季家注重规矩风气,小姐这副模样恐怕不是太让人如意。

    过日子,不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你不能跟着连霖一起胡闹。

    句句我们季家,格外难听。

    此时,她轻笑一声,吹了吹茶水浮沫,嗓音如那寒雪中盛放的梅一般清冷又动人:老夫人,我希望你明白——

    是你们季家上赶着娶我,而不是我死乞白赖的不放手。

    无论她是否喜欢季连霖,就冲老夫人这些不中听的话,她都或多或少产生了不喜。

    事实也确实是季家上赶着。

    老夫人脸色一变再变。

    你若是真的同连霖两情相悦的话,我也不阻拦。老夫人抬手按了按眼角的皱纹,雍容的说:你介不介意他娶几房姨太?

    她笑容淡了几分,勾人的双眸暗沉沉的:季连霖知道吗?

    老夫人眼中满是坦荡,笑言:他是当家人,自然是知道的。

    她改变策略了,既然没法硬生生拆散他们,那就让江黎自己放弃。

    如愿看到女孩变冷的眼神后,老人慈眉善目的脸愈发的慈祥:

    你以后就是季家少奶奶,应该为大局着想,连霖必然不能没有后代,你要大度。

    我们是这样想的,他还没回家,先把一个姨太从后门迎进来,等连霖胜仗归来后,我们在八抬大轿的把你娶回来。

    呵——

    女子一声轻呵,不自觉的定住了老人的声音。

    她懒懒的抚了抚肩头长发,美眸略掀,眼粉轻点的眼尾微微发红,点漆眸水光迤逦:那可真是抱歉,我这人啊最最是小肚鸡肠。

    姨太?他娶一个试试。

    江黎从小受尽宠爱,做事雷厉风行,从来不会让自己受一分委屈。

    大不了,就不嫁。

    您和我说这些没用,要真想娶,让他自己来和我说。她缓缓起身,表情冷淡疏离:只要他亲自来说,别说姨太了,让我当姨太都行。

    这是意料之外的表现,老夫人没自慌阵脚,淡然的笑着,音调微高:你和我家连霖才认识多久?

    你不会真的相信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吧?孩子就是孩子,心性单纯,你为你爹管了那么多事,还没参透人心吗?

    她僵硬的定住身子,指尖微微用力的捏住了袖口。

    老夫人说的不无道理,季家不可能任由江家如此强大下去,而对这个唯一的大小姐下手,无疑是最迅速最容易得手的方法。

    陷入感情中的人,草木皆兵,敏感脆弱多疑。

    其余的我不多说,江小姐自己好好想想吧。老夫人悠闲的喝了口茶,享受的眯着眼,欣赏着盛放的梅花。

    她似是不相信老夫人的挑拨离间。

    可那微凉的眸光,已经说明了她心中的多心。

    就算是真的,那你为何告诉我?告诉她的话,不就达不到目的了吗?

    像是为了求证为他寻的最后的借口,她嗓音再无之前的散漫,清清凉凉的问着。

    没想到她这样倔强,老夫人皱了皱眉后说:自然是因为我不想你进我季家门,我一介妇道人家,我不管什么利益牵扯,我只知道你无法生育、性情倨傲强势,做不得我季家媳妇。

    突然,老人想到什么,眼神黯淡了几分:连霖的亲奶奶早就死了,我是二房,身为女人,我只想劝告你,不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

    一阵凉风轻轻吹过,吹的炉火舞动,吹下了阵阵花瓣梅雨,那一身若牡丹般娇艳绝美的人站了许久,迈步离去,背影冷的如周围的环境一般。

    她还是愿意相信季连霖不会利用自己。

    可老夫人那些话,却宛如利刃一般,硬生生撬开了她等待他荣誉归来的心,撬出了缝隙,滚浪的满心热情从缝隙中流出,失温化冰,冷的她想发抖。

    季连霖知道吗?他是当家人,自然是知道的。你和我家连霖才认识多久?你不会真的相信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吧?孩子就是孩子,心性单纯,你为你爹管了那么多事,还没参透人心吗?身为女人,我只想劝告你,不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

    女子笔直的站在一片银色天地中,看着梅园出墙的朱砂红梅走了好长一会儿的神,丰神绰约,侧颜绝美而冰冷。

    在手下小心的唤了一声后,她眨眼回神,垂眸吩咐了些什么。

    悄悄趴在门后的小丫鬟这才离开,连忙回去禀报老夫人:

    老夫人,您猜对了,江小姐果真被您的话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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