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死，对吗？”
安静的车厢内，传来沈知晴虚弱的声音。
人如果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死？
凛冽山风挤过车窗的缝隙，争先恐后地袭击车内的人，司机还未从方才险些掉下悬崖的惊恐中回神，瞳孔放大，死死盯着前方黑暗巨兽，仿佛下一秒就会吞噬他。
他脑海中浮现妻子和孩子的音容笑貌，带着深深的眷恋。
他才四十多岁啊，正值壮年，身体健康，如果不是因为……他就还有大把的时光。
沈知晴没有办法看清司机的神情，但她能够其沉重而急促的呼吸中，判断对方内心的不平静。
与司机相比，她更不想死。
沈知晴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死亡的痛苦，任是谁也不希望经历两次。
那夜真实的噩梦就是她穿书的机缘，那是一场车祸，她下班坐计程车回家，经过一处拐弯口时，与一辆油罐车相撞，火星肆意，不过是短短十几秒，便蔓延到十几辆车。
她最接近车祸中心，也就是在一瞬间，她所乘坐的计程车便被波及，无法挽救。
烈火灼烧中，她能够慢慢地感知身体的疼痛与死亡的来临。
那样的痛苦和折磨，没有人愿意经历第二次。
沈知晴终于摸到一处坚硬的铁片，虽然不够尖锐，但聊胜于无，上下移动手腕，慢慢将绳索磨出了一个缺口。
这样的动作，实在太慢，沈知晴并不放弃说服司机，先是和司机拉近了关系，愿意倾听并劝说司机说出心中的苦闷。
然而……司机并不搭理她，只有越发平和的气息警示沈知晴，必须下一剂猛药，尽管这剂猛药带来的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人死了一了百了，留下受苦的往往是最亲近的人。你有和他们说过，你寻死的打算吗？”
“闭嘴！”司机紧紧攥住方向盘，双目赤红，激动地口水溅出。
但这对沈知晴来说，是一个好消息，有反应总比没反应来得好。
“她们巴不得我死，只有我死了，她们才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我那么爱她，她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就算我欠下那么多赌债，可我就是用赌博赢来的钱，养活她们两个。她们凭什么放弃我？”
说着，因为司机刹车动作，而导致熄火的车再一次发动起来。
沈知晴手下的动作再一次加快，她瞪大了双眼，发丝舞动：
“你好好想想，她们真的抛弃你了吗？爱是相互的，你爱她们，她们一定也还爱着你，既然相爱，你为什么不挽留？退一万步来说，她们真的希望你死吗？”
“你死了，她们怎么活！你欠下的赌债应该是高利贷吧。那些人，你也知道，就算你死了，她们也会追着你的亲人讨债！”
许是想起了什么事，司机惊恐地瞪大了眼。
是的，他了解那些人，那些人都是披着人皮的魔鬼，一定会去骚扰她们，所以，要不……他别死了。
“不行，我不死的话，那她就不会给我钱。”
司机的心里话，呢喃出声。沈知晴立刻判断出，那个“她”是谢心彤，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软弱的人，只需要一个借口，就能够摧毁他寻死的决心，更何况司机并不是真心求死，而是生活所迫。
“就算你死了，你怎么确定她一定会给你钱？”
“不，她会给的，她一定会给的。”
司机因着沈知晴的厉声喝问，极力地反击，但沈知晴松了口气，越是激烈，说明此人的内心也充满了不确定。
“她真的会给吗？”
淡淡一句，彻底让司机的心防破灭。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一百万啊，整整一百万啊！我要开多少年的出租，才能够赚回来？”司机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恍若一个迷路的孩子，心中的害怕委屈随着哭泣发泄。
此时，必须乘胜出击。
沈知晴定了定心，这时候，她必须更加冷静：“我国法律规定，因赌博而产生的债务，是非法债务。如果你能举证证明该笔债务是赌债，就不用偿还。”
“不用偿还？”司机声音哽咽，有些粗哑，他回过头看向沈知晴，眼中还带着困惑和希冀。
“只要你能证明。”沈知晴没有把话说太死，但对“被动”求死的司机来说，足够了。
耳畔只有山风的呼啸，已经几道起起伏伏的呼吸声。
谢心彤“香水”的味道已经弥散，车内的温度也慢慢降低，一片死寂，平静之下掩藏了多少暗涌波涛。
司机哑着声音，苦笑道：“法律是法律，生活是生活。就算赌债不用还，那些人还是不会放过我的。凌夫人，你不用劝我了，黄泉路上有你作陪，也不算孤单。”
言罢，司机再一次转动车钥匙，挂挡……
“我能够帮你！”沈知晴急急说道。
但司机已然听不进去任何劝说，手下动作一步一步进行，固执中带着几分癫狂。
“高利贷是不被允许的，我能够送他们进监狱，在此期间，足够你和你的家人到另外一所城市，过正常人的生活。”
一句话说下来，急促而有力，未曾有呼吸换气的停歇。
发动机还在轰隆隆地响动，时间却好像凝滞，司机搭在油门上的脚静静的，迈不下去分毫。
就在此时，一束束强光从车后射来，照亮了这片断崖的夜空。
凌司夜带着的人和车，将破旧的面包车围在中间，车灯不灭，给人以巨大的心理压力。
终于赶上了！
猎猎山风吹动凌司夜的黑色风衣，饶是心理素质强大如他，此时也如同过山车一般，从极大的惊喜中滑落到未知的担忧。
惊喜是因为他赶上了，且面包车停在断崖边上，这意味着他的爱人还在世上。
担忧是因为载着他爱人的破旧车辆，离断崖不过短短五步，似乎下一瞬，就会划破天际，坠入崖底。
凌司夜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喇叭，低沉的嗓音扩大到整片断崖。
“钱明益，一百万的欠款，我给你还。”
对于凌司夜来说，一百万不过是名下小公司一个月的盈利罢了，他有千千万万个小公司。
而沈知晴，是他用全副身家也无法再寻一个的。
她是他黑暗生活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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