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了起来，空气里仿佛含着冰块，随风吹在两人的皮肤，冻得发痛。
凯蛮微微眯起眼睛：“你在怀疑我？懂了……原来刚才作出萨满是凶手的结论，只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是吧？”
王秋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凯蛮长长叹了口气：”凯蛮为什么要这么说……不，我的意思是，我的朋友，你怎么确定他说的就是真话？”
王秋晨回道：“你的举动也很诡异，刚才蛮力古将钥匙抛给你的时候，你去关注什么狼脚印，接着又说是冬鼠挖的凹坑，最后赞德前去确认，你又将所谓的凹坑给填上了，连它存不存在也是个问题。”
“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在逃避给我解开镣铐？我是说，逃避这些——镣铐里的圣油。”
王秋晨从怀里拿出一个包得严密的布裹，抛到凯蛮面前，露出了里头的镣铐：“戴上它，我就相信你。”
说着，他握刀的手越发紧了些，似乎料定凯蛮必定要奋起反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安心许多，至少可以确认能力者就是凯蛮，直接一刀将他做掉就是。
秩序的使用范围，是两米。
枯木之林里虽然难辨方向，但一个人要藏住身子，却是不易。
王秋晨很肯定，蛮力古死的时候，周围就只有他们四个人。
蛮力古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自然不会是那个使用秩序的能力者，那么……要么是赞德，要么是凯
蛮！
“是赞德在污蔑你，还是你在狡辩？戴上手铐，我至少会暂时选择相信你。”
蛮力古说过，圣油能压制一切力量，包括与四元素的感应，也包括黑夜教会的邪术，也就是能力者的秩序！
如果凯蛮就是那个拥有死亡或者时间秩序、可以让人苍老而死的能力者，他必然会抗拒戴上镣铐！
“如果这样做可以取得你的信任，让我们先离开这里的话。”凯蛮已经将镣铐戴在手上。
王秋晨稍微放松了一些。
正值此时，枯林里发出阵阵狼嚎，顿时将俩人吓了一跳。
凯蛮脸色急变：“这是狼群集结的信号！它们……似乎遇上了强大的敌人！难道是赞德吗？女神啊，难道他真的有问题？！”
王秋晨的思绪飞快旋转，他最首要的目的，当然是活下去。
返回伊洛苏部落是不可能的，今天不仅是他最后的宽限，而且给他争取到这个宽限的部落首领，还死在了与他同行的途中！
而所谓的凶手……别说证据，他现在甚至理不清头绪！因为除了凯蛮、赞德有各执一词的嫌疑以外，老萨满夜里的奇怪举动也让人耿耿于怀。
他了解的东西还是太少了，这些原住民也无法给他更多的信息，必须前往郡城，这样才能更全面地了解这个世界！当然，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离开这座连生存都堪忧的冰风谷。
他需要一个熟路的指引。
“带我下山，然后我们和平分别，我实在不想再掺和你们的糟心事。”王秋晨对凯蛮说道。
他收起了砍刀，补充道：“别试着反抗，我们没有成为敌人的必要。”
凯蛮屈膝起身，举着镣铐点头道：“当然，我已经见识了你矫捷的身手，不是我能应付的，我们现在就走吧！”
王秋晨仍是保留警惕：“你不管赞德了吗？”
凯蛮摇了摇头：“如你所见，我的朋友，他竟然在你面前污蔑我，他为什么要捏造谎言？在我看来，他跟萨满一样，都中了邪！”
“我也得离开，我要尽快把你送下山，今晚再赶回来，趁着夜色带我的家人离开！”
他怔怔地看着那座最高的无垠雪峰，黯然道：“也许……女神已经放弃了她的子民，是的，放弃了。”
王秋晨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对原本无比敬畏的神明失去信仰，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甚至让他片刻失神。
就是这片刻的失神，坏了事。
凯蛮似乎抓住了等候已久的机会，猛地用肩膀朝着王秋晨撞去！
王秋晨大惊失色，电光火石间避开对方冲撞，然而还未待提刀还手，脖子已经感受到一阵冰凉的触感。
——是镣铐的锁链！
凯蛮冲撞只是虚招，真实意图是绕到王秋晨背后，用锁链勒住他的脖子！
咽喉传来的剧烈痛感、夹杂着逐渐加强的窒息感，让竭力想要反抗的王秋晨被一下
子拉倒，背部狠狠地撞上了雪地。
凯蛮动作极快，在屁股跨过王秋晨头上的同时，趁势反手又在他脖子上多缠了一重锁链，左脚猛作力，踩在王秋晨握刀的手腕上，右脚猛屈膝，压在王秋晨另一只想要动作的手上。
屁股坐在王秋晨腹部，任由他双脚晃荡，凯蛮一心只在加重手中力度上，青筋暴发！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凶恶，笑意中带着说不尽的狰狞：“为了慷慨的生命之神！”
王秋晨的嘴巴已经张成圆形，那种想呼吸又呼吸不来，想咳嗽又咳嗽不出的窒息感，让他的口腔里发出一连串的怪异声响。
凯蛮双手攥紧锁链，咬牙切齿道：“我的朋友，你知道得太多了，你不该出现的，不该出现在岗哨屋，那样我就可以杀掉赞德！你不该接受蛮力古的提议，那样至少死得其所！”
“你不该出现！你不该出现！你不该出现！”
“我得到了生命之神的青睐，只要每天坚持完成信奉仪式，我也能获得永恒的生命！绝不能让你坏了事！”
雪地上的俩人，各自脸色涨红，一个是发力所致，一个是受力所致。
……
要死了吗？
王秋晨的意识已经开始迷糊起来，眼前似乎越发黑暗。
死在这里？
这个陌生的地方？
也好，就这样死去，大概就能醒来了吧……说不定只是场墨菲的测试？看来这次是过不了关了。
不过，能活
着……就很好。
我能活着的吧？在这里死去了，就会在现实世界醒来。
“您想得太美好了，我的主人。”那个女人的声音……弥雅赫格的声音，突然出现。
这个时候，王秋晨只有一片漆黑，不是身处能传唤远方人的黑暗回廊，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他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东西，脸上的生机也正迅速消去。
可他的意识，却似乎清晰了起来，仿似回光返照。
“实话实说吧，是我把您带到这里的，带到这个属于蝉族与人类的共同世界。我叫弥雅赫格，是您最忠诚的仆人。”
“可你……长得像公主，甚至王后，不，我不是指年龄、外貌，是说你的打扮。”
黑暗里，两道声音开始了交流。
“托您的福，我的主人，这些都是您的恩赐。或许我应该先提醒您，如果就这样死去，您处于地球的身体将会永远沉睡，当然，我不是指死亡。”
“植物人……”
“是的，我的主人，很抱歉让您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好一句抱歉啊，如果是其他时候，我是说，哪怕我有一线生机，我都会把你大卸八块，但是现在……人之将死，这些似乎都没必要了。”
“不，您不会的，您是我见过最善良的蝉人。”
“蝉人？”
“是的，我们更喜欢这个称呼，但后起的新神并不喜欢那段历史，他们想把一切都掩盖起来，包括这
个称呼。”
“不，我的意思是，我是……蝉人？你们的……一份子？这绝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我的主人。比如现在，我要您不能死，您就绝对不能死。”
她话刚落下，王秋晨只觉黑暗中亮起了一片金光，仿似无数光线穿插在顶上，照耀着他与眼前极近距离的女人。
他甚至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弥雅赫格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探在王秋晨的耳垂下，四目相对间，眼神与语气都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力量感：“您绝对，不能死。”
“嗙啷！”
她的话像是一声碎响，顶上金光顿时如玻璃般裂开，又如大雨般洒下，与黑暗交融。
王秋晨豁然睁开双眼，那股难以承受的窒息感却再次涌现！
咽喉的剧痛，他反而有些麻木起来。
不能死个锤子！
你就真的是给我搞个回光返照？可这又有什么用？
王秋晨的困境仍没解开，他仍是命悬一线，也许十秒，也许五秒，他就要彻底死绝。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道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一道尽管王秋晨这两天魂牵梦绕，却从来不愿主动去想的女孩的声音。
“秋晨！”
是那个像花儿一样的女孩的声音。
可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秋晨难以动作，他本以为是什么临死前的幻觉，可马上就见眼前的凯蛮闻声侧首，随即脸色大
变，还未待他有什么举动，那道发出声音的身影已经临近身前。
一条钛合金属材质的机械腿屈膝而至，重重撞在凯蛮的身上，直接将之撞去三丈。
被称为刹那的源计划系列机体，稳稳蹲落在三丈外的雪地上。
而被机体撞飞的男人，受惯力影响，仍是在半空中翻飞着身体，直去五七丈远，在撞断了数不清的枯树枝杈后，才吐着鲜血坠下雪地里。
刹那没有继续追上去，它蹲落雪地的第一时间，是回首相顾。
但见王秋晨已经坐了起来，心中万千担忧化为云烟消散，冷不丁生起了个念头，然后就抖了个机灵：“我帅不帅？”
她的声音充满了感情，像是过往的种种不甘、害怕，在这一刻都荡然无存。
当然了，一直被王秋晨拯救的她，终于也拯救了王秋晨一回，这不是扬眉吐气，只是拉近了与他的距离。
她再带着笑意重复了一遍，像个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孩子：“我帅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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